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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

齊樂走出大門,雙兒跟在身後。其時大雨已止,但山間溪水湍急,到處都是水聲。齊樂走出數十步,回首向那大屋望去,但見水氣彌漫,籠罩在牆前屋角,再走出數十步,回頭白蒙蒙的,什麼都看不到了。她歎了口氣,說道:“昨晚的事,真像是做夢一般。來。”說著她伸出手去,讓雙兒將兩人包袱都給自己,雙兒卻慌張搖頭道:“桂相……”她見齊樂瞪著她,忙改口道“姊姊……雙兒是來服侍你的,怎麼能讓你來做這些事。”齊樂又要了兩三回,好說歹說,都是無果,便作了罷。她捏了一下雙兒的小臉,道:“好好好,依你便是。好了,現下還有另外一件事,你現在所言所行既與莊家無乾,我那些同伴到哪裡去了,你可以跟我說啦!”雙兒一怔,道:“是。桂姊姊那些同伴,本來都給我們救了出來,章老三跟他那些手下人也給我逮住了,但後來神龍教中來了厲害人物,卻一古腦兒的都搶了去。三少奶說,咱們都是女流之輩,不便跟那些野男人打鬥動粗,再說,也未必鬥得過,暫且由得他們,另行托人去救你那幾位同伴。神龍教的人見我們退讓,也就走了,臨走時說了幾句客氣話。”齊樂點點頭,對方怡和沐劍屏的處境頗為擔心。

雙兒道:“三少奶曾對神龍教的首領說,決不能傷害你那幾位同伴的性命。那人%e4%ba%b2口答允了的。”齊樂歎道:“神龍教這些家夥,隻怕說話如同放%e5%b1%81,唉,可也沒有法子。”又問,“三少奶會武功麼?”雙兒道:“會的,不但會,而且很了得。”齊樂嘀咕道:“教得這麼好?不愧是做教主的人。”雙兒一時沒聽清,問她說的什麼,她說沒什麼,又問:“你們屋子裡放了這許多靈堂,那都是給鼇拜害死的眾位老爺、少爺?”雙兒道:“正是。我們隱居在深山之中,從來不跟外邊來往。附近鄉下人有好奇的過來探頭探腦,我們總是裝神扮鬼,嚇走了他們。所以大家說這是間鬼屋,近一年來,誰也不敢過來了。想不到姊姊昨晚來。三少奶說,我們大仇未報,一切必須十分隱秘才好。靈堂牌位上寫得有遇難的老爺、少爺們的名字,要是外人見了,可大大的不便,你昨晚問起,我不敢說……不過三少奶說,從今以後,我隻服侍相公,跟莊家沒了乾係,自然是什麼都不能再瞞你了。”齊樂喜道:“無妨,無妨。對了,我跟你說,我的真姓名叫做齊樂,桂公公什麼的,卻是假名。你是我齊家的人,不是桂家的人。”雙兒甚喜,道:“姊姊連真名也跟我說了,我決不會泄露。”齊樂笑道:“我這真名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天地會中的兄弟,就有許多人知道。”

