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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朱紅的立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錢富春:“……”

春日的寒意一點點爬上他的脊背,他心中還懷抱著微弱的僥倖,隻是叩首,道:“臣已知罪,求公主殿下開恩!”

祝淩盯著他的脖子看了一會兒,然後對明一招了招手:“壓下去,查。”

請假的病假的確罪不至死,但他是樂珩用來釣她的“餌”,這個“餌”查到最後,說不定弄虛作假……就是他最輕的罪名。

眼見著明一上來壓走他,錢富春慌了起來,太子往往都是將證據擺在明麵上才會出手,但公主的行事手段與太子迥然不同,他疾呼:“公主!臣知曉自己有罪!但不能輕罪重罰,置律法於不顧啊!”

“輕罪重罰?”祝淩往下走了幾步,彎腰站在他麵前,她是笑著的,但眼神卻很冷,她的指尖虛虛地點在錢富春的衣領處,“錢大人,我問你———治粟內吏俸祿幾何?”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離開羌國半年多,竟不知治粟內吏的俸祿,已經夠得上與黃金等價的密雲緞了?”

密雲緞是衛國的特產,以手感柔滑如水、花紋典雅大氣著稱,數十個巧手織女忙碌一天一夜才能織得半寸,是衛國皇室的貢緞之一,市麵上流通的密雲緞都是稍有瑕疵的“次緞”,但所謂的瑕疵不過是花紋不夠規整,顏色不夠鮮亮,但仍舊不影響它昂貴到極點的價值。

祝淩在沒有報名參加比賽前,就是在衛國行商,密雲緞也經手過幾次,熟悉得很,自然能輕而易舉分辨而出。

錢富春心下大駭!

因為明一來得突然,他急著進宮請罪,忙中出錯,竟然忘了更換裡層的衣衫!那密雲緞不過是貼著脖頸露出了一小圈,便這般倒楣被公主發現了!

“反應過來了?”祝淩直起腰,示意明一將人押走,“我不會輕罪重罰,罔顧律法。錢大人隻要能將著密雲緞的來歷說得清楚明白,途經合理,自然什麼事都沒有。”

她輕輕一笑:“當然,這就要看大人的本事了。”

錢富春被壓走,祝淩重新回到大殿中,她坐在位上,看了眼自己右手邊的太倉令,臉色蒼白的太倉令被她看得一哆嗦。

祝淩抽出文州郡郡守狄連雲的摺子,放在了太倉令桌上:“現在有錢了嗎?”

太倉.恨不能當場遁逃.令迅速回答:“有、有的!”

祝淩將摺子向前一推。

太倉令:“……”

含淚接下.JPG

上司被幹掉還提前升了官,這是好事!他要努力———更努力才行嗚!

就這樣,掛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太倉令寫寫算算,祝淩就在旁邊盯著他,太倉令從一開始字斟句酌,戰戰兢兢到後來徹底麻木放飛自我,隻用了一本奏摺的時間。

在他將蘇西縣玉水山雪崩的後續情況處理完後,祝淩將他列好的一遝條陳都拿過來細細地翻了翻,心裡大致有數後,她將這些東西還給了太倉令:“做的不錯。”

太倉令臉上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多謝公主誇———”

他的話還沒說完,祝淩反手就從自己的案幾上拿出另外五本———厚厚的五本。

她冷酷無情地將這五本放在太倉令案幾上,迅速道:“這五本,也需要和你對接。”

而這時,太倉令卡在喉嚨裡的最後一個字才在震驚中幽幽地脫口而出:“……獎。”

他看了看祝淩,又看了看自己麵前治粟內吏的官印,特別想真誠地詢問一句———

公主啊,這個官位……他能不升嗎?

祝淩一連在集賢殿裡駐紮了將近十天,充分感受了羌國的朝堂瘋狂內卷的現狀,卷到後麵,祝淩這條鹹魚徹底鹹不住了,為了能儘快結束這場折磨,意識空間裡吃零食玩遊戲的小肥啾慘遭毒手,被祝淩拉來做了壯丁,一起加班加到天昏地暗。

最後一天,小肥啾用翅膀尖拍了拍自己頭頂已經耷拉下去的呆毛,有氣無力地問:【真、真結束了?】

它的薯片!它的無骨鳳爪!它的優酪%e4%b9%b3塊!它的草莓幹!嗚嗚嗚嗚它想死它們了!

“放心,結束了。”祝淩將最後一點事物處理完畢,此時大腦放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解放了———終於解放了!

【太好了。】小肥啾整隻啾癱倒下來,它調出自己的零食大禮包在裡麵翻翻撿撿,隻聽“嘩啦”一聲,一大堆零食從天而降將它淹沒,它的翅膀在零食堆裡撲騰著,臉上露出□□的表情。

不用內卷的日子,真的太快樂了!!

祝淩交接完最後的事物,環視了一圈集賢殿,每個人都累得麵無表情,但眼睛亮得快要發光,因為長久的忙碌終於到了解脫的時候。

“奉常大人,告辭!”

“林大人,在下先走一步!”

“趙大人我們後日見!有什麼事後日再說!”

“沒問題了!這個郡的新農具已經全部整好,派人去運送了!”

