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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濃 聶小又 4229 字 2個月前

過去,那燒紅的柴火,將將好落在周婆子的手上,她當場一聲嚎叫,驚得下人房裡亮了好幾盞燈。

鄭宥祁心神俱驚,一把抱住月牙兒便要檢查她哪裡受了傷,卻見到月牙兒身上的衣服都被抽打成一條一條的,還好她在被抽打時低著頭,周婆子燒的柴火也還沒來得及用,這才沒把那張讓陳胖魂牽夢縈的臉給毀了。

要是晚來一步……鄭宥祁想都不敢想。

阿禾一見到月牙兒這番模樣便哭了起來,連忙把外衣%e8%84%b1了上前護住月牙兒的身子,可月牙兒竟像是癡呆了一般,理也不理鄭宥祁和阿禾。

鄭宥祁連喚了月牙兒幾聲,也得不到月牙兒的回應。他怕月牙兒受了刺激得了癔症,便一把抱起月牙兒回前院找寧若莯想辦法。

出門時還不忘對阿禾說一句:“這婆子先綁起來。”

☆、無掛念

月牙兒的傷修養了三個月。

鄭宥祁和寧若莯尋遍了上京城的醫館,隻求給月牙兒治傷能不留下疤。最後還是芃娘得了消息,讓李三送來館裡姑娘受鞭刑時用的玉脂膏,夫妻兩才算消停。饒是如此,芃娘也沒來看月牙兒一眼。

寧若莯從月牙兒被抱出來起便守著她,頭幾日更是衣不解帶地照料著月牙兒。她時常聽到月牙兒在夢中掙紮著喊芃娘,卻隻能輕輕拍著月牙兒的背,學著嬤嬤照顧鄭慕寧的樣子安撫月牙兒,末了幽幽地歎一句,到底是個孤女,在這世上連個依靠都沒有。

最後月牙兒的右肩處還是留下了一條丹砂一般的紅痕,偏她皮膚白,那道痕便顯得有些觸目驚心。每次上藥時看到這條痕跡,寧若莯都要自責很久,隻覺得若是自己早一點把周婆子解決了,哪還有今日的事情。

周婆子被鄭宥祁丟進了官府,報的罪名是謀害主人,倒也十分符實。那日抽打糯米丸的幾個雜役,也都被寧若莯賣了出去,就怕月牙兒看到他們又要傷心一番。

月牙兒卻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白天清醒時從不哭鬨,以前那麼怕疼的一個人,現在要用藥水清洗傷口也一聲不吭。鄭宥祁擔心她是受了驚癔著了,偏偏月牙兒又能把每個人都記得清楚,行事也不曾有過差錯,請來的大夫也說無事,鄭宥祁便不再往這方麵想,畢竟若真是得了癔症,不管是對月牙兒還是對鄭府來說,都是一樁醜事。

隻是誰都看得出,月牙兒和從前不一樣了。

就像是熟透的西瓜爛在地裡,看上去是一模一樣,剖開來裡頭卻早就汙腐不堪了。

傷好以後,月牙兒愈發沉靜了,不再時不時地去前院逗鄭慕寧,也再不為難竹中見月的幾個下人,就連鄭宥祁和寧若莯一起來看她,月牙兒也隻是稍微彎一下嘴角,那表情,像是笑都笑不出來。

竹中見月的下人們看著月牙兒這個樣子也十分不忍,阿粟阿稷兩個沒少詛咒那周婆子不得好死,可是轉頭再看看自家姑娘那玉雕麵具似的臉,又覺得讓那周婆子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月牙兒如今最常做的事便是躺在花廳的美人榻上看著糯米丸的舊窩,鄭宥祁曾提議讓麥粒把那個用散花綾做的狗窩拿出去,卻看到月牙兒轉過臉去,竟是在無聲無息地流淚,她也不說好或不好,就那樣的姿態,便讓鄭宥祁軟了心歎一口氣,把這個窩留了下來。

其實糯米丸以前也不怎麼愛睡這個窩,從什麼時候起呢?月牙兒夜裡怕黑怕冷,隻要喊一聲糯米丸,它便會輕輕地跳到床上去,用自己的體溫告訴月牙兒,沒關係,有我陪著你。到後來,一人一狗就習慣了睡在一起,相互依偎著,再冷的冬夜也不怕了。