雙兒道:“神龍教那些人跟你們一夥動手之時,三少奶她們在外邊看熱鬨。見到他們會念咒,嘴裡嘰哩咕嚕的念咒……”齊樂笑道:“‘洪教主神通廣大,壽與天齊。’這種咒語,我也會念。”雙兒道:“三少奶說,他們嘴裡這麼念咒,暗底裡一定還在使什麼彆的法術,否則不會突然一念咒,手底的功夫就增長了幾倍。後來那個章老三跟你說話,三少奶在窗外聽,彆的人就弄熄了大廳上的燈火,用漁網把一夥人全都拿了。”齊樂一拍掌,叫道:“妙極!用漁網來捉人麼?那好得很啊。”雙兒道:“三少奶說,那章老三的武功也沒什麼了不起,就是妖法厲害,因此沒跟他正麵動手,一引他出來,就熄了燈火,漁網這樣一罩……”齊樂道:“捉到了一隻老章魚。”雙兒嘻嘻一笑,道:“山背後有個湖,我們夜間常去打漁。我們在湖州時,莊家大屋靠近太湖,那湖可就大了。那時候我們莊家漁船很多,租給漁人打魚。三少奶她們見過漁人撒網捉魚的法子。”齊樂道:“你們果然是湖州人,怪不得湖州粽子裹得這麼好吃。湖州……你,你們那些被害的家人,是不是因為‘文字獄’?”雙兒愣道:“對的!我們大少爺是讀書人,學問好得很,他瞎了眼睛之後,做了一部書,書裡有罵滿州人的話……老太太常說,世道不對,還是不識字的好。我們住在一起的這幾家人家,每一位遭難的老爺、少爺個個都是學士才子,沒一個的文章不是天下聞名的,就因為做文章,這才做出禍事來啦。不過三少奶說,滿州韃子不許我們漢人讀書做文章,我們偏偏要讀,偏偏要做,才不讓韃子稱心如意呢。”齊樂道:“那你會不會做文章?”雙兒嘻的一笑道:“齊姊姊真愛說笑話,小丫頭怎麼會做文章?三少奶教我讀書,也不過讀了七八本。”齊樂捏捏她臉,笑道:“七八本也是不錯。”雙兒笑道:“不愛讀書的,老太太才喜歡。她說一到清朝,敗家子才讀書。”齊樂道:“對!我瞧鼇拜那廝大字不識,定是拍馬%e5%b1%81的家夥說給他聽的。”雙兒道:“是啊。我們大少爺做的那部書,叫做什麼《明史》,書裡頭有罵滿清人的話。有個壞人名叫吳之榮,拿了書去向鼇拜告發。事情一鬨大,害死了好幾百人,連賣書的書店老板,買來看的人,都給捉了去殺頭。齊姊姊,你在北京城裡,可見過這個吳之榮麼?”

齊樂道:“還沒見過,慢慢的找,總找得著。雙兒,我想拿你換一個人。”雙兒吃了一驚,顫聲道:“你……你要拿我去送人?”齊樂道:“不是送給彆人,是換一個人。”雙兒眼圈兒早已紅了,急得要哭了出來,道:“什麼……什麼換一個人?”齊樂道:“你三少奶將你送給了我,這樣一份大禮,可不容易報答。我得想法子將吳之榮那廝捉了來,去送給你三少奶。那麼這份禮物也差不多了。”雙兒破涕為笑,右手輕輕拍%e8%83%b8,說道:“你嚇了我一跳,我還道齊姊姊你這就不要我啦。”齊樂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人家就是把金山、銀山、珠寶玉石翡翠山堆在我麵前,也換不了你去。”

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到山腳下,但見晴空如洗,萬裡無雲,齊樂回想昨晚大雨之中走向“鬼屋”避雨的狼狽情景,當真大不相同。隻是徐天川、方怡、沐劍屏他們失陷被擒,不知何時才是再遇。

行出數裡,來到一個市集,兩人找了家麵店,進去打尖。齊樂坐下後,雙兒站是一旁侍候。齊樂笑道:“這可彆客氣啦,坐下來一起吃罷。”雙兒道:“不成,我怎麼能跟相公一桌吃飯?太沒規矩啦。”齊樂道:“什麼規矩不規矩。我說行,就行。等我吃完了你再吃,多耽誤時間。”雙兒道:“相公一吃完,咱們就走。我買些饅頭,一麵走一麵吃就行了,不會耽擱的。”齊樂歎道:“你如果硬是這樣,那一會兒開始包袱便我來背。你陪我吃飯,或者是我背包袱,你選一個吧。”雙兒無奈,嫣然一笑,隻得拉張長凳,斜斜的坐在桌子角邊。

兩人吃完了麵,齊樂低聲道:“到得前麵市鎮之上,你可得改裝,這串明珠也得收了起來。”雙兒道:“是。我改甚麼裝?”齊樂微笑道:“你也改了男裝罷。”

車行三十餘裡後,到了一座大市鎮。齊樂遣去車夫,赴客店投宿,取出銀子,讓雙兒去購買衣衫改裝。雙兒買了衣衫回店,穿著起來,扮作一個俊俏的小書僮。這一改裝,路上再不引人注目。雙兒武功了得,人情世故卻全然不懂,一路上全由齊樂拿主意,但她的主意往往隻有三分正經,卻有七分胡鬨。

