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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的婦女,姚三三看著麵善,卻想不起來是誰了。那婦女看她站在田埂上發愣,便笑著問:

“三三,要做什麼呢?大晌午的在這兒愣站?”

“我……我來摘幾個辣椒子。”姚三三索性說,“這菜長得快,幾天就變個樣,我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塊了。”

“都說小孩不長記性,你頭兩天還來澆園呢。”那婦女隨手一指,“喏,那邊沒紮籬笆的,兩溝小蔥的那個,不是你家的?”

姚三三趕緊往那塊菜地裡走。姚家三姐妹雖說勤快懂事,卻終究年紀小,種菜的經驗上頭是不行了,姚連發夫妻兩個這半年懷孕都在躲計劃,不怎麼來,那塊菜地便不如旁人家種的好,兩溝蔥,幾行辣椒,一畦子稀毛禿的韭菜,長得也就比大針粗些,再就是幾棵番瓜,靠邊上種的白扁豆,如今扁豆還沒結豆莢,開著一串串白色的花。

要說張洪菊躲計劃,姚連發怎麼也躲開了?他當然躲啊,他躲乾部來追查啊,那時候村乾部都會盯住超生戶,查超生,追查女的是否懷孕,姚連發躲出去,家裡就留下三個小孩,乾部也就沒法子弄了。

姚三三低頭摘了半乾瓢的辣椒,站在地頭看了看,想起來從小跟二叔、三叔家的菜地都是挨著的,村裡分地都是挨著分,姚家三兄弟就都分在一塊。

那天她還說要割三嬸家的韭菜呢,她越小氣,我越要叫她心疼!帶著一種賭氣的心理,姚三三按著記憶,一腳就進了挨邊的園,這園裡的韭菜長得十分好,胖胖的,長茄子也水靈靈的,還種著一架黃瓜,如今那黃瓜頂花帶刺,正是鮮嫩的時候。

這黃瓜能是三嬸子種的?是不是這邊這塊呢?還是,那邊的?姚三三看著自家菜地另一邊的菜園,茄子長得很好,韭菜也同樣鮮嫩,到底是哪邊?

“哎,又是來偷黃瓜的吧?”

有人粗著嗓子吆喝了一聲,姚三三一轉身,看到了一個扛著鐵鍁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正冷眼看著她。這五月初的天氣,槐花應該是才開過的,姚三三還穿著兩層布褂子,那少年卻光著個膀子,隻穿了件軍黃色的短袖背心,身形比一般的少年人顯得要壯碩,一張臉長得也有點橫。他粗壯有力的胳膊抓住鐵鍁,單手往地上一擲,鐵鍁便□□泥土裡,立住了。

姚三三打量了那少年幾眼,記憶中這個人她應該是認得的,卻不熟悉,出嫁了以後,娘家村裡人不常見,有的就認不清了。他叫什麼來著?姚三三心裡尋思著,嘴裡沒好氣地質問:“你說誰偷黃瓜呢?”

“不偷黃瓜,你跑這瞅我家黃瓜架子做什麼?難不成你想跟黃瓜還是茄子認%e4%ba%b2戚?”

這不是三嬸家的菜園?姚三三一下子感覺有點禿嘴,卻又忍不住來氣,這哪家的半大孩子,說話怎麼這樣噎死人?

心理上,姚三三覺著對方是小孩,殊不知對方眼裡,她自己才是個又瘦又矮的小毛丫罷了。

“這是你家的菜園?不好意思,我真是弄錯了。你知道哪個是我三叔家的?就是姚紅霞家。”終究是自己進了人家的菜園,姚三三決定還是要好好說話,不跟他吵吵。

“不清楚,你少給我打馬虎眼。”那少年眯眼看著她,一種大人瞧不起小孩的眼神,呲吧她:“說鬼話也學不會,你自己三叔家菜園你能找錯了?”