沒有人知道糯米丸對月牙兒的意義,它是比芃娘,比周圍的一切,甚至比月牙兒自己都更要重要的存在。月牙兒剛到蒔竹館不久,糯米丸便被李三抱來,那麼長的時間,唯有糯米丸知道月牙兒心裡有多害怕。

她怕這個世界,她怕一切隻是虛構出來的一個夢,她不過是一縷沉浸在夢中的孤魂,又怕曾經的那個許念已經死掉了,她得一輩子呆在這個異世,甚至她叫做許念的那一世,也隻不過是一段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

月牙兒在大晉從來不敢依賴任何人,哪怕對著芃娘,她都是撒嬌賣好的時候多,生怕有一日芃娘不要自己了,便隻能落個餓死冷死的下場。唯有糯米丸,它有柔軟的皮毛和堅硬的骨頭,全心全意又不求回報地護著她,守著她。

可如今糯米丸也沒有了。

月牙兒想,或許有一天,自己也要沒有了。

芃娘沒來,月牙兒雖有些難過,卻不覺得有多吃驚,這個女人就是這樣,理性地令人發指,月牙兒是她唯一的一次感性,現在卻也不是了,她既說了要月牙兒和蒔竹館沒有一丁點關係,便真的是沒有關係,她不會讓人說蒔竹館的老鴇去見了鄭將軍的%e4%ba%b2妹妹,不然送月牙兒來這兒,又有什麼意義呢?

隻是月牙兒夜半夢醒的時候,會覺得芃娘很討厭,她以前明明那麼疼自己的,不過三年而已,自己都快要死了,她也不來看一眼嗎?還是說,真的要自己變成一具屍體了,她才相信月牙兒根本不想離開蒔竹館?

月牙兒不知道,她隻覺得這個地方好可怕,葬送了糯米丸的性命,也許有一天也會葬送她月牙兒的命。

如果鄭宥祁是個現代人,或者哪怕他有一點點現代人的常識,便會明白,月牙兒這種狀況,九成九是得了抑鬱症了。

但鄭將軍府沒人知道抑鬱症這個詞,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家的姑娘像是失了心神一般的每日隻會對著個狗窩發呆。

時間久了,便有些風言風語,說月牙兒原本腦子便有些不清楚,就是因為有這個病根才會被將軍送去金陵,病好了才被將軍接回來,哪成想好日子過了沒幾年,這病又複發了呢。

寧若莯初次聽到這種傳言時氣的當場杖打了幾個丫頭,又命竹風狠狠地查這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隻是月牙兒那副樣子,這謠言哪還需要有個源頭呢?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正常。寧若莯沒法,隻好狠狠地罰那些嚼%e8%88%8c根的人,又賣掉了兩三個小廝,眾人才不敢再說月牙兒的閒話了。

隻是這些手段到底是治標不治本,真正的根還在月牙兒那裡。

寧若莯便時不時地來找月牙兒說話,或者帶著鄭慕寧來逗小姑姑玩,想著有人陪著好歹能顯得月牙兒不那麼寂寞。

鄭慕寧已經一歲多了,姑姑兩個字喊起來字正腔圓,小奶聲好聽的不得了。月牙兒也就在這時候會發自內心地笑一下。就那不細瞧根本看不出來的笑,也讓阿禾差點哭出聲來。

春天的時候寧若莯帶著月牙兒去東山廟裡求簽,一路上鄭慕寧吵吵鬨鬨地到讓月牙兒也活泛了許多,寧若莯看到月牙兒臉上那沉靜的笑,此後便時不時地找借口帶月牙兒出去玩。

月牙兒也十分給寧若莯麵子,雖然寧若莯一個月用了八次去廟裡還願的借口,月牙兒卻從來沒有拆穿她,路上還會偶爾說幾句俏皮話,把阿禾感動地差點沒給寧若莯跪下。

這日正是五月初五端午節,上京城南邊的惠河一帶,劃龍舟的、賣粽子和雄黃酒的,擠得岸上都沒處下腳。

寧若莯知道這裡熱鬨,便求著鄭宥祁帶月牙兒出來看,恰逢鄭宥祁節假日休沐,他想想便也同意了。兩夫妻本來還準備把鄭慕寧也帶出來,月牙兒卻說不知道到底多少人,萬一外頭太亂鄭慕寧又這麼小出了事怎麼辦。寧若莯權衡再三,終究是不敢冒險,便把鄭慕寧留在了家裡。

