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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舫抬袖揮開一側微斜的竹枝,神色淡淡,隻有眼底帶著極淺淡的陰翳,他道:“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去找阿寧的嗎?”

永空大師白眉微皺,道:“今日卻不是我去尋她,而是她登門來,並不算是違約。”

謝宜舫卻不理會他這套說辭,隻是冷冷道:“你若是不肯講信用,我也不會做什麼君子,咱們彼此彼此吧。”

永空大師眉頭皺的愈發深了幾分,終於道:“我並非是為牟取一人之利,而是為了……”

“跟我沒有關係,”謝宜舫神色冷漠的打斷了他,雲淡風輕的道:“我隻關心她一個人,彆人的死活於我而言,又有什麼要緊?”

永空大師久久凝視他,卻道:“你又何必……”

“這是我的事情,”謝宜舫麵上有微涼的笑意:“與人無尤。”

永空大師眉宇間神色幾變,終於低頭道:“罷了,終究是我太過於心急,你那邊又如何,他可願意嗎?”

說到這裡,謝宜舫反倒是靜默了片刻,陽光穿過清風中搖曳的竹葉,在他臉上留下了斑駁不定的光影,他道:“他怎麼會不願意?若是換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你為她做這樣多,或許她到死也不會知曉半分,”永空大師臉上卻有了幾分哀意,雙手合十,輕聲問他:“值得嗎?”

冬日的陽光稀薄,卻也帶了淡淡的,即將化開的暖,他眼瞼微垂,久久不語。

永空大師本以為他不會說什麼了,在心底歎一口氣,便上前去喚醒了昏迷在地的景竹。

景竹懵懵懂懂的醒過來,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師傅,迷糊的道:“師傅,我這是怎麼了?”

永空大師卻不說話,隻示意他起身,準備一起離去,暫且避一避那兩個小魔頭,以及麵前這個大魔頭的風頭。

景竹腦袋有時候不靈光 ,此時卻也察覺出了師傅心緒不佳,隻順從的爬起身來,也沒有繼續追問。

師徒二人走得不快,斷斷續續走了十餘米的時候,謝宜舫卻開口了。

他道:“值得。”

永空大師停住腳步,既不曾回身看他,也不知他此刻麵上神情,隻是問他:“倒不妨問問你自己的心,當真不會後悔嗎?”

這一次卻沒有了長久的沉默,他聲音很輕,語氣卻堅定:“至死不悔。”

永空大師低低的念一聲“阿彌陀佛”,開口道:“既然如此,老僧也不會再有強求,隻等你馬到功成。”

“最後一次 ,”謝宜舫淡淡的道:“這是你最後一次見阿寧,此後無論山長水遠,都請大師不要再見她了。”

永空大師眉頭一跳,卻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複,隻是道:“倘若事情進展確實如你所願,我自是不會再見她的。”

“大師,”謝宜舫卻微微笑了,他慢慢道:“我這個人,等閒是不跟人說笑的,說出口的話便會做到。”

“反正我是孤家寡人,沒什麼好怕的,”他輕輕合上眼,笑意漸深: “大師,你也是這樣嗎?”

這一回,他卻不打算聽永空大師的回複,自顧自的轉身,下山去了。

清風吹起了他的衣袍,衣帶浮動之間宛如天人,他輕不可聞的歎一口氣,也不知是為了彆人,還是為了自己:“癡兒!”

他徑直離去,毫不留戀,永空大師卻遠不如他自在,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景竹站在一邊摸不著頭腦,卻見他師傅臉上有眼淚慢慢的留下來:“都欺負我,一個個的都欺負我!”

景竹:“……”

永空大師心裡頭的酸澀一股股的往外冒,簡直要刹不住車:“太子欺負我,阮家小姑娘欺負我,這個欺負我,那個也欺負我!”

景竹:“……”

永空大師卻顧忌不上形象了,隻想將自己這些年的心酸儘數哭出來:“師傅啊,你怎麼走的這麼早,留弟子一個人打理寒山寺,弟子兢兢業業從不敢稍加懈怠,到頭來卻搞成了這個樣子,弟子心裡苦啊。”

景竹:“……”

永空大師不理會景竹有沒有聽懂,隻想將自己的委屈一並吐出來,眼淚劈裡啪啦的望外掉:“我是招誰惹誰了,怎麼都過來撿我這個軟柿子捏!這個捏一下,那個捏一下,最後居然還有人喪儘天良上來踩,我便是一個鐵的,現在也該扁了啊……”

景竹:“……”

第223章 揭秘

永空大師年事已高, 一生經曆的風風雨雨絕對不在少數,但是叫他說說,這一生最為艱難的時候, 大概隻有兩日, 且非常奇妙的,這兩日都與一個同姑娘有關。

永空大師是孤兒,剛剛出生的時候便被人丟到了路邊,是他身為寒山寺主持的師傅四處行走見到了, 這才將他抱回了寒山寺, 收他為弟子, 仔細栽培。

他天資也是出色, 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寒山寺首屈一指的僧侶, 佛法造詣隨著年齡的增長日益精深,如若不出意外的話,也將為寒山寺帶來無儘的光輝。

隻可惜, 他師傅是看不見了。

寒山寺曆經幾朝, 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動蕩, 但是在幾代主持的努力之下, 到底還是穩定了百年基業, 依舊流傳至今,他師傅經曆了幾番波折,勞心勞力,身子骨早就虛透了, 臨了的時候卻還是抓著他的手,千叮萬囑一定要守好寒山寺的百年基業。

一直以來,他也聽從師傅的吩咐,將寒山寺打理的有聲有色,直到二十多年前,一個名為謝宜舫的少年深夜冒雨前來,帶著故人名帖,前來拜訪。

那故人是他的舊友,出身範陽盧氏的世家子弟,因著前朝國破,心灰意冷之下才流離四方,卻不想,竟還收了徒弟。

說起來,他們多年交情匪淺,老友的弟子求到了門上,我無論如何,他總要儘力相幫才是。

可那謝宜舫所求之事關係命運溯回,乃是天機,如何能透露?

