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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以北 張芥子 4407 字 2個月前

我覺得太爺爺能見到太奶奶,是見好事啊。”水北說完,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

我一驚,而水北繼續解釋道:

“太爺爺一直念叨在天上的太奶奶,現在他也去天上了,就能見到太奶奶了。哥哥,我說的對嗎?”

“恩。”

我點了點頭,水北樂嗬樂嗬的笑著,指著當年還是布滿繁星的夜空,道:

“那顆星星好早就出現了,現在她旁邊有多了顆小星星,我猜太爺爺已經見到太奶奶了。”

聞言,年少的我跟他探著腦袋,看著夜空中的星星,樂嗬樂嗬的傻笑。

明明本來是件悲傷的事,可是被水北那麼一說,我突然覺得本來陰陽相隔的白鳳鳴和陳鶴齡,繼續在天上相濡以沫著。

那年太爺爺去世以後,外婆家寂靜了幾分。太爺爺的房間被閒置了,每每去外婆家,再也聽不到那操著吳儂軟語的讀書聲,再也沒有人教我和水北念唐詩宋詞三百首,也沒有人講民國四大家族的故事給我和水北聽了。

我十一歲,水北七歲的時候,念完大學本科的小舅成功畢業了。母%e4%ba%b2隻有初中文化,大舅當年讀了幾年專科就輟學了,小舅則便是是家裡唯一的大學生。

小舅是個斯文的江南小生,脾性最像太爺爺。他那會兒帶著還不是很流行的黑框眼鏡,穿著乾淨的襯衫,藍色的牛仔褲,整一個有文化修養的大學生。

小舅人是很好,可是,我不喜歡小舅的老婆,也就是後來我的小舅媽,我小表弟白寅的媽媽。

那年大年初二,我和水北住在外婆家過年,當我們還在院子裡玩跳格子的遊戲時,小舅便帶著一個穿著碎花洋裙,留著齊肩短發的女人回來。那時候是我和水北第一次接觸二十出頭的女性,我覺著當時的小舅媽很漂亮,但水北卻覺得小舅媽還是不如自己的媽媽,我大舅媽漂亮。

一種是不食人間煙火,一種是人間四月花,兩種不同的美罷了。

不過現在,我很討厭小舅媽那樣的女人,不過是個一邊文藝,一邊又當搬弄是非的禍水的綠茶婊罷了。

就跟那種開了窯子還鄙夷捷豹大,賣肉臟的女人一樣,不喜歡。

當時見小舅媽來,外婆高興又熱情的招呼小舅媽進屋,而母%e4%ba%b2和大舅媽見小舅和小舅媽來,便熱絡的叫他們入座。

外婆很疼小舅,一來小舅是她和外公最小的孩子,二來年紀輕輕就當醫生的小舅是三個孩子中最有出息的那一個。

我記得當時,席間,外婆熱情的給小舅媽夾菜,表示她對這位將來兒媳婦很滿意,而我也不懂這些事,隻是和水北坐著吃飯。

那會兒,七歲的水北手很短,想吃在桌子另外一邊的紅燒肉,便用筷子戳了戳我,道:

“哥哥,我想吃紅燒肉。”

我是他哥哥啊,在家長都在的地方,他怎麼使喚我我都得聽啊,當然在家長看不到的地方我偶爾也會使喚他或者揍他玩。

我夾了塊帶著肥肉的紅燒肉到水北碗裡,水北把瘦肉吃了,然後再把那塊肥肉丟到了我碗裡。

我看著碗裡的肥肉,再看了看那個鼓著腮幫子,像隻花栗鼠的水北,水北咽下了嘴裡的飯菜,指著碗裡那塊肥肉,問道:“哥哥,你嫌棄我嗎?”

