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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 樓小冷 4265 字 2個月前

哪裡寒,西北望,冰牙山。

敢說草木何處靜,泣鳩嶺,斑斕亭。

方圓大小的八卦亭台之上,立三人。褐色、紫色、白色,組成了一副多彩水墨畫,應了“斑斕”之景。而三人的不同臉色,更是將這二字襯托得更加鮮明。

褐衣人兩手揉了揉太陽%e7%a9%b4,開始他一貫的人民教師作風,負手在後,麵向紫衣人道:“你跟蹤我這件事情,我暫時不想深究……”

話還未說完,紫衣人便開口打斷:“你不深究,是因為我救了你的命。”

司徒安情被聶無雙的如此狂傲的言語梗得頓了一頓,表麵上雖然並無表示出來,內心卻已經抓狂得要命。他深吸一口氣,咳了一聲,無視聶無雙不屑的眼神,繼續道:“但是,你今日表現實在太過衝動,我說過,不可隨意殺人,尤其是因為心有慍氣而殺人,有損身份和涵養。你不能因為彆人的輕視,而自降身價。”

“你這是關心我?”聶無雙一句話,再一次將司徒安情梗住了。

“作為長輩,當然是要時刻關心晚輩的身心健康……”

“……”聶無雙一雙烏黑的眼睛,閃爍著微薄的光芒,那深遂的瞳孔,如同失去靈魂一般,看得司徒安情心頭一緊,頓時就接不下話來了。

樓驚澈的眼珠幽幽地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個來回,至始至終都插不上什麼話,垂下眼瞼,十分乾脆地說了一句去赤血教通知汪連,一個點足就不見了蹤影,留下兩人麵麵相覷,場麵更加沉默了。

“那個……我剛說到哪兒了?”司徒安情本是一個放誕不羈的人,忍受不了長久的沉默,終於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上一次牽我的手,是七年前。”聶無雙沒有回答司徒安情的問話,隻是淡淡地陳述,“從我說出那句話之後,你再也沒牽過我。”

“哈……”司徒安情尷尬地笑了笑,這類問題,他最是喜歡逃避的,“你都這麼大了,又不是當年不認路的小鬼頭,不牽還會走丟嗎?!”

“既然你承認我不是小鬼頭,那麼我再問一次。你可有一絲喜歡我?”

司徒安情隻覺得心跳忽然之間快了許多,但他卻在那一刹那止住了衝動,平靜地答道:“我對你隻有長輩對晚輩的關切之情,至於其他的,是絕無可能的。這個問題,我那次不是回答過你了麼?”

也不知道為何,說這句話的時候,司徒安情總是覺得心中仿佛被刀割了似的,隱隱生疼,這種疼痛,在看到聶無雙瞬間失望的眼神時,更加深刻。

“哦,這樣。”聶無雙依然麵無表情,側過身子,眼睛卻已經轉向了遠方,那層層疊疊的白雲在晚霞的映襯下,散發著橘紅色的光芒,也染紅了聶無雙的眼睛,“我以為如今再問一次,會得到不同的答案呢。”

這句話,狠狠地戳進了司徒安情的心裡。對方看似堅強的背影,在晚霞的照耀下,拉出好長一條影子,一直延伸到亭外,那纖細的印記,在司徒安情的眼裡,透著一股脆弱的味道。

也許是因為不忍,或者是因為內心深處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感所驅使,司徒安情一張嘴,吐出了讓自己都覺得詭異的言語:“手那麼冷,還穿那麼單薄,內力深厚也不能這麼對待自己身體的。”

聶無雙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握緊了拳頭,骨節捏得泛白,乾脆背對著司徒安情,腰間劍柄上的劍穗,晃了一晃。

“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故意裝作關心我的樣子,你不累,我看著都累。”

話音剛落,還不待司徒安情多做解釋,人便已然消失,連一句告辭的話也沒留下。司徒安情愣了許久,才抬起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往後一勾。