等三人坐著馬車到了惠河邊上,寧若莯才慶幸沒把鄭慕寧帶出來,這人山人海舸艦迷津的,鄭宥祁一個四品的小將軍,丟了兒子還真不一定有人願意找。回頭感激地看月牙兒一眼,卻見她又在看著窗外出神。

三個人帶著竹風、阿禾與幾個小廝在離惠河還有兩條街的地方下了車,一路走去,就跟在逛集市一樣,不說端午節應時的五色香囊、紫蘇菖蒲,就連中秋吃的月餅、上元的元宵都有人拿出來賣,更有甚者,從鄉下運來了十幾袋綠豆,放在特製的五毒紋荷包裡,說是可以消暑解災,竟還真被他忽悠著賣出了許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好不容易鄭宥祁牽著兩個女人擠到了惠河邊上,竟隻剩下竹風還跟著,其他幾個人早就被人群擠開了去,還有個小廝被擠在兩臂外朝著鄭宥祁喊“主子救我”。鄭宥祁啞然,旁邊寧若莯和月牙兒還對視著偷笑。

惠河裡鑼聲陣陣,有年青的漢子大聲唱起了《招魂曲》,岸邊赤著胳臂的壯漢便喊著號子賣力劃了起來,三十多把槳一齊動,幾艘龍船不一會兒便劃出了許遠,青的赤的黃的藍的,不同顏色相同花紋的船隻你前我後,爭的惠河麵上煙波四起,像是立馬就要沸騰了去。河岸上的叫好聲就沒斷過,一陣高過一陣,生怕遠處劃船的壯士不能聽見。

人實在是太多,月牙兒看了一會兒就嫌鬨騰,便跟鄭宥祁說先回馬車上等他們,寧若莯讓竹風護送著她過去,月牙兒卻怎麼也不肯,說自己都這麼大了還會走丟了不成?兩個人都知道她的性子,便也就隨她去了。

鄭宥祁給寧若莯買了個玉簪,又給月牙兒置了個荷包,還記得給鄭慕寧帶一個孔明鎖,隻是不管是玉簪、荷包還是孔明鎖,都是下頭百姓乘著熱鬨不知從哪搜羅來的,這品質和做工實在不怎麼樣,也就用來應個景取個樂。偏寧若莯和鄭宥祁兩個人還不覺得,真當是以簪傳情一般脈脈對視了許久,竹風站在一邊簡直是無可奈何。

等東西都買完,熱鬨也看夠了,鄭宥祁攜著寧若莯回到了自家馬車上時,卻發現,月牙兒不見了。

寧若莯當場煞白了臉,她怕月牙兒是在集市裡被人拐賣了去。又想著若是自己堅持讓竹風送月牙兒回馬車處,哪裡還會出這樣的事情,越想越急,竟後悔自責的哭了出來。

鄭宥祁先是腦子空白了小一刻,便立馬吩咐竹風去衙門報案,他自己則是去找相熟的官員想從京禁衛軍那裡疏通,動用官府的力量找月牙兒。又見寧若莯哭的傷心,便讓竹風先帶著妻子回府去。

寧若莯心中難過,卻也明白自己留在這也是徒增麻煩,便任由馬車把自己帶了回去。

鄭宥祁帶著一隊衛兵在外麵找了將近半個月,卻始終不見月牙兒的蹤跡,最後幫他忙的禁衛軍副統魏大人都煩了,直接跟他說恐怕是被人販子賣出了上京。

鄭宥祁怕寧若莯聽了這話受不住,便隻跟她說還在找,京城的各大下處都查過了,月牙兒肯定不會被奸人害了去。

寧若莯知道鄭宥祁是在安慰自己,隻是這個時候,她也隻能裝糊塗。

五月底芃娘知道了月牙兒走失的事情,她立在竹裡樓一夜,終究是沒讓李三去尋月牙兒回來。

☆、歎舊事

月牙兒並不是走失。她隻是,想要離開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