“我真是沒記清楚,我應該是記反了,我就記著跟我家挨邊了。”姚三三說著走出那塊菜地,說:“我要是想偷你家黃瓜,我還在這兒站半天?要偷我早偷了。你能不能彆滿眼都是小賊?誣賴人。”

“你跑到我家菜地裡,盯著我黃瓜看,我怎的誣賴你了?”那少年把鐵鍁抽出來,挖了一把子蔥,拎起來摔掉泥土,又說:“你是三三吧?跟你姚家菜園鄰邊,算倒黴了,你堂哥,那個姚二文跟姚小柱,上回偷我家黃瓜,連手指頭那大的都摘,胡糟蹋,等我逮到他,爪子我給他掐下來!”

“你把他兩個頭揪下來也行,隻要是他真偷了你的黃瓜。”這個姚三三相信,姚家的孫子們,都是叫父母爺奶慣壞了的,“不過我再跟你說一遍,我真是找錯地方了的,你不信拉倒,反正我沒偷你家園裡的東西。”

姚三三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那塊菜地,她晌午飯還沒吃,下午還得上學呢,她才這麼想,誰知那少年扛起鐵鍁,拿著一把蔥也走了,邊走邊說:

“我還趕著上學呢,沒工夫理你,往後不準偷我家黃瓜了。真要吃,你撿長成的摘一個,彆摘小瓜鈕子,胡糟蹋。”

聽他那口氣,姚三三想也能知道,堂哥他們來偷人家的黃瓜,肯定是夠糟踐人的了。然而,她冤枉啊好不好?

那少年扛著鐵鍁走了,看著他寬寬的脊背,姚三三心裡實在窩囊,叫人當成偷黃瓜的小賊了。姚三三一時沒了心思,也沒再往三嬸的菜園裡去,便端著辣椒走家去。回到家,姚連發看樣子已經吃飽了,瞅了一眼姚三三說:

“等你摘辣椒子吃,等空地去了!磨磨蹭蹭的,乾什麼都沒個緊湊氣!”

姚三三沒吱聲,看著姚連發晃晃蕩蕩往外頭去了,就洗了手去吃飯。姚小疼去給她盛了一碗糊糊,姚三三端起糊糊嘗了一口,正好不熱不冷,她一口氣喝光了,姚小疼趕忙又給她盛了一碗。

姚三三捧著碗,問姚小疼:“大姐,咱家菜地東鄰邊是誰家的?”

“鮑二伯家的唄,你忘了?就是鮑金東家。”姚小疼說,“你問這做什麼?”

鮑二伯?姚三三這回想起來了,剛才那個橫了吧唧的少年,應該是鮑家的兒子,好像叫鮑金東,跟大姐一起上的小學,如今大姐輟學,鮑金東也應該念初中了。姚三三說:“沒做什麼,我就隨便問問。”

姚三三一連喝完了兩碗棒子糊糊,一抹嘴,說:“大姐,二姐,我不刷碗了,我要遲到了。”說完,她趕緊往學校裡跑去。就算老師不訓人,總遲到也不好,遲到的時候,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走進教室,十分叫人丟臉的。

☆、第9章 小吃部

姚三三下午放學,又去了水庫摸烏拉牛。澄淨的藍天,碧綠的田野,遼闊的水麵銀亮亮的,光腳踩在沒過腳脖子的清水裡,時不時地彎下腰,眼尖地從水底撈出幾個烏拉牛來,摸烏拉牛,本來是十分好玩的事情。

遠處的水邊同樣有幾個孩子在摸烏拉牛,一邊摸,一邊踢著水花嬉鬨著。然而姚三三現在可沒有這樣的心情。

中午逞凶,她把二文打了,算是出了口氣,但二文畢竟是個比她高、比她壯的小小子,而且嬌慣成性,一點好心眼沒有,以她的經驗,如今隻怕正在琢磨怎麼報複她呢,反正,往後怕是免不了要防著他。狗兒再小,它咬人一口也疼呢,何況二文那個不懂輕重,不知深淺的。

管他呢!他敢使壞,敢打人,她就打回去!姚三三如今覺著,像二文那樣的小孩,你要是強硬地治倒他幾回,他就該老實了。

一個孤孤單單的小丫頭,她不敢去深水,前邊烏拉牛似乎少了,應該是剛才那幾個小孩從這裡撈過了的,姚三三轉身走了一段,換了個地方繼續撈。她看看籃子裡的烏拉牛,這一天工夫,,她撈到的差不多能趕上上回賣的多了。她無聊地踢了幾腳水花,心裡頭暗暗算賬。

