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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以北 張芥子 4311 字 2個月前

在那裡,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他曆經千辛萬苦到她身旁,可是小玫瑰一句讓他回去,他做的努力都白廢了。”

“小玫瑰怎麼可以這樣!”秧秧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說道。

“小狐狸攥著小玫瑰的手撒開了。他說了一大堆祝福小玫瑰的話,跟著李仆從和小怪物離開了。”

“為什麼不帶小玫瑰走呢?”秧秧問道,小手攥緊了被麵,搞不懂小狐狸的舍棄到底是為何。

“因為小玫瑰已經不再需要他了。況且秧秧,有時候愛一個人不是一定和她在一起。”我摸了摸秧秧皺著的眉頭,安慰道。

秧秧的年紀太小,她不明白這人世間的愛恨情仇,但我卻覺得或許當一個人和孩童一樣單純天真,不懂這些情愛紛擾,或許才能活得更自在逍遙。

“終於李仆從和小狐狸他們找到了白公主,可是,國王卻帶著追兵追著他們,要搶回白公主。李仆從牽著白公主在城堡裡逃,但他們跑到一個死角的時候,小狐狸稱自己會掩護他們,讓他們先走。李仆從還在猶豫,小怪物倒是通了人性,抱起李仆從和白公主逃開,等他們逃到護城河那邊的時候,小狐狸從城牆上摔了下來,跌進了護城河裡,浮起來卻再也沒有了動靜。李仆從嚇壞了,拚命的叫著小狐狸的名字,可是小狐狸不可能再回答他了。”

“小狐狸死了,對嗎?”秧秧問著我,豆大的眼淚便從眼眶裡落了下來。

我歎了口氣,抹了抹她的清淚,繼續道:“因為腳步不夠快,士兵們還是追上了李仆從他們。見圍著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小怪物把李仆從和白公主放上了白馬,讓他們先走。小怪物很厲害,一揚尾巴,那些士兵便全都倒在地上。混戰之際,士兵用□□把坐在馬上的李仆從打了下來。李仆從滾在地上,然後馬上站了起來,和那些士兵戰鬥。李仆從是訓練有素的騎士,在小怪物的幫忙下,很快就擊退了所有人。雖然小狐狸戰死了,但他們勝利了。可是。”

“可是什麼?”秧秧問著我,緊張的看著我。

想起故事的結局,我閉上了眼睛,想著腦海裡的那一幕,努力讓自己平靜,道:“可是,當李仆從和小怪物以為勝利的時候,一把刀刺進了白馬的大%e8%85%bf。受了驚的白馬失去了控製,掙%e8%84%b1了韁繩,帶著公主,跳下高橋,往護城河裡跳去。連人帶馬,白公主消失在了護城河裡。”

我說完,再也忍不住,鼻涕從鼻子裡流了出來,一眨眼,眼眶裡噙滿的眼淚墜下,落地成花。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秧秧哭著,問我這個狠心的作者,為什麼要把結局安排成這樣。

“結局就是小狐狸死了,白公主淹死在了李仆從,小怪物的湖裡的水質沒有改善,最後也死在了湖裡,唯獨李仆從一個人活著。”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要這樣。”秧秧拚命的搖著頭,哭鬨著。

“不,秧秧,這就是結局。”我回應著,卻哭的癲狂。

後來,護士怕吵到我休息,把情緒不穩定的秧秧帶走了,而我隻能無力的躺在床上,抹著淚,哪兒也去不了。秧秧從小聽的童話故事,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都是喜劇。可是,關於這個李仆從和白公主的故事,徹頭徹尾它就是一個悲劇。

閉上眼,那天的情景依舊曆曆在目。

當時我開著車駕駛在馬路上,直奔市立二院。當小美哆嗦著告訴我每一個字的時候,我不敢呼吸,隻覺得心臟再被人用錘子狠狠錘擊。我著急的問路,摸索到手術區。當時,手術室的燈已經熄了,門口蹲著幾個抽著煙的男人,樣貌比水北大七八歲。