當時我心裡早就朝他翻了一百個白眼了,我不嫌棄才怪。

可是,礙於家長都在以及我這個當哥哥的身份,我隻能硬著頭皮把那肉吃了,然後道:

“你是我老弟,我怎麼會嫌棄你。”

“嘿嘿。”水北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有光,宛如璀璨的星星。

誠然,太爺爺說的沒錯,水北是星星送來的孩子,笑起來就和星星一樣。

“媽,我想和美和結婚。”

飯桌上,小舅說完,撇過頭去看名為美和的小舅媽,眼裡飽含濃濃情意。

我終於明白,原來愛一個人,看人的眼神都會不一樣。

小舅媽那會臉紅透了,而外婆隻是放下了手裡的碗筷,臉色為難,道:

“最近我把錢都借給你哥哥還貸了,再加上你爺爺剛去,這結婚又要打首飾,辦酒席的,過些日子,可不可以?”

“子衿啊,過幾天我就能還清了,你和美和暫時等等,可以嗎?”

大舅添油加醋的說道。

外婆和大舅都這麼說了,謙和的小舅隻是懂事的點了點頭,然而小舅媽的臉上卻多了一絲不滿。

後來飯局上的交談我也忘的差不多了,隻是記得我和水北還是和往常一樣,比誰吃的有多又快。最後我們哥倆吃撐了兩個小胖子,然後帶著圓滾滾的肚皮,又跟著鄰居家的小胖子,一起出去野了。

現在正值春天,金貴如油的春雨從天而降,灌溉著眾生。

我一直認為,雨水是最完美的情人,在高空的他們從雲端奮不顧身的跳下,穿過雲層,落入大地,就為了和泥土來一場千裡相會。

我坐在床邊,雙手撐著床沿,微微抬頭,嗅著雨水和春泥以及青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今天喜喜去工作了,母%e4%ba%b2一個人照顧我。這個點,她去準備午餐了,而我則把香台上的燒完的線香取下,再將新的點燃,插在蓮花狀的陶瓷香台上。

無印良品的櫻花線香,是水北他最喜歡的味道。

篤篤篤,病房的門被人敲響了,母%e4%ba%b2手裡端著一個餐盤,上麵放著一碗清粥和一些開胃的小菜,以及那些我每天必須吞下的藥丸。然而,母%e4%ba%b2的背後跟著兩個人,隨著母%e4%ba%b2進來的是小舅媽美和以及我的小表弟白寅。

“山南,你看看是誰來了?”

母%e4%ba%b2笑著說著,然後架起病床上的小桌子,再將餐盤放下,讓我吃飯。“白寅,叫哥哥。”小舅媽捏了捏白寅的手臂,而白寅不情不願的叫了我一聲哥哥。

白寅今年上初三,或許是因為外婆和小舅媽過於溺愛的關係,年紀輕輕就染著一頭紅頭發,帶著耳釘,穿著那種調檔的牛仔褲,手臂上紋著刺青,像個嘸青頭。

小舅媽把手裡的水果遞給了母%e4%ba%b2,然後母%e4%ba%b2去衛生間切水果,我搬了張椅子讓小舅媽坐,小舅媽一坐下,放下手裡的手提包,說道:

“山南啊,今天我來,是想拜托你幫個忙。”

“恩,什麼事情?”我回答道。

我剛問完,小舅媽便把站在窗邊看雨的白寅拉到我麵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

“小虎他二模考試考的不好,估計是上不了高中了。之前你不是幫區教育局局長的小叔打過官司,還勝訴了。我在想,你能不能幫忙托托關係?我跟你小舅都是大學生,小虎他怎麼也得上了高中啊。”

小虎是白寅的小名,因為生在虎年,所以小舅給他起名白寅,小名小虎。

聞言,我瞥了白寅一眼,看的出來,這個孩子根本無心學習,即便讓他上了高中,大概也是徒勞。

“恩,好的,待會我吃完飯就打給電話幫您問問。”我回答道。

“唉,你看看你山南哥哥,脾氣好,長的帥,小時候學習成績就好,長大了當律師,真的就是有出息。多跟你山南哥哥學學。”

