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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大門,反倒把陸競波擠後頭去了。一進院子,就有人亮開嗓門喊著:

“陸爺爺,陸爺爺,你孫媳婦來了。你孫媳婦來看你了。”

屋裡一下子出來幾個人,有男有女,中年的,年輕些的,姚小改悄悄打量了,反正都不認識,索性便不吱聲。姚小改被簇擁著進了屋,一眼便看到靠北牆放著一張木床,床上一個頭發蒼白的老人倚靠在墊高的棉被垛子上,正笑微微地望著她。

姚小改不知怎麼的,忽然心裡一酸,差點沒湧出眼淚來。一個婦女拉著她走到床前,大聲對老人說:

“二伯,你看,這是你孫媳婦兒,競波的對象。”

老人望著姚小改笑,身體動了動,自己撐著胳膊想要坐起來,馬上便有人扶他坐直,又在他背後墊了個枕頭。姚小改趕緊挨著床沿坐下來,老人笑嗬嗬地伸出手來,姚小改忙伸手過去,老人便把她的手捉住了。

“好,好!”陸爺爺拍著姚小改的手,“那小子,早也沒跟我說,我還擔心他打光棍呢!”

“爺爺,怪我。”姚小改說,“我早該來看你。”

“不怪你,不怪你。”老人連聲說,“怪競波那小子,不懂事兒,早該跟我說的。”老人說著,伸手往床頭摸索,叫周圍的人,“我準備那包兒呢?”

一個中年男人伸手從老人背後的棉被垛子底下,掏出一個紅色手絹包來,老人抓過手絹包,放在姚小改手裡,還安心地拍了拍。

“爺爺頭一回見著你,不能白見,這給你買件衣裳穿。”

老人這是聽到她要來,早給她準備了見麵禮呢!姚小改忙說:“爺爺,我有錢,我掙錢孝順你才對。”

“進了咱陸家門了,拿著!”老人硬是把手絹包塞進她手裡,便拉著她一個一個介紹床前的人,這個是五爺爺,這個是三叔,這個是二嬸子……他指著床邊一個中年男人說,“這是競波他爸。”

“哎!”姚小改忙點點頭,按風俗她現在也不用叫爸的,便乾脆不叫,反正……感覺陸競波跟他父%e4%ba%b2關係也就是冷冷淡淡的。

一屋子人,有的老人介紹了,有的沒介紹,沒介紹到陸競波的繼母,姚小改自然也不會去問,估計老人是怕她覺著彆扭,故意沒介紹。有兩個年輕男孩,十六七、十四五歲的樣子,老人隻說是陸競波弟弟,估計便是他繼母的兒子了。

姚小改陪著老人坐了坐,老人忽然望著床邊的人笑,笑眯眯地說:

“我今天沒吃飯呢吧?我有點餓了。”

“哎呦,二伯你餓了?想吃啥?我這就給你做去。”

老人說了個“麵湯”,起先領他們來的婦女便趕緊去張羅燒湯。

“爺爺,我弄飯也不算難吃,我去給你做吧!”姚小改說。誰知老人抓著她說:

“讓她們弄去,你才頭一趟來,哪能叫你進鍋屋弄飯?”

幾分鐘後,便有人端著多半碗麵湯進來,拿勺子喂老人吃了,一碗湯吃完,有人就說,讓二爺爺躺下歇歇吧。

“二爺爺,你累了,先歇一會子吧。”

“嗯。那就歇一會子。”有人拿掉老人背後的棉被枕頭,扶老人躺下了,老人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你們去玩兒,我睡一會。你們把競波媳婦陪好了。”

屋裡靜了下來,有的人便先離開了,那位二堂嬸示意姚小改出去,到門口小聲跟她說:

“好幾天沒吃飯了,這看見你來,一高興,竟然吃了多半碗飯。唉,今兒看著好,高興著呢,就怕是……回光返照了。”