“咦,不是說聶無雙來了麼,怎麼隻有司徒大叔?”汪連與樓驚澈出現的時間實在是恰好到讓人懷疑的地步。隻是看熱鬨的隻有汪連,樓驚澈顯然是被汪連強行拖過來湊勇氣的。

“人家小孩子鬨彆扭,沒轍。”司徒安情心情不甚爽地回答了一句。

“估計又冷戰了吧?”汪連一臉疲倦地表情:“我說大叔,你都這麼大了,還跟小鬼頭玩欲擒故縱,人家不是你對手。早點同意了吧,總是拒絕算什麼事兒,本座都看不下去了。”

司徒安情的臉色瞬間黑了。

“你如何得知?”

“本座看起來像瞎子嗎?”

“……”

對於聶無雙,司徒安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存的什麼心思。樓驚澈雖然是莫輕塵的徒弟,但脾性方麵被東方晚照和自己教育得有模有樣;汪連的師父寒玉,雖然有時候挺討人厭,但是涵養絕對高於莫輕塵,他也並不擔心汪連的性子走偏;唯獨聶無雙的師父白雪飲,那個性實在讓人聞之色變,簡單粗暴,已經變態到了一定程度,司徒安情一直很擔心聶無雙的性情太過陰沉,所以在白雪飲死後,十分毅然地接管了聶無雙,可那時候聶無雙就已經是一副麵癱臉,純真的孩童般的笑容就那麼一去不複返了……就連表白的那嘴臉都跟白雪飲當年對待莫輕塵的模樣是如出一轍,司徒安情一想起來就心碎得要命。

天可憐見,本大爺對暗戀這麼多年的人一句表白的話都沒說過,結果情敵和他的徒弟都完成了夙願,這簡直不可理喻!

司徒安情將腰間的酒葫蘆拔下,仰起頭,對著遠處的晚霞,狠狠地灌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四章 水到渠成(三)

寂靜的山穀中,忽然傳出了叮叮咚咚的風鈴作響聲,如同珍貴的物品破碎的聲音。

韓逸一腳踏進落雲穀時,就覺得哪裡不對勁,腳步明顯一頓,恍然間猛地一回頭,便看到了身後距離僅有一步之遙的白衣人。藍色衣袍微微一顫,顯然是被嚇了一跳。

白衣人身背長弓,袖口閃著繽紛的蓮花圖案,風吹動衣袂,那蓮花的花瓣也仿佛飄動起來一般,栩栩如生。

“站在後麵還不出聲,是要嚇死我?”見對方並未開口,韓逸雖然疑惑,卻裝作未覺,十分自然地開啟話題,“怎麼,你這麼想我?才一天沒見,又來落雲穀作客,莫非你又受傷?我話可說在前頭,小磕小碰什麼的,我拒醫!”

“確實是想死了你了。”對方嚴肅的臉色稍緩,吐了口濁氣,卻問道,“以前你最是不喜出路,近日卻頻繁出穀,可有緣由?”

韓逸心中一跳,對方如此關注自己的行程,彆扭的同時,也隱隱有一絲不安。他頓了半晌,才答道:“因你近日來的次數有些多,所以我隻好外出躲避一段時間。”

“這麼不想見到我?”百裡孤行一挑眉,笑道,“莫不是好友你發現了自己內心對我的感情,糾結不去,才出此下策來回避我麼?”