不一日來到直晉兩省交界。自直隸省阜平縣往西,過長城嶺,便到龍泉關。那龍泉關是五台山的東門,石徑崎嶇,峰巒峻峭,入五台山後第一座寺院是湧泉寺。

這晚齊樂和雙兒在湧泉寺畔的盧家莊投宿,吃了一碗羊肉泡饃,心想日間在湧泉寺問路,廟裡的和尚見自己年紀,神情冷冷不大理睬,不答去清涼的路徑,反問:“道路又遠又不好走,你去清涼寺乾什麼?”一副討厭模樣。到清涼寺中去見順治皇帝,隻怕挺不容易。

第二日她二人又來到阜平縣城內一座廟宇吉祥寺,向佛像磕了幾個頭。知客和尚取出緣簿筆硯。齊樂揮手道:“布施便布施,寫什麼字?”取出一錠五十兩的元寶,送了過去。那和尚大驚,心想這位小施主樂善好施,世間少有,當下連聲稱謝,迎入齋房,奉上齋菜素麵。

齊樂吃麵之時,方丈和尚坐在一旁相陪,大讚小檀越仁心虔敬,定蒙菩薩保佑,日後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子孫滿堂,福澤無窮。齊樂心中隻是暗暗好笑,說道:“老和尚,我要到五台山去做一場大法事,隻是我什麼也不懂,要請你指教。”那方丈聽到“大法事”三字登時站起身來,說道:“施主,天下廟宇,供奉的佛祖,菩薩都是一般,你要做法事,就是小寺裡辦好了,包你一切周到妥貼,卻不用辛苦的趕上五台山上去。”

齊樂搖頭道:“不行,我這場法事,許下了心願,一定要去五台山做的。”說著又取出五十兩銀子,說道:“這樣罷,你給我雇一個人,陪我上五台山去做幫手。五十兩銀子是給他的。”老和尚大喜道:“那容易,那容易!”他有個表弟,在廟裡經管廟產,收租買物,全由他經手,卻不是和尚,當下去叫了他來,和齊樂相見。①思①兔①網①

此人姓於,行八,一張嘴極是來得,卻有個外號叫做“少一劃”,原來“於”字加上一劃,變成個“王”字,於八便成王八了。齊樂再向方丈請教做法事的諸般規矩,那方丈也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齊樂心想:“和尚們的規矩也真多!”又多布施了二十兩銀子。

齊樂帶了於八回客店,取出銀子,差他去購買一應物事。於八有銀子在手,辦事十分快捷,不多時諸般物品便已買齊,自己也穿著一身光鮮,說道:“齊相公,你是大財主,我做你%e4%ba%b2隨,也該穿著得有個譜兒,是不是?這套衣服鞋帽,不過花了三兩五錢銀子。”齊樂笑笑不說話,隻又叫他去衣鋪替自己和雙兒多買幾套華貴衣衫。

三人興興頭頭的過龍泉關,後麵跟著八個挑夫,挑了八擔齋僧禮佛之物,沿大路往南。一入五台山,行不數裡便是一座寺廟,過湧泉寺後,經台麓寺、石佛寺、普濟寺、古佛寺、金剛庫、白雲寺、金燈寺而至靈境寺。當晚在靈境寺借宿一宵,次晨折回向北,到金閣寺後向西數裡,便是清涼寺了。那清涼寺在清涼山之巔,和沿途所見寺廟相比,也不見得如何宏偉,山門破舊,顯已年久失修。齊樂暗歎:“定是這裡沒錯了。”

於八進入山門,向知客僧告知,北京城有一位齊大官人要來大做法事,齋僧供佛。知客僧見一行人衣飾華貴,又帶著八挑物事,當即請進廂房奉茶,入內向方丈稟報。

方丈澄光老和尚來到廂房,和齊樂相見,問道:“不知施主要做甚麼法事?”齊樂見這澄光方丈身材甚高,但骨瘦如柴,雙目微閉,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反正這時都是見不到順治的,齊樂便胡亂瞎扯要請大和尚做七日七夜法事,超渡幾位亡故的朋友。澄光道:“北京城裡大廟甚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