這半天居然都沒見著陸競波,姚小改四周一看,隻見陸競波正背對著她們,站在院子角落一棵樹下,手指間拿著一支點著的香煙,卻隻是靜靜地站著,沒見他怎麼抽。

姚小改便走了過去,在他身後停住。

陸競波神色看著卻也平靜,他站著沒動,隻是伸出另一隻手來,先是摸到了姚小改的胳膊,往下滑到了她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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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姚小改留了下來,陸競波帶她來到西邊的那間屋裡,%e4%ba%b2手給她鋪好了床,囑咐她休息。

“我爸在縣上的磷礦工作,我媽工作地方也遠。小時候他們離婚之後,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家庭,家裡就剩我爺跟我兩個人,我一直就住這屋……”陸競波說,“你睡吧,有事叫我一聲。”

“那你呢?”姚小改問,他看著就沒休息好。

“我去那屋守著我爺。”陸競波走到門口,忽然又轉身回來,張開雙臂把姚小改擁進懷裡,用力地抱緊她。

“小改,謝謝你。”

第二天晌午後,陸爺爺臉色安詳地走了。

陸家的人們趕緊給老人換了衣裳,匆匆收拾停當,便在堂屋裡停了靈,孝子、侄子晚輩們在堂屋裡鋪滿了麥草,便都跪臥在堂屋守靈,一幫子婦女便在靈前大聲哭靈,姚小改站在幾個婦女後邊,見陸競波並沒跟旁人那樣痛哭悲聲,他跪在靈床邊,把額頭靠著爺爺的頭,伏在那兒許久都沒有動一下。一片悲痛之中,姚小改忍不住眼淚就湧出來了。

“小改,我叫人送你回去吧。”稍稍停當之後,陸競波抽空出來,拉著姚小改說。他神色倦怠,眼鏡紅紅的。說完,陸競波便叫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堂弟,“你把你姐送去車站,看著她上車。”

“哎,競波,你咋能讓你對象走呢?她是陸家長孫媳婦,來都來了,她得跟著送喪的。”

“可是……她不是沒過門嗎!”陸競波為難,可又不好解釋,你說姚小改一個年輕姑娘家,他們甚至都還沒正兒八經訂%e4%ba%b2,戀愛都還沒正經開始談呢,便要她按孫媳婦的禮儀給老人送喪,農村裡喪事規矩又多,陸競波難免就為難了。

爺爺已經心滿意足地走了,送喪這些形式的東西,有必要嗎?

“可是啥呀!沒過門那也是孫媳婦了。人家姑娘來都來了,按理該給你爺爺送喪,這時候走了,那叫什麼事兒呀?”

陸競波拉著姚小改的手便暗暗緊了緊,姚小改便也用力握了下他的手,說:“我是該送送爺爺。”

陸爺爺的葬禮按農村風俗舉行了。姚小改本以為她隻要跟在嬸子們後頭送喪就行了,然而幾個嬸子卻先忙著給她收拾了起來。

按當地風俗,未過門的兒媳、孫媳給老人送喪,畢竟跟嫁過了門的不同,新人嬌貴,要“披紅”。旁的婦女都是一條長長的孝首巾,而姚小改卻一襲寬大的白孝衣,長到腳踝,加上白色孝首巾,把她全身都遮了起來,孝衣外頭還特意披了一條大紅色的綢布披風。

初冬時節裡,陸家蜿蜒著一列長長的送喪隊伍。披麻戴孝的行列中,卻有一個十分顯眼的纖瘦姑娘,白孝衣,紅披風,更襯得她整個人清麗%e8%84%b1俗。看到的人便指著說,看,那個是陸競波未過門的媳婦兒。