……

———祝淩踏出集賢殿殿門的時候,身後就是以上的對話聲。

她幾乎是飄到了寢居,憑藉著本能完成了洗漱,然後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床上,再睜眼的時候,天就亮了。

祝淩:“……”

通過這幾天的經歷,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呢。

她在床上坐著發了好一會的呆,才反應過來今天就是羌國撞拜祭的日子,羌國近幾年每到這日,便會應景地落下濛濛細雨,不會將人淋得睜不開眼睛,隻會沾濕人的眼睫,在身上披一層薄薄的水霧。

祝淩出了寢居的門,沒讓明一和光五跟著,獨自逛起整座羌王宮來———除了那日夜探,她竟然連觀察觀察她所居住的地方的時間都沒有。

她穿過木製的長廊,從廊下向露天望去,濛濛細雨沾濕勃發的草木,春日的生機已然到來,有零星的宮人在樹前祭拜,雨霧沾濕眉眼,又落在笑窩。

於是祝淩也彎起眼睛。

木製的長廊終有盡頭,祝淩走到了一座宮殿裡,宮殿的屋簷下、淋不到雨的位置,紅線係著圓圓的煎餅掛在空中,遠遠望去,像一輪輪浮空的滿月,又像高懸的金烏———這就是寄託著百姓美好願景的“補天穿”。想來在羌王宮之外,家家戶戶的屋簷下,也應是這般場景。

祝淩就這樣通過木製長廊在各個宮殿裡穿梭,濛濛細雨將一切都變得溫柔,她聽到歡聲笑語,聽到這座宮殿裡的生機與活力,她看到雨水中的拜祭,看到對天地自然發自內心的誠摯。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越來越偏僻,雨水沾濕了她的衣衫,她的心境卻越來越平和。

忽然,她聽到了人聲,有的清脆稚嫩,有的成熟穩重,都散漫在這雨中;她聽到輪椅摩攃過青石地麵的聲響,聽到枝條被人漫不經心拂開的簌簌……她循著聲響望過去,幾棵石榴樹下,出現了一道坐著輪椅的身影,吊兒郎當地笑著,看向她的方向。

那熟悉的眉眼似乎在記憶碎片中出現過———是光五的師父,是曾經那些明光衛中的光一。

“公主。”她帶著如記憶碎片中那樣不著調的笑,喚著她,隻是她的身邊,少了很多人。

少了練武成癡的明一,少了喜歡做菜的光二,少了小曲兒唱得特別好的明三……少了許許多多熟悉的人。

身體裡殘存的記憶碎片再次出現,遙遠的過去好像就在眼前。

“年年拜雨水,雨水萌新芽……”

那是雨霧朦朧之中,一張張青年的笑臉,每個人都將係著紅繩的煎餅,高高低低地掛在屋簷下,一邊係一邊念叨著雨水的拜詞:

“一拜身長健,二拜親人在,三拜國安泰,四拜有今朝———”

時間過得太久,碎片已不夠清晰,蒙上了一層過去的、久遠的霧氣,記憶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要是能永遠不分離就好了!”

要是能永遠不分離……

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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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舊地故人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

“光一……”祝淩喃喃出聲。

潛藏在這具身體各個角落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炸開,過去與現在交疊,淡然的神色附上曾經青澀的眉眼,那是永遠不會停止向前的時間。

“公主。”曾經的光一坐在輪椅上抬眼看她,或許是在雨霧之中,於是光一不著調的笑也隱含溫柔,“好久不見。”

距離那場宮變不過才過了半年多的時間,卻恍惚覺著已經很久,久到戰火、生死、分離……通通經歷了一遍。

祝淩向前走了幾步,於是剛剛那些或稚嫩、或穩重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無名師父———無名師父,你又跑哪裡去啦?”

“坐著輪椅就不要亂跑啦,還下著雨呢!”

“師父師父師父———你在哪裡哇———”

……

枝條拍打在人的身上,樹枝上的新芽在動作間隱隱綽綽,祝淩看到了隨著光一身後而來的少男少女,他們身上沾著雨霧,眉眼鮮活,蓬勃朝氣撲麵而來。

跑得最快的那個如幼虎下山似的撲過來,死死地抓住了光一的輪椅椅背,半是撒嬌半是哀怨:“無名師父!你怎麼坐著輪椅都跑得比我們還快啊!”

明明是他們熟悉的地形,結果還差點追丟了,這也太離譜了吧!

“追蹤能力不行,還需多練。”光一抬手給了那個抓住她椅背的少年一個腦瓜崩,“你們這種水準啊,說出去都嫌丟人。”

被敲了一個爆栗的少年捂著額頭敢怒不敢言。其他的少男少女沒有跑得最快的這個心大,他們從石榴樹後跑出來, 第一眼便看到了祝淩。

也不知是誰帶頭,幾個少男少女紛紛彎腰行禮:“拜見公主。”

那個抓住了光一輪椅椅背的少年這時才反應過來旁邊還有一人,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發現被他忽略的那個人,就是他們心心念念許久,卻隻見過寥寥數麵的公主殿下。

他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了的番茄,他“唰”地一聲鬆開手,聲音比那幾個人合起來的都大:“見過、見過公主殿下!”

光一:“……”

她一抬手捂住自己的臉。

雖然她平時看起來不靠譜慣了,但也沒眼前這個小子這麼丟人啊!

祝淩對著他們笑了笑,數個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著,讓她很難說出話來。

光一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她看出祝淩有點不適,但卻貼心地沒有點穿,隻是故作不耐煩地對著身旁的少男少女揮了揮手:“這次要不是遇到了公主,在規定時間內,你們根本就找不到我。追蹤考試失敗,所有人立刻回去,加練一個時辰。”

“別吧……我們就差一點點……”

“今天過節呢!無名師父你不要這麼狠嘛~”

“我們已經比上次有進步了,這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