這樣一來,卻也隻好無可奉告。

得知這個結果之時,謝宜舫臉色青灰,眼底似乎有什麼光慢慢的消失掉,他嘴%e5%94%87動了動,輕聲問道:“大師……果真不肯幫我?”

永空大師見他如此,也是於心不忍,可天機之事又豈容人泄露?

如此一想,他到底還是推拒道:“請恕貧僧無話可說。”

謝宜舫的臉上泛起了一絲冷意,聲音低到聽不清,語氣也暗含森然:“大師並非不知此事,隻是不欲告知於我,是嗎?”

話說到了現在,永空大師還能怎麼接下去?也隻是繼續沉默,不置一詞。

謝宜舫竟也不曾繼續糾纏,冷笑一聲,便起身離去了。

那時候,永空大師以為他是知難而退了,卻小看了他的堅韌心性,以及潛藏在平靜外表下的瘋狂。

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寒山寺的一座藏書閣失火了,幾代珍藏的典籍化為飛灰,許多都是孤本絕版,世所僅有,堪稱無價之寶,永空大師聽完研經閣的僧侶細細回報,簡直心痛欲死。

下意識的,他就猜想到,那是謝宜舫乾的。^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也沒有花費多少探查的功夫,因為當他晚間回到自己僧房的時候,謝宜舫早已等著,不需他開口問,便自己承認了。

在想起那些被焚毀的無雙典籍之後,怒火忽的湧到了永空大師心頭,下意識的,便想要將謝宜舫擒下,交由戒律院論處。

可等到真正動手的時候,永空大師好想哭——他這麼年輕,而我還正當其時,為什麼會輸給他?

而且,還是輸的這麼慘?

謝宜舫神色淡然的點了他%e7%a9%b4,隨即施施然坐在一側椅子上與他談條件,他道:“大師生氣,也不過是為了那些珍藏的曆代典籍,但是,倘若我能將那些儘數歸還,大師能否改變主意,泄露一二天機?”

永空大師被謝宜舫隨意的點了%e7%a9%b4扔到床上,簡直是丟儘了老臉,便是性情溫和,也有些難以忍受——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性呢,何況他還不是菩薩。

“你這年輕人,說的倒是輕巧,那是我寒山寺曆代主持高僧收集的典籍,許多更是珍本孤本,你到哪裡去還給我?”

謝宜舫卻不動聲色,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你當我為何過半個月才燒你藏經閣?不過是為了將那些孤本儘數默下罷了。”

他這話說的傲然,卻不似作偽,永空大師卻沒想到他還有這般才氣,瞠目結%e8%88%8c之後,忽的想到了另一處:“——你怎知哪一本是孤本,寺中的典藏名冊你是哪兒來的?!”

“在研經閣偷的呀,”謝宜舫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這樣平靜的闡述了一個叫永空大師發狂的答案:“不然,你以為呢。”

永空大師忍著火氣,冷冷道:“我為何要答應拿此跟你做交換?你能把我寺中孤本儘數默出,我卻不會感激你,若非是你去放著一把火,豈會有這一遭的禍事?至於其餘的典籍,你又如何說?你可知道,我們要重新整理出來,又要花費多久時日?”

“那不是你的事情嗎?”謝宜舫奇怪的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永空大師氣結道:“你!你這無恥之徒!”

“佛家不是講究凡事誘因必有果嗎?若非大師執意不肯將我所求之事告知,又怎麼會鬨成這個樣子?真正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是大師你嗎?”

永空大師憑空被倒打一耙,也被他的無恥驚得險些咬到自己%e8%88%8c頭:“你這個人,果真是無恥之尤!”

被永空大師毫不客氣的罵了一句,謝宜舫卻並不生氣,隻微笑道:“大師,我在好好跟你講道理,你不要不理會,倘若等到我不想講道理的時候,事情便不是現下這般簡單了。”

永空大師氣急而笑:“你要是不想講道理的話,又待怎樣?”

謝宜舫定定的看他一會兒,他的眼睛是明澈的黑,似乎沒有沾染世間的半分塵埃,笑了笑之後,他湊到永空大師麵前去,道:“我會——把寺裡頭的和尚一起殺掉。”

永空大師勃然變色:“——你敢!”

謝宜舫眨眨眼,微笑著問他:“我為何不敢?”

永空大師心思急轉,道:“寒山寺乃是國寺,一旦將事情鬨大,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家族,都絕對討不了好果子吃,我看你氣度非凡,想必出身不俗,難不成,要帶著一家人跟你一起問罪嗎?”

“大師可能不知道,”謝宜舫似笑非笑的道:“在下生父出身陳郡謝氏,母%e4%ba%b2卻出身前朝皇族,為著這個緣故,早早便被家族舍棄,若是能一並送他們上天,隻怕是求之不得,再者,叫那群人同大師們一道走倒是也好,順手超度了他們……”

永空大師流了一腦門的汗,開始暗罵老朋友是收了一個什麼樣的弟子,口中卻還得繼續勸導:“你身手的確了得,可我寒山寺僧侶極多,武僧亦是為數不少,與之為敵乃是下下策,還是早些收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