韓逸麵無表情地盯著百裡孤行,咬牙道:“我發現我想打殘你。”

“哈,我果然還是喜歡你發怒的樣子。”說著,百裡孤行忍不住抬手,拖著韓逸的下顎,拇指在他臉上柔柔地一劃。

韓逸整個腦袋瞬間停止了思考,直到那帶繭的粗糙手感傳達到腦神經,心底一種強烈的抗拒感升騰上來,左手一揮,迅速拍開了對方的手。

“滾!”簡簡單單一個字,雖然韓逸已經說過無數遍,百裡孤行卻每次都能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奈。隻是這種無奈,一次比一次強烈,一次一次地成長,如今形成了一種新的感覺——想要將對方強行占有,看他在自己眼前露出脆弱和羞恥的表情,那些在彆人眼裡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現的表情。雖然這種感覺還很微弱,但百裡孤行明白,若任由它發展下去,還真是不妙。也許是該找個時間,讓這家夥明白。

“天色已晚,落雲穀恕不招待,請回吧。”韓逸的逐客令簡單粗暴,隻遵循心情原則。

“好友,既然天色已晚,附近又無村落,落雲穀是最好的落腳點,不如……”

“想都彆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好友,咱都快四年的交情了,你這落雲穀那麼多人住過,為何偏偏不收我?”

“你是重傷到不能直立嗎?”

“雖然並非到那種程度,但有件事確實讓我擔心。”

“何事?”

“今日我拉弓時,手忽然一麻,且奇癢無比,不知何故如此。好友你昨日幫我看過,今日卻又有異樣,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韓逸沉默片刻,%e8%88%94了%e8%88%94稍微乾裂的%e5%94%87,才反應過來,眉頭一跳,伸手就去拿百裡孤行的手:“給我看看。”

誰知手伸到一半,百裡孤行立刻先一步抓住了韓逸的手腕,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也讓韓逸吃了一驚。扭了幾下無果,正待發火,抬頭卻見到對方一臉深沉的表情,心中怒氣如同被冷水澆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做賊心虛的慌亂。

“韓逸。”百裡孤行少有的認真的叫喚讓韓逸連呼吸都頓了一下,“告訴我,你不是魔教的人。”

“你在說什麼呀……”韓逸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開口,“我當然不是啊。”

“是麼,那就好。”百裡孤行輕輕放開韓逸的手,忽而又恢複成原先嬉皮笑臉的樣子,“今日就讓我留宿可好?”

還未從剛剛變故中回過神來的韓逸下意識點了點頭,片刻之後抽了抽嘴角,惡狠狠道:“隨、你、便!”

說著,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屋子,砰地一聲將百裡孤行關在了門外。後者聳聳肩,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

深夜,萬籟俱靜,明媚的月色剝奪了大地本來的顏色,大多數的城鎮已經實行宵禁,隻有打更的人在門外吆喝,聲音遼遠而冗長。

這個時候,紫陽宮主殿卻燈火通明。十多排燈架上,一盞盞微弱的油燈組成了巨大的光源,遍布偌大殿堂的每一個角落。殿內的厚實的大圓柱,在地上投射出朝向四麵八方的淺色影子,空氣中充滿了油火的味道。

香爐上方,早已停止冒煙,龍延香的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散去。香爐旁,也就是那主殿最靠裡的白玉座椅上,此時正臥著一個人。深紫色的衣裳稍稍滑落椅下,墨色的長發搭在一邊的扶手上垂下,險些著地。兩隻腳靠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其中一隻曲起,臥躺姿勢肆意而狂妄。他一隻手搭在側臥的腰間,一隻手握拳抵著頭部,中指上戴著一個紅色的玉戒,晶瑩剔透。他的雙眼自然地閉著,似乎在小憩,略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微弱的陰影,在燭火的照射下,微微顫動。

這時,一隻黑色的鞋踏進了主殿的門檻,殿內的燭火在那一瞬間暗了一暗。

“宮主。”那黑衣人在大殿中央站定,抬頭望了一眼座上的紫衣人,一揮袍,單膝跪地,“屬下來遲,請宮主責罰。”

聶無雙的眼睛睜開狹長的一條縫,紫黑色的瞳孔滑到眼角,睥睨著地下看似恭敬的黑衣人,輕輕啟齒:“你還舍得回來。”

聶無雙的音量雖然不大,但卻充斥著整個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