小舅對著白寅教育道,而白寅隻是一臉不耐煩,畢竟這樣的話,他從小大概就聽煩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執起冰涼的湯匙,舀起了一勺粥,道:“水北他比我更有出息。”提起水北這個名字,小舅媽整個人都愣住了,隻是尷尬的點了點頭,而白寅的表情也不似方才那麼張揚,隻是丟下頭扯著校服的袖子。

母%e4%ba%b2剛剛把水果端出來,小舅媽便以要送白寅回學校的理由先行離開了。

看著小舅媽和白寅離開的背影,母%e4%ba%b2坐在一旁,一邊打著毛衣一邊小聲嘟囔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明明是自己沒把小虎教好,而且都到了這種份上了,還來麻煩我家山南,小賤人。”

“媽,都是一家人。”

我說了這麼一句,讓母%e4%ba%b2不要再說下去。

母%e4%ba%b2隻是扁了扁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然後又笑了笑,把盤裡的藥片和一杯清水遞給我,道:“山南,把藥吃了。”

我接過她遞來的水和藥,看著那半紅半白的紅色膠囊,以及那杯靜置了很久的溫水,有些出神。

“媽,我在網上買了幾本書,今天快遞到了,你幫我去樓下拿一下,好不好?”我問道。

聞言,母%e4%ba%b2笑著放下了手裡那件織到一半的毛衣,叮囑我好好吃藥後,便離開了病房,往樓下去了。

見母%e4%ba%b2走遠,我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像個偷了東西的小偷,環顧四周,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便鑽進衛生間,然後將那些藥片和藥丸倒進了馬桶裡,然後神不知打鬼不覺的處理掉了那些應該是用來拯救我生命的東西。

這些藥,還是不要吃的好。

我啊,就是個怪人,我和秧秧這些病友就像一群掉進了大海裡的遇難者,當彆人都緊緊抱著那根能幫他們渡過一劫的浮木的時候,我卻推開了手邊的浮木,一個人往深海沉去。

馬桶裡起了一個小漩渦,那些色彩鮮豔的藥片被漩渦卷走,下水道仿佛一張大嘴,替我悄悄的吃掉了很多的藥片和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

☆、歇斯底裡

家道中落的根本原因是家裡的頂梁柱外公病重,而家庭落敗的開始,便是從大舅的外遇開始的。

那年的水北八歲,我十二歲,一個星期天,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聚在外婆家。那天作為六年級學生的我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台階上,把學校布置的作業放在凳子上,抄寫語文詞語。我還記得那時候學的課文是《負荊請罪》,講的是廉頗和藺相如的故事。

當我剛剛把語文詞語抄完,大舅和大舅媽便推開了鐵門,進了院子。大舅一臉不悅的走在前麵,而跟在他後麵的大舅媽皺著蛾眉,看上去怒氣衝衝的,一語不發,隻是牽著背著書包的水北,往家裡走。

那時候水北被大舅媽打扮的很漂亮,即便家裡沒有之前那麼的富裕,大舅媽還是喜歡帶著水北去逛人民商場,給他買那種漂亮的童裝,給他穿那種好看的針織衫,牛仔褲,小皮鞋,打扮的很洋氣。

水北看到我,便撒開了大舅媽的手,%e5%b1%81顛%e5%b1%81顛的跑到我麵前,眨巴著那雙大眼睛,喚我哥哥,然後不嫌棄的一%e5%b1%81%e8%82%a1坐在台階上,把自己的書包打開,把學校發的那些煩人的試卷和作業拿了出來。

那會我在離家很近的小學上學,而水北被送去了市裡最好的實驗小學,以至於我跟水北隻有周末在外婆家才能見麵。

水北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包那會隻要五角錢的辣條,撕開了包裝,遞到我麵前,道:

“哥,吃辣條。”

水北從小就跟著我在外婆家附近亂跑,和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我是他的孩子王,是領著內向的他到處交朋友的哥哥,以至於他經常拿小零食來“孝敬”我這位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