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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祝淩就隔了一道木製的樓梯。

“公主殿下!”

“公主———”

“殿下好!”

是從樓梯上沖下來的腳步聲,轟隆隆的。

這群孩子沖到了祝淩身邊。

他們比記憶碎片中看起來要長大了些,長高了些,祝淩問:“你們去做什麼壞事了?”

回答她的聲音七嘴八%e8%88%8c———

“偷聽無名師父和酒師父吵嘴呀!”

“可有意思啦!”

“要不是中途被發現了,我還敢再聽!”

“扔酒瓶那招好厲害,我也想學!”

祝淩:“……”

一瞬間幻視一群無法無天的哈士奇幼崽。

“公主———”膽子最大的那個孩子湊到她身邊,揚起頭來看她,他們身上都穿著冬日方便練武的衣裳,因為營養跟上了,所以能看到臉頰也豐滿起來,有了孩子特有的可愛,“您什麼時候把我們放到明衛和光衛裡呀?”

“是啊是啊!這一任的明一大人超厲害的!她冷著臉,‘唰’地一聲拔劍出鞘,再這麼一揮———”另一個孩子連聲附和,並手舞足蹈地比劃,試圖複刻他話裡的場景,“練武場上的一排樁子就全部倒啦!整整齊齊的!連角度都一樣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e8%83%b8膛:“我做夢都想進明衛呢!”

“我覺得你比較適合光衛。”祝淩彎下腰,分別揉了揉著兩個孩子的頭頂,“能說會道的。”

後麵那個被揉了頭的孩子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要是公主覺得我適合光衛,那我就進光衛!”

“不要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祝淩歎了一口氣,“你還小呢,可以慢慢來。”

看見其他孩子眼裡的希冀,祝淩又強調了一遍:“你們都還小,老老實實練武讀書!”

能進的明光衛營地裡的孩子,都是具有練武天賦的,但不是每一個具有練武天賦的孩子,最後都能成為明衛或光衛。他們要經過層層選拔,一次次考核,還有殘酷的淘汰。明光衛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這般風光和炫酷,他們永遠直麵著危險、算計與死亡。

“我不小了,我馬上就要十一歲了,虛歲十二了!”

“我已經八歲了,過完年九歲了!”

“我我我!我馬上就十歲了!”

“哼哼,我最大,我滿十一了!”

祝淩啞然失笑。

“沒長到十五之前,想都別想。”

不管明衛或光衛如何缺人,都不會讓這麼小的孩子去直麵危險。

“公主殿下———”有孩子拉長了語調撒嬌。

“我們真的很厲害的~”有孩子試圖亮出自己學到的招式。

“讓我們試試,好不好嘛?”有孩子試圖和她討價還價。

祝淩笑起來,挨個揉揉頭捏捏臉,然後斬釘截鐵:“不可以。”

一張張委屈的小臉,看起來像是試圖提前養家結果慘遭失敗的邊牧幼崽。

祝淩笑出了聲,她一把拉過離她最近的、看起來最委屈的孩子,從腰側的荷包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掌心:“伸手。”

那個孩子被她一拉,人還是呆呆的,身體反應卻快過大腦,她乖乖地伸出了手。

祝淩在她掌心放了一顆糖:“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她蹲下`身平視著他們:“你們每一個都是乖孩子,對吧?”

———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公主像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樣來到他們麵前,問他們要不要和她走。

那是他們第一次嘗到甜。

“我們乖,我們很乖的。”

每一個人都從祝淩手中領到了糖,做出了承諾,一直到最後一個孩子。

她從祝淩掌心拿過糖後,輕輕地、輕輕地抓住了祝淩的手。

“怎麼了?”祝淩溫柔地問她。

“公主……”她吞吞吐吐地說,“我、我———”

她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同伴,臉上露出求助的神色:“可以嗎?”

那些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點了點頭。

於是最後一個拿過糖的孩子笑起來,她抓住祝淩的手指收緊,拉著她向一個方向走去,其他孩子簇擁在她們周圍,有的人臉上忐忑不安,有的人臉上期待興奮,有的人眉頭深鎖……但沒有一個人臉上有後悔。

祝淩被他們帶到了一排屋舍前。

那個拉著她的小姑娘推開門,門裡是兩長排通鋪,有一扇小門分了左右兩邊,她走到最裡麵的那件,然後鬆開了祝淩的手。

她跑去了最角落的位置,那裡有一盞半人高的滾燈。

在她身旁的孩子們輕聲解釋:“那是無名師父在歲節時給我們做的,我們都很喜歡。”

———對於他們來說,那是貧瘠又短暫的人生裡,很珍貴很珍貴的禮物。

那個滾燈做得精細,銜接的邊緣都做了細緻的連接和打磨,祝淩幾乎可以想像出無名一邊咬牙切齒地罵著小兔崽子,一邊認認真真做滾燈的場景。

那個鬆開她手的小姑娘已經跑到了滾燈的麵前,她像在觸碰一件易碎品一樣,輕輕地推開它,然後瘦小的身體擠進去,抱出了什麼東西。

她抱著東西轉過來,祝淩看到她懷裡有一隻小橘貓,瘦瘦的、小小的。

她抱著橘貓向祝淩跑來。

他們曾經是這世間最低賤的存在,想要吃得半飽,不被人打死都好難好難。可後來,他們被公主救了,有了無名師父和酒師父。他們學了武藝,學了讀書寫字。

無名師父和酒師父經常會把他們輪流帶出去,去做一些他們不理解的事———

去給快要病死的人看病,去幫助頭髮全白、身形佝僂的人砍柴,去給破了洞的屋子補屋頂,去殺死會威脅到過路行人的野獸……

他們出去的次數越來越多,做的事、幫助的人也越來越多……原來、原來活著這件事,對於除他們以外的人來說,也好難啊。

他們如今讀書隻是囫圇地背下來,什麼“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什麼“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他們隻是懵懵懂懂地在背,好像理解了,又好像沒理解。