☆、第74章 百日孝

幾天之後,姚小改自己先回的姚家,按風俗,陸競波要守孝到“頭七”才能離家。

姚小改這一去好幾天,姚家人早已經有些擔心了。怕姚連發嘮叨,送喪的事情姚小改也沒有多講,隻是說,陸家老爺子已經過世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事有特殊,姚連發跟張洪菊便也沒多說什麼。再說姚連發也沒心思多問,他正煩心著呢,煩心啥呀?姚二嬸又借錢了,說是姚大文打算春節時候結婚。

果然沒出姚三三的預料,去年姚二叔、姚三叔一家借了兩千塊錢,提都沒提一個還字,如今反倒又大大咧咧來借錢,開口就是八千,還理直氣壯地算賬給姚連發聽:傳大啟的彩禮,少了丟麵子,得五千吧?婚禮花銷,酒水宴席,得四千吧?八千還不夠啊!她自家還得湊一千才行。

姚三三倒也沒多說,她隻是笑笑說姚連發:“爸,當初這事兒,咱家有約定的,如今你自己看著辦吧!”

去年二叔、三叔兩家借錢,姚三三便跟姚連發有言在先:要是這兩千他不還回來,還要再來借錢,便沒有下回了。到時候不論什麼理由,她都不理會。

姚連發看著閨女,隻能是禿嘴了。

所謂救急不救窮,要真是有什麼急用,姚三三自然會幫,可是有人總想著不勞而獲,拿旁人的錢來大方闊氣,就沒道理了。

況且農村家庭,量體裁衣。如果今天不是她們家境況好了,大文結婚辦喜事,自然也能按著自家的經濟狀況來辦。難不成因為大伯家富裕了,有錢了,侄子辦喜事,就該花大伯的錢?就該可著勁兒擺闊氣?

姚連發逼的沒法子,隻好跟姚二嬸說,自家裡也沒多少錢,原先那兩千不要了,就算是支援大文結婚的好了。姚二嬸一聽不借,耷拉著一張臉走了。

結果,第二天姚老奶就上門來,指著姚連發就罵開了。

“你一個大男人,你還一家之主呢,%e5%b1%81大的家你都不當。大文結婚辦喜事,他可是你大侄子,你都狠心不幫他,你還是不是咱姚家人?”

姚連發喏喏半天,說:“我怎麼不幫啦!喜事忙活,能幫手我就去幫手,禮金我自然也不能少。”

“呸!你還真有臉說!”姚老奶惡狠狠地指著姚連發罵,“大文他弟兄多,家裡錢緊巴,他媽跟你借錢你都不借,你說得過去嗎?你自己沒兒子就罷了,大文是你%e4%ba%b2侄子,是咱姚家傳宗接代的香火根兒,你真能不管?”

姚連發被姚老奶戳到痛處,半天沒吭聲。

張洪菊氣不過,站出來反駁:“大文他有爸有媽,還有他爺奶跟著幫襯,他哪裡沒人管了?去年咱家借給他兩千了,他家提都沒提還,缺錢就來要,咱家是他家銀行啊?憑啥他結婚要咱家給出錢?咱該他咱少他?早先咱家困難的時候,買鹽的錢都沒有,怎麼沒有誰幫咱家一分半厘?”

姚老奶被堵得沒話,擺著手叫張洪菊:“你死一邊去,我跟我大兒子說話,沒你插嘴的地方。咱姚家的事兒,你個女人少在裡頭使壞!”扭頭又罵姚連發:“你個慫貨,窩囊廢,%e4%ba%b2侄子你不管,要你兩個錢你都不給,你還有一點人味兒嗎?”

姚三三在她屋裡聽著,不知怎麼得光想笑。姚老奶這人,到底不是一般人啊!小四氣呼呼地就想出去,姚三三一把拉住她。

“小四,你乾啥去?”

“我去跟咱奶講講理,太氣人了。”

“你彆去,你看你的書。”姚三三攔住小四,“彆管她。”

“可是,她憑啥這樣訛咱家?咱們不出去,咱爸淨挨她欺負。”

“憑她是咱爸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