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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這麼沒禮貌,我憤然抬頭,在模模糊糊地視野裡,出現一個淡金發色的腦袋。

我眨眨眼,擠掉盈滿眼眶的淚。

淡金色的發絲中漏出幾絲棕紅碎發,她淡然笑著,鼻翼上還有些許汗珠,臉頰邊的頭發濕成一綹綹,但又不顯狼狽,她如卸下重負,沉醉於四周歡鬨中顯得怡然自得,這番靈動地瞅我。

“高、高阪小姐……”

“……你認得我?”她驚訝地提高聲音,又堪堪壓了下去,“閣下是……”

我急忙抹了抹哭花的臉。

“噗,是你啊,”她全然沒有那日高冷的模樣,還招了招手點了杯酒,像老朋友閒談一樣問,“樂隊如何了?”

“解散了。”

尷尬之極,對話陷入沉默,她低頭抿了一口酒。

群魔亂舞間,歌曲到了頂峰,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揮舞雙臂,在我倆身邊樹起人牆。

她一臉興趣地跟著打節拍,看她沉醉在音樂之中,我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在人聲鼎沸中質問她:“為什麼?”

“啊?”她側耳,表示沒聽見。

“我說——”我湊近喊了出來,“當初——你為什麼不繼續唱歌了——”

這次她聽見了,垂眼,而後俏皮笑笑:“因為,沒意義了啊。”

“一個愛好,一個難過時的放鬆渠道,留給我的回憶已經足夠,所以不需要繼續了,”她臉頰紅紅,眼睛裡卻清明的很,“你呢?”

真是現實又殘忍的人啊。

隻是玩一玩而已,有資本有天賦所以就乘興玩一玩嘍,至於用生命去歌唱,用青春去拚搏,熱愛、夢想、牽絆,又是什麼呢。

大概什麼也不是。

我仰頭灌儘麵前的酒水,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吉他每一聲的嘶叫都在我腦海中碰撞,我渾身戰栗著,“啪”一聲手撐在桌上,瞪著她啞聲說:“給我吉他。”

“……”

“我讓你看看,什麼叫唱歌。”

那是個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困獸之戰,我從絕望、頹廢、自嘲中抽提出吉他,抖落厚厚的灰,如同一個浪人劍客握著一把□□,聲嘶力竭,呐喊宣誓,我想我是瘋了,帶著一個樂隊癲狂,帶著整個酒吧衝進了末世狂歡。

好似萬花筒綻開的視野,我看見雪穗呆立許久,甚至都要成一尊雕塑。

然後她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背起貝斯,走到樂隊中間。

——我贏了。

此後很多年,雪穗回憶起都打趣我說,那大概是知壽你這輩子最有氣勢的時候了。

那時候我正給吉他調音,輕鬆快活地彈粉色係的小歌曲,桌上放著鼓手家祖母做的抹茶蛋糕,陽光薄薄地透進來,把坐在飄窗裡的雪穗撒了層金粉。

那時候我們已經成立了自己的樂隊,開始名聲大噪,獲得不少公司的橄欖枝。

我突然想起,問她為什麼會改變主意。

處在明亮的飄窗裡,她呷了口咖啡,聽不出悲喜地說,這份想一直堅持唱歌的心情,讓她想起年少時的友人。

“那年,我們誰都沒到約定的決賽現場。”

“我想她內心大概和你一樣不甘心,那麼她完不成的心願,我想幫她完成。”

我驀然想起了給偶像高阪雪穗蓋棺定論的了了數字,心中酸澀不已。

那時候,身為她的友人,我已經被她折騰得精神衰弱。

揭開東大乖乖女的麵紗,她是個口味很挑,過分在意身材,寡言但又毒%e8%88%8c,時不時還少女心的家夥。

偶像包裝都是騙人的。

我不想過分表揚她細心體貼,會照顧人,烹調技能滿分這些屬性。

於是作為她的搭檔,我每天都過著被冷嘲熱諷揪去晨跑,被便當拉攏,再被冷處理去集訓的生活。

但是她很認真,我是說,她對友人的心願,很認真。

組樂隊的時候寧缺毋濫,死活不將就,一邊完成學業一邊每天鐵打不動地練習,因為看得現實,因此總能找到樂隊當前的位置並製定下一目標,並有一套極其苛刻的計劃表。

孤獨又強大的人的特質。

我想,是時候說說雪穗的那位友人了。

第二年末樂隊的第一張唱片成功大賣,被每天訓練壓得簡直沒有人形的夥伴決定好好度假,新年後,大家喜氣洋洋拜過年,這時鍵盤手提起自家哥哥在莫斯科大學留學,要不要一起去俄羅斯旅行。

大家高聲喊好時,雪穗沒有吭聲。

大家熱切討論要不要滑雪、看雕像時,雪穗抱膝坐在我們中間,把頭埋在臂彎裡。

“我不想去……”

她小聲發表意見,我們卻當她沒怎麼出過遠門,多少有些害羞,所以一番高歌亂舞連環轟炸把人給拽走了。

現在回想起,拉著小小一個行李箱,穿著滑雪服迷茫站在候機室的雪穗,怎麼都讓人心疼。

藍天白雲和彩虹的風景極美,雪穗卻總是在走神,和人說話眼睛躲躲閃閃,不說話,常常自己縮成一團,就連到了莫斯科,大家出去玩,她也是躲在鍵盤手哥哥的出租房中,過著一關關乏味的單機手柄遊戲。