做著無名師父和酒師父給的任務時,他們似懂非懂,師父給什麼任務,他們就做什麼任務。隻有一次,他們在任務做完後,看到了一隻在牆角的小橘貓。

它髒兮兮的,身上毛髮打了結,就快要死了。就要像很多流浪的小乞兒一樣,無聲無息死在角落了。他們在那裡圍著它、看著它,看著它掙紮著去扒拉牆縫———它想活。

不是隻有人,才想拚命活著。

他們給了它食物,給了它水,看它狼吞虎嚥地吃著,髒兮兮的皮毛都蓋不住瘦弱。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沒有師父的要求下去,主動地去救另一條生命,去施以善意,感覺……有點奇怪。

他們之前,是從來不會去看這些的。

小橘貓沒有死,於是他們偷偷將它帶回了營地,大家都默認了它的存在。

弱小的生命在能活著後,似乎慢慢地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去感知周圍的一切,生出惻隱之心。從“野獸”變成人,而不是從“野獸”變成沒有感情的工具。

“我們都是從自己的飯菜裡分給它的,不會給營地造成負擔!”

“它吃得很少,以後長大了,可以抓老鼠,很有用的……”

他們在祝淩身邊,盡力解釋著。

小橘貓是他們偷偷藏匿的,他們害怕不能養,害怕因此受到責罰,他們本可以不坦白。但他們在公主麵前,不想有秘密。

也許是最開始吃過的那顆糖,實在是太好吃、太甜了,所以一直、一直記得。

那個抱著小橘貓的孩子踮起腳,在解釋的聲音中,努力地將小橘貓舉起來。它格外的瘦,所以眼睛特別大,它眼裡倒映著祝淩的身影,聲音細細弱弱,顫顫巍巍:

“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第226章 往事二三

◎這世間的命運,竟然能讓人絕望至此。◎

祝淩和那隻小橘貓大眼瞪小眼。

瘦得隻剩一對大眼睛的小橘貓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慢慢拍打著舉著它的小姑娘的手腕,又是一聲弱弱的———

“咪。”

雖然過瘦了點兒,但看起來還挺精神。

“養著吧。”祝淩說。

圍著她的孩子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

“謝謝公主殿下!”

“太好啦,可以養著啦!”

“貓貓不會被扔掉了!”

即使已經體會過生活的殘酷,但孩子的快樂,就是這樣純粹而簡單。

祝淩看著他們快樂的樣子,突然想到曾經的明光衛也撿到過一隻小黃狗,那時候明光衛正在訓練,才滿月沒多久的小狗從角落裡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在青石地麵上咋一看如同一團會移動的泥土。

問這隻小狗是誰撿回來的,在訓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天看看地,就是沒人承認。

和泥土一個顏色的小黃狗在場地裡撒著歡,尾巴搖得隻能看見殘影。

不知是誰提議了一句:“一條小狗也吃不了多少,要不就養著唄!”

“就是就是!”有人調侃著附和了一句,“大不了養著做儲備糧~”

小黃狗還不知人心險惡,在他們的腳邊繞來繞去,發出“汪汪”的稚嫩聲音。

後來這隻“儲備糧”長大了,卻仍改不了粘人的性子,不管是誰回來,都要搖著尾巴過去蹭蹭%e8%85%bf,被蹭的人故作嫌棄地將它撥開往前走,它又顛顛地跟在後麵,通常情況下都會得到一條肉乾,然後被怒搓狗頭:

“笨死了笨死了!哪天被別人一條肉乾騙走了都不知道!”

“誰給它取名叫笨笨的啊!越來越笨了!離了營地怎麼活的了啊?”

雖然嘴上嫌棄著,但它日益橫向的體型騙不了人,要不是明光衛的訓練強度大,小黃狗跟著他們滿營地亂竄,早就變成小胖狗了。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小黃狗長成了大黃狗,陽光好的時候,能在練武場上看到飄飛的狗毛,某個角落一定有一隻趴著的狗狗,一看過去,就會朝你搖尾巴。

隻是……祝淩想起記憶碎片裡的場景,她剛剛回到營地裡時,為什麼沒有看到那隻狗呢?

“篤篤———”

忽然有人隨意地敲了幾下打開的大門,門裡孩子們的笑聲和說話聲戛然而止。

抱著小橘貓的小姑娘條件反射似的將貓往身後一藏。

“別藏了,你們帶回來第一天我們就知道了。”無名一手撐在門上,一手掛在酒中仙的脖子上,酒中仙板著張臉,看起來殺氣騰騰,“真以為這營地裡有什麼能瞞得過我們啊?”

養一隻小貓而已,他們之前還養過狗呢。明光衛營地的規矩嚴格,卻沒到了毫不容情的嚴苛地步。

小姑娘渾身僵硬地把小貓從身後拿出來,無名將身上的重量都壓在酒中仙身上,伸著脖子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