其中一個似乎是目睹者,不停的顫唞著手,嘴裡念叨著:“他就這麼摔下來了,摔下來了。”

我當時還沒搞清楚情況,哭倒眼睛紅腫的小美從手術室裡跑了出來,我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接下來是個噩耗。我不想聽,我不想看,可是她卻搖著我的身子,叫我的名字。我向病手術室裡探了一眼,母%e4%ba%b2和大舅媽她們都圍在那裡,哭聲戚戚然。

“小美,水北他怎麼了?”

我問著,那一刻,明明才吃過午飯不久,我卻覺得我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乾了。

“當時水北騎在馬上,在橋上等著導演的指示。不知怎麼的爆破突然就爆了,驚動了那片棕馬,然後馬兒就跳下了河,就那麼連人代馬摔下去了…。”

小美說著,全身都在發抖,語無倫次,到最後根本就已經是在哽咽了。

我的世界全都塌了,壓在我的身上,我喘不過起來。

我當時難受到快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

☆、到北極去

腳步蹣跚,我走進殯儀館,來到了一樓的一個廳。映入我眼的是水北的黑白遺照,就這麼被放在堆滿了鮮花的桌子上。桌子的背後便是棺木,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躺在裡麵,宛若睡美人,就算周遭再怎麼吵,也不可能把一動也不動的他吵醒。

這一幕入眼,即便我以為眼淚已經哭乾了,淚水還是如湧泉,從眼眶中湧而出。我甚至無法再控製我的身體,像是腳上黏上了膠水,怎麼做都沒辦法邁進那個殯儀館裡,隻能讓自己先大哭一場,等到情緒穩點,再走進去。

我站在棺木前,看著那張遺照,恍惚間,相框裡的水北還會和平時一樣,對我暖暖一笑,叫著我老公。

關於水北的記憶將我的大腦塞滿,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北上哭泣,讓我整整三個小時,雙腳都沒辦法往前邁一步。

年邁的外婆跪坐在火盆前,默不吭聲地用冥幣和鋁箔紙疊著“金元寶”,那手勢就跟小時候給水北織毛衣的手勢,一模一樣。自始至終,外婆沒有流過一滴淚,因為聽老底子人說,家裡白發人如果為黑發人落淚,往生者會被冠以“不孝”的罪過,在地底下得不到優待,飽受彆人的冷落和嘲諷。

我忘了那幾天守夜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腦海裡隻有一個畫麵就是水北靜靜地躺在那兒,麵容溫和安詳,就好像等到明天天亮,他就醒了,然後啟程,往他那個心心念念的北極去。

過完頭七,我和全家人站在火化場裡,等候著烈火將他焚成灰,帶離這個世界。隔著玻璃,我看到他被擺置在長形的鐵爐裡,焚屍人就像個無情的儈子手,隻要輕輕一推,水北沒了就是沒了。

當過程進行時,外婆和母%e4%ba%b2們聲嘶力竭的喚著水北的名字,而我像發了瘋的砸著玻璃。

我多希望,我可以拿我的拳頭將玻璃砸碎,然後帶走他,讓他不要受火焰的侵蝕。

因為當時我覺得,他根本就沒死,他隻是睡著了,做著美夢。

一炷香的功夫,對我來說仿佛就是過了百年。我心愛的人,貌若天仙,身材高挑的美人水北化成了一攤白色的灰,被裝在了陶瓷製的骨灰盒裡,被送到我的手裡。我小心翼翼的端著那骨灰盒,腦海裡儘是我摟著他,抱著他的景象。

四歲的時候,我用雙手把他托舉起來,他會咿咿呀呀的叫;十四歲的時候,我會搭著他的肩膀,帶著他上同學家串門;二十四歲的時候,我第一次以愛著他的男人的身份抱他,他卻決絕的離開了我;二十六歲的時候,我以他的愛人的身份抱他,他會在我懷裡歡悅的傻笑。