問她怎麼了,她又不說。

真是要發黴了……

於是心焦的我隻能挑了一個明媚的早上,把她□□放到紅場上麵曬。

這是個讓我現在想起都掩麵而泣的決定。

那天極冷,我倆縮在廣場連椅上,地麵積起厚厚的雪,有工人在清理,不遠處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俄羅斯警察巡邏,我們被教堂高塔環繞,遠目寂寥無人,向西望能瞅見克裡姆林宮紅牆。

太陽慢慢升起,驅散晨霧,終於有了些暖意。

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我們舒展開身子,抬眼恰好在光與霧交織的地方,人群之中瞥見一個姑娘帶著厚厚的手套,拿著一遝紙在和一個男生交談,像是大學生在做課餘調查,他們相談甚歡,姑娘把淡金色的長發抿到耳後,從這個角度看,側顏很恬靜。

距離很遠,卻生出彆樣的魅力。

我正想給雪穗說——看,出來走走是不是感覺很好。

轉頭,看見雪穗定定地注視著光與霧那片朦朦朧朧的地方。

我在她眸子裡找不到我的倒影,隻覺得她的眼睛水亮亮的,折射過光,折射過湛藍的天空,起霧的冬青,格外專注又虔誠。

話語都是多餘的,那就靜靜看吧。

男生說了會話,把那遝紙放進背包,然後揮手作彆,姑娘笑著轉身,她跑了幾步,身邊的白鴿接二連三地飛起,此時陽光初升,一片奶黃色的翅膀中,她不經意間轉身,雙手搭在圍巾上,對著漫天鴿子甜甜蜜蜜笑了起來。

角度正對著我們,漂亮的紅色圍巾繞在頸間,輕巧揚起一個角。

我們幾乎屏聲靜氣,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遠。

“呼……我們也走吧,誒誒誒!雪穗!”

我的友人,手一撐從連椅上跳下去,在薄雪中滑了兩下,踉踉蹌蹌拚命地追了上去。

於是變成我目瞪口呆地看她們倆先後消失在人群中。

那天下了大雪,雪穗一直到傍晚才回來。

腳凍傷了,晚上開始發高燒,吃了藥也不睡覺,就睜著眼睛,亮晶晶地望我。

我自然不能跟她計較,就隻能邊給她換涼毛巾邊哄著。

“和美女見麵說話了?”

她傻笑著搖搖頭。

“把人跟丟了?”

搖頭。

“那你乾什麼去了!”真想把毛巾甩她臉上。

“看……看她啊。”她咯咯笑起來。

“……”

“亞裡沙在念大學……”她霧蒙蒙地看我,扁扁嘴,“她……她有很多社團朋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長高了……看上去……也成熟很多啊……”

“她有很多人愛……”喃喃著,眼睛漸漸盈滿淚花,從眼角滑到耳朵裡,但她還在笑,像一朵稚嫩的花,“她很幸福……”

我的喉嚨裡塞了一大團棉花,愣愣看著她。

“知壽……知壽……”她糊塗起來喚我。

“……我在。”

“知壽……告訴我,戀愛是怎麼樣的……”她抓緊我的袖子,嗚咽道,“姐姐說是甜甜的……像家裡的點心……可是……可是……

心裡疼……

遠遠看著她……冷……感覺……要死掉了……”

“傻瓜,”我幫她擦乾淚,沙啞地回答,“愛情本來就有好多種啊,故事不同、結局不同,哪能……都是美滿的。”

一月二十四日,筱原知壽知道了友人的一個驚天秘密,知道了友人深埋在心底的心事。

——我的友人,喜歡同性。

——她深愛著當年和她一起奮戰lovelive的女孩,那個當年出國的重要成員。

對此,那晚後我沒有找她主動提起,她亦不言及,彼此都當毫不知情。

作者有話要說:  在此番外爆出一萬後我終於承認文案裡的短篇是個錯覺……

放在一起不好看決定分兩章……

另外……得了開學恐懼症……(泣

☆、番外三:我的友人(下)

生了一場病,回國後雪穗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她竟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更加賣力地彈琴唱歌,參加比賽、錄製唱片,終於,我們的樂隊經曆漫長蟄伏期後,一鳴驚人,廣為人知。

七月底,東京暑氣正旺,我們倆坐在錄音棚裡,她吃著雪糕和我商量樂譜,突然冒出一句話。

“她家信東正教。”

時隔七個月,她才有勇氣說出來,那時夏蟬正鳴,草叢有一簇一簇的蝴蝶飛舞。

我靜默等了許久。

“我想知道,她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她望著調試的燈光,聲音平靜,“可是又想,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當年,亞裡沙的姐姐就因此和家庭決裂,饒是這麼有能力的人,也苦苦奮鬥兩年才讓公司在東京有一席之地。

有時候,我十分羨慕前輩們,我深知自己不如她們果決,不如她們勇敢……就像她們當年敢於為廢校創出一個神話,而我隻考慮最現實最不費力的事情。

廢校的話,就改報其他學校好了,亞裡沙走後,索性團隊解散罷了……

覺得自己挺失敗的,包括現在的我,又能給她什麼呢。”

她說著說著把頭深深垂下去,像隻小貓咪一樣小聲說:“可是還是想知道……她喜歡過我……哪怕有一點點嗎……”

最終,來年初春時,雪穗自身去了莫斯科,我想這大概是她與愛人見麵的最後一麵了,我甚至設想雪穗在初春小雪中俏皮地開玩笑問:“你喜歡過我嗎”的畫麵,頓時就一陣抽疼。

我不能對喜歡同性感同身受,活了快三十年的我,隻是在用心或不用心地談戀愛,我喜歡過國中某個男生長長的睫毛,喜歡初到東京時遇見的男主唱……這一份份的感情,就如同兌水一般,碰杯喝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