四個放學後的下午撈,加上星期六半天的工夫煮、挑,她上回弄烏拉牛掙了一塊六毛錢,照這樣算,就算今天一整天能頂上回多,那她一個星期,靠賣烏拉牛肉,也就能掙三塊多錢,一個月,也就十幾塊錢。這樣下去,多早晚她才能掙夠自己上學的錢?學雜費一學期要一百多塊,也許還有其他零碎的費用,再說,她平時買紙筆文具,也還要用錢吧?

還有沒有旁的路子呢?姚三三看著眼前望不到邊的大水庫,這水庫裡有魚有蝦,有人承包了水麵養魚,村裡還有會門道的人,專門釣老鱉賣,聽說就用豬肝和一根直針。連水底的沙子都能賣錢,靠北岸就有撈黃沙的船,有人在水庫岸上建了沙場。可這些,她現如今都做不了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姚三三歎口氣,晃了晃籃子裡的烏拉牛,多半籃子,抬頭看看太陽偏西了,她也該回去了,這水庫邊上人少,天太晚,該嚇唬人了。

姚三三每天抽空撈烏拉牛,到了星期六下午,已經弄了大半桶,姚三三花了整整一下午工夫,煮了以後忙著挑,到太陽西落了還沒挑完。

她兩個姐薅草來家,姚小改一個人去弄飯喂豬,姚小疼一聲不吭地拿了根針,隨手掇個小板凳過來幫著她挑。姚三三忙說:

“姐,你彆挑了,我自己的活,等爸回來看見了,怕要說了。”

“他說什麼?我乾了一天活,我坐下來歇歇,又沒耽誤啥事!”姚小疼小聲說,“三三,聽你說上回也就賣一兩塊錢,這樣不行啊,咱得想想旁的法子。”

“這不是還上學嗎,放暑假時間就多了。”姚三三安慰姚小疼,也安慰自己,“再過一陣子,晚上能逮姐猴賣了,五分錢兩個,一晚上總也能一兩塊錢吧?”

“晚上你還有那老些作業呢!”姚小疼說。

三三跟大姐說著話,姚小改先給張洪菊下了一碗掛麵,端著進了屋,緊接著屋裡就傳來一聲驚呼:

“媽,你怎地啦?”

姚三三一愣,趕緊站起來,跟姚小疼一起跑進了屋裡,一掀布簾子,張洪菊披著件衣裳,歪在地上,姚小改正在費力地想把張洪菊拉起來。姚三三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姐妹三個合力把張洪菊拉起來,扶到床上去。

“媽,你咋地了?”

張洪菊弱弱地喘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我就是起來去解個手,可能站起來猛了,一下子就歪倒了。”

姚三三看看張洪菊沒有血色的臉,心裡難受。張洪菊剛剛小產,身體受了大虧,按姚三三前世的認知,大月份小產,那是比生孩子還要虧身體的,生孩子,是瓜熟蒂落,六七個月小產,是硬生生把沒熟的瓜扭下來了。

可是家裡連一天幾個%e9%b8%a1蛋都供不上張洪菊吃。姚三三家一共還有五隻%e9%b8%a1,都是母%e9%b8%a1,農村散養的%e9%b8%a1,一般也沒用刻意喂食,幾隻%e9%b8%a1整天溜達著刨食吃,一隻%e9%b8%a1隔天能下一個蛋,一天兩個、三個%e9%b8%a1蛋,都弄給張洪菊早上吃了,旁的,也就是給她弄點米湯、麵疙瘩什麼的。這些東西,營養哪夠?偏偏姚連發並不重視,認為不過是小產了,又不是生下個活的娃娃,連多點%e9%b8%a1蛋都沒叫買。

估計是貧血了吧?或者低血糖。

“爸,咱媽今天暈倒了,她身體弱,你得給她買點%e9%b8%a1蛋、豬肝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