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老祖宗一邊賣力的發出聲音,一邊在心裡得意的想著。隻是五官依然扭曲得厲害。
史媽媽半垂著頭,仔細的解讀著老祖宗的眼神。
待告一段落後,史媽媽便壓低聲音,伏在老祖宗的耳邊輕輕複述一遍。好確認有沒有猜錯,“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讓袁媽媽今天晚上繼續去角門門房那兒跟謝婆子她們賭錢?”
老祖宗直接眨了一下眼睛,這是她跟史媽媽約定好的——是,眨一下眼;不是,眨兩下。
史媽媽見了,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便繼續認真的看著。
“啊、啊~~”
雖然喉嚨裡隻能發出嘶啞的啊啊聲,且單靠這些音節。史媽媽根本無法猜出她的心聲,但習慣使然,老祖宗用眼神說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張嘴。
史媽媽卻似聽懂了一般,時不時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就在主仆兩個“談話”的當兒,窗外的小院裡忽然傳來一陣鼓噪聲。
老祖宗皺眉,側耳聽了聽,窗外的聲音很小且雜,她根本就聽不清外頭人的聲音。
“啊、啊~~”發生什麼事了,出去看看!
史媽媽會意,忙答應一聲:“是。老奴這就去!”
說著,見老祖宗沒有其它的吩咐,史媽媽便起身出了房門。
不多會兒,史媽媽神色有些複雜的回到臥房,猶豫再三,才低聲道:“老祖宗。外頭小丫鬟說,大小姐醒了!”
“啊~”什麼?那個死丫頭醒了?昨天不是還說她昏迷不醒,京裡來的名醫都查不出她的病因嗎?怎麼就醒了?!
老祖宗猛地提高了音量,渾濁的老眼中迸發出怨毒的光,原就扭曲的無關愈發扭曲。竟有幾分駭人的模樣。
這次,就算來個讀不懂老祖宗眼神的人,看了老祖宗的這幅神情也能猜得出老人家此時的心情:憤怒、失望以及無邊的恨意。
史媽媽心頭一顫,整日麵對老祖宗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病人,自己的心理都要變得陰暗起來,每次給老祖宗辦差,更有種“送死”的悲涼感覺。
不是史媽媽胡思亂想,實在是她太了解自己的這位主子了。
史媽媽毫不懷疑,待老祖宗把這次的事兒弄完後,極有可能滅她的口。
知道得太多,絕逼不是件好事呀。
“啊~啊~”是誰?是誰救了那個死丫頭?該死、真是該死,這些人統統都該死!
老祖宗還在憤怒的嘶吼著,身子更是微微的顫唞著,顯見她對“謝向晚醒了”這件事,是多麼的失望與憎惡。
史媽媽心頭閃過許多想法,不過臉上卻沒有帶出來,仍然恭敬的回話:“好叫老祖宗知道,小丫鬟們說,好像是老爺一大早去了山光寺,特意將慧遠大師請了來,慧遠大師在大小姐的房間裡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心經’,而後在大小姐耳邊輕輕喚了句‘妙善醒來’,大小姐就、就醒了!”
“啊~”竟然是慧遠大師,他一個和尚不好好在寺裡念經,攙和俗世的這些事作甚?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老祖宗那個氣呀,原以為能看著那個死丫頭一命呼嗚呢,沒想到,眼瞅著她快不行了,半道竟殺出這麼個程咬金來,真是便宜謝向晚那個死丫頭了。
史媽媽扯了扯手裡的帕子,心中略有不滿。
一如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後宅婦人,史媽媽也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而慧遠大師,則是江南有名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湛,慈悲為懷,不止重建了揚州古寺山光寺,還在寺中布施救人,做了許多善事。
可以說,在揚州城,慧遠大師非常受人尊崇。而他%e4%ba%b2來謝家“喚醒”謝向晚,更是用事實說明了他的“高深佛法”和近乎神人的本領。
這麼個神仙樣的人物,卻被老祖宗恣意辱罵,若不是牢記自己的身份,史媽媽真想啐老祖宗一臉。
緩緩低下頭,表麵上看史媽媽是謙卑、守規矩,而事實上,她這是不想讓老祖宗看到她眼中的不滿。
老祖宗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她仍不甘心的“啊啊”叫著,宣泄著心中的不滿。
好一會兒,許是累了。老祖宗耐不住口乾%e8%88%8c燥,終於住了口。
史媽媽忙抬起頭來,果然對上老祖宗吩咐的雙眸。
史媽媽不敢耽擱,起身去一旁方桌上倒了杯溫熱的茶水。%e4%ba%b2自端著茶盞,拿著個長柄銀匙,一勺一勺的喂給老祖宗。
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盞茶,老祖宗這才微微撇開頭,示意不要了。
史媽媽端著茶盞坐回鼓墩上,繼續聽候老祖宗的吩咐。
“啊~”下午的時候,你去把貞娘和靈均請來。
“是,”史媽媽答應一聲,旋即試探的問道:“老祖宗,您、您想提前進行那個計劃?”
“啊啊~~”越老越不懂規矩了。這也是你能問的?
老祖宗用力瞪了史媽媽一眼,沒好氣的訓斥著。
“是,老奴逾矩了,還請老祖宗恕罪!”