我認識了他整整二十二年,我愛了他整整十一年,我耗儘了小半生,愛著他。

我抱著水北的骨灰盒,領著儀仗隊,乘著車,穿過了半個城市,然後到了佛音縈繞的寺廟前。我看著僧侶將其放進了靈柩裡,聽著得道高僧為他誦經超度。我跪在蒲團上,%e4%ba%b2手為他燃起長明燈,捧著經書,在地藏王菩薩麵前%e5%90%9f誦,隻求他能保佑水北在那邊一切都好,平安喜樂。

水北這輩子曆經千辛萬苦,在那個世界,他不必再為了任何事情苦惱,不必再承受彆人的唾棄和鄙夷,終於可以安心的睡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水北去世的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每一天我是怎麼渡過的。每天早上起床,我還是習慣性的摸摸枕邊,然後起床,在家裡四處找他。廚房裡,浴室裡,多福和永吉的肚子底下,翻箱倒櫃,好像他沒有死,隻是在和我玩一場躲貓貓的遊戲。

並不是我作踐自己,隻是我活在記憶裡,我過於遲鈍,我沒辦法讓自己去意識到白水北這個人已經在世界上不存在了這個事實。

他走了以後,家裡的盤子全都丟在了水槽裡,沒有人洗,我的襯衫全部被丟在床上,皺巴巴的,十分醜陋,多福和永吉也變得奇奇怪怪起來,大概是她們意識到了家中的變化。

有時候我覺得多福和永吉是通人性的。

水北出事的第一天,我被我爸媽拖回家,多福和永吉繞著我為身子打轉,喵喵的叫著,像是問著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抱緊她們,告訴她們水北媽媽出了很嚴重的事故,水北媽媽去了另一個我和她們都到達不了的地方。

水北出事後的第一個月,我整個人頹廢,後來母%e4%ba%b2乾脆給我報了個為期一周的參禪誦經活動。我本不是宗教人士,但是母%e4%ba%b2看我實在是一蹶不振,便以放鬆身心的理由,讓我參加。在廟裡的那七天裡,每天會有早課,然後到了九點鐘的時候跟寺裡的師父一起去山上澆花養竹,然後是聽師傅講佛法,學習冥想,磨煉心性和智慧。

我本著散心的心態來,以至於沒像彆的好學的人跟著師傅問東問西,隻是整天一個人在禪房看書,吃齋飯或者就是坐著發呆。

某天我按著慣例,跪在羅漢堂裡的地藏王菩薩前,手裡捧著地藏王菩薩本願經,小聲的念著。

念完之後,我拜了拜,才發現和母%e4%ba%b2認識的那個師傅站在羅漢堂門口,看起來是在等我。

我向他問好,他雙手合十,嘴裡念了句南無阿彌陀佛,便道:“山南,我見你整天都在這誦經,發生了何事?”

小時候母%e4%ba%b2會帶著我和水北來這間寺廟燒香拜佛,又因為師傅和母%e4%ba%b2認識,以至於也認識我和水北兄弟倆。

“水北他上個月出事故去世了。”我回道。

聞言,師傅一驚,讓我節哀順變,而我隨他走在長廊之上,歎了口氣,道:“師傅,我想我是執念太深。”

“山南,人之用情,需如行雲流水,行於當行,止於當止,來則應,去不留。倘若執念太深,便成魔障。”

“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眼中人。師傅,我乃這世俗之人,困於紅塵。您說的我都懂,卻沒辦法讓自己去悟透。”我回答道。

其實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是走不出來的,永遠也走不出來的。大抵這是情魔之劫,我亦早已陷於因果之中。

“山南,山南,從容行止,上善若水,你要止息,你要明白你究竟要什麼。”

我撓了撓腦袋,沒有回答上來,隻是跟師傅禮貌的道謝,回了禪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