想問的問題不但沒有得到回答,反而被沒頭沒腦的訓斥了一番。可史媽媽卻沒有半分氣惱,因為老祖宗說這話本身,就給出了答案——她確實要提前進行計劃。
想了想,史媽媽有些擔心的問道:“那、那今天晚上還要袁媽媽去賭錢嗎?”
“啊啊~~”要,怎麼不要?
老祖宗嘶啞的吼叫著,心裡卻暗暗得意,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哦,對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哼,謝嘉樹在延壽堂安插了那麼多眼線,真當她老婆子不知道嗎?
她知道,她都知道。而且她還知道,不止在延壽堂,就是在萬家,她的好孫兒也安排了不少人盯梢,隻等著她這邊行動呢。
哈。行動?
謝嘉樹以為她身子不能動了,腦子也跟著鏽掉了嗎?
四周全是盯梢的人,她會真的成箱成箱的把東西運出謝家?
她又不傻!
老祖宗非但不傻,相反,還很聰明,哪怕在中風的情況下,還是想出了聲東擊西的法子:故意讓袁媽媽去角門那兒設賭局,讓謝嘉樹誤以為她想從角門把東西運出去。當然,她也確實會在深夜時分,讓史媽媽領著幾個壯碩婆子抬幾口大箱子出去。
隻是,那箱子裡全都是些破瓷爛瓦(中風幾年,延壽堂沒少更換新瓷器啊),根本不是謝嘉樹所想的賬冊、書籍和書信。
那些真玩意兒,她準備化整為零的一次一次的讓謝貞娘母女偷渡出去了。因為現在還是春天,穿的衣服也厚,在裙子裡、袖袋裡夾帶幾本書、幾封書信,還是非常容易的。
再者,謝貞娘是長輩,就算謝嘉樹懷疑,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也不可能去搜姑母、表妹的身。
而等謝嘉樹找到證據的時候,最要緊、最值錢的東西早就把被運出去了。
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哈哈哈~~老祖宗真想看看她的好孫兒看到一箱子破爛兒時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一定!
原本,按照計劃,老祖宗還想再等兩日,正好這幾天因著謝向晚生病的事兒,謝家大宅內有些亂。老祖宗推算著日子,想著再有個兩三天,謝向晚可能會撐不過去。
到那時,謝家內宅定會更亂,而她便趁著這個時候,多讓謝貞娘母女兩個過來幾趟,將那些寶貝全都運出去。
偏偏謝向晚居然醒了,老祖宗氣憤過後,又慢慢冷靜下來,決定借著今天謝向晚蘇醒,謝嘉樹幾人欣喜之下顧不得其它的絕好機會,悄悄將那事辦成了。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是要麻痹一下謝嘉樹,“啊啊~~”待會兒讓袁媽媽去跟角門的幾個人說,就說今天晚上還有牌局,讓她們備好錢。
史媽媽並不知道老祖宗的真正計策,接收到她的眼神,趕忙點頭:“是,老奴省得。”
……
天香院裡,沉睡了七八天的謝向晚終於睜開了眼睛,隻是臥床好幾天,又沒進什麼吃食,她體虛的厲害,隻看了慧遠大師一眼,便又睡了過去。
“妙善?!”
謝嘉樹見狀,很是焦急,大聲喊了一句。
周氏曆來周到,忙拉住謝向榮,低聲提醒道:“相公,妹妹昏睡了這些天。身子定然虛弱得很,要不要請程老太醫過來瞧瞧!”
謝向榮也正欲往床上撲去,聽到這話,頓時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娘子說的是,我、我這就去。這裡——”
目光掃了掃在場的幾人,謝向榮的臉上浮現出了猶豫之色。
周氏多精明的人啊,哪裡看不出丈夫的擔心,忙道:“這裡有我呢,相公且去,另外京城來的名醫還有兩位留在了家裡,他們都是醫術精湛的聖手,不如請他們一起來瞧瞧?!”
周氏所說的那兩位名醫。與程老太醫一樣,也是太醫院致仕的老太醫。
他們來揚州,一則是應謝向榮所請,來給謝向晚看病。二則卻是養老。
他們都不是揚州人,但早就聽聞揚州繁華。且這裡氣候也比較宜人,養老什麼的也合適。
當然還有其它的原因,卻牽扯一些權貴的秘事,就不是外人所能了解的了。
兩位老太醫初來乍到,又是謝家請來的貴客,雖沒能看好謝向晚的病,但謝向榮和周氏對他們仍是以禮相待。
客客氣氣的把人安置在謝家的客房。丫鬟婆子、一應物什都很齊全。
謝家的態度,讓兩位老太醫很滿意,決定暫時在謝家住下來,待家人都抵達揚州後,再作安排。
不過,吃著人家的、住著人家的。四周的一切又都是人家精心安排的,兩位老人家多少有些“心虛”,總想著什麼時候露一手,一來展露一下自己的醫術,二來也是回報謝家一二。
是以。當謝向榮風風火火的來請的時候,兩位太醫想都沒想,直接讓小童拎上藥箱就前往天香院。
待他們走進花香四溢的小院時,謝嘉樹坐在外間兒,陪著慧遠大師說話。
見程老太醫和兩位太醫前後腳的進來,謝嘉樹又忙站起來招呼,顫著聲音請求三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