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的催促道:“殿下彆愣著呀,陛下請您過去,不好叫他久等的。”
自從聽了隆德總管的話,阮琨寧就有點怔住了。
現下外頭已經微微見著黑了,在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的古代,眼看著就要歇息了,這麼晚且容易叫人誤會的時候,皇帝叫她過去做什麼?
饒是阮琨寧滿心的疑影,可是見著隆德總管帶著笑,卻不容轉圜的態度,她還是起身去更衣,帶了幾個宮人,準備同隆德總管一道過去。
一路上自然是無話的,她也不會覺得自己有臉麵,能夠叫皇帝身邊得用的總管聽從自己的命令,即使是她有一個公主的頭銜。
好在隆德總管似乎還挺良心,到了宣室殿門口的時候,向阮琨寧低聲提點道:“殿下自己言語上注意些,陛下今日心情不好,這才想著叫您過來說說話的……”
“不過也沒什麼,”他說了一半,又忽的停了下來,搖頭失笑道:“陛下是不會跟您生氣的。”
這幾句話裡麵透露出來的意思有點多,眼下的時間地點又有點古怪,阮琨寧生出了幾個想法,在心底轉了幾轉,這才同樣低聲的問道:“陛下是為什麼才不高興的?”
她臉上的神情還十分平靜,可是在無人知曉的內心深處,卻在高聲咆哮——
千萬彆說是因為皇後的頭風啊喂!
這不能怨阮琨寧多想,昨日皇後的頭風才發作了,今日皇帝就不高興,委實是趕得太巧了。
彆跟她說他們走的其實是虐戀情深路線啊,那被迫作為惡毒女配的她,真的會很方的。
隆德總管不知道她這個開的十分大的腦洞,躊躇了一瞬,又低聲道:“前朝一位大人把差事辦砸了,陛下惱的厲害,”他略微頓了頓,才以更加低的聲音道:“抄家了。”
他麵上的神情有點明暗不定,卻並不是對於前朝那位被抄家的官員,而是針對皇帝此時不定的情緒。
阮琨寧很少去關注前朝的事情,在侯府的時候,永寧侯是不會跟孩子說這些的,阮承清也是如此,同韋明玄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會同她提這些。
她不知道那個被抄家的官員是否無辜,又是否是惡貫滿盈,她隻是忽的有點感觸。
她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許多價值觀都會有不一致的地方,很多古人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的有點接受不了。
已經是夜間時分,宮闕的道路兩側點燃了明亮的宮燈,一眼看過去,並無半分夜間的蕭瑟離索之感,反倒是另一種凝滯厚重的雄偉氣魄。
阮琨寧神情微動,再看麵前的這座巍峨宮殿,忽的生出一種無力感。
——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啊。
她入內的時候,皇帝正獨自坐在窗前,懶洋洋的倚著椅子的靠背,對著一室無人的寂靜自酌自飲。
阮琨寧對他也算是有了幾分熟悉,隱隱的也能感覺出他隱藏在平靜表象下的不虞,卻也隻做不知,沒有說什麼,規規矩矩的上前去請安。
皇帝擺擺手,止住了她的請安動作,淡淡的道:“又不是認識一日兩日了,何苦去做這個姿態給我看,倒是叫大家都覺疲累。”
阮琨寧也不怎麼喜歡請安的,可是此處是宣室殿,並非她居住的永桑宮,不好太過於隨意,眼下皇帝既然說不必,她也就順勢免了。
皇帝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子,道:“過來陪我坐坐。”
阮琨寧微微垂下眼睫,緩緩的走到了他麵前去,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皇帝久久的不曾言語,阮琨寧的手放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點一下,也隨之久久的沉默著,就這般過了片刻,皇帝道:“怎麼不說話?”
“來的時候,隆德總管還特意叮囑我了,說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要我謹慎些,”她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著看他,道:“所以,不敢開口說話。”
“他肯定不知道,你一進來就把他賣了個乾淨。”皇帝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的笑道:“要是知道了,說不得就得後悔。”
“陛下的氣度擺在那裡,”阮琨寧淡淡的道:“是不會生氣的。”
這並不是她想要說皇帝的好話,而是真心實意。
不管皇帝對彆人怎麼樣,但是他沒有對自己做過什麼壞事,那在阮琨寧心裡麵,他就是好人。
皇帝神情中有些無可奈何的苦澀,他給自己斟了酒,一口喝掉之後才道:“你大概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的欺負我。”
阮琨寧笑微微的道:“做皇帝,也不是那麼快活的,是不是?”
皇帝一手撐額,道:“偶爾也會有這種感覺,”他看著一側一閃一閃的燭火,道:“民間的日子會清苦些,卻要自在些。”
的確是,阮琨寧在宮裡頭的時日不算長,卻也會有一點感觸——天家富貴,有時候也未必會比民間富戶的日子好多少,真的太累了。
她沒有言語,皇帝卻看出了她神色中的讚同,他眉頭微動,低聲問道:“若是叫你選,是覺得在宮裡頭好,還是在永寧侯府好呢?”
這兩者之間,有任何可比性嗎?
阮琨寧用腳後跟想,也肯定是選擇永寧侯府啊。
再者,即便是她說皇宮裡頭好,可信度也是十分低的。
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何必還去欲蓋彌彰呢。
於是她道:“若是叫我選,自然是家裡麵更加要好一些了。”
皇帝知道她更喜歡永寧侯府,可是真的聽她說了出來,還是難以抑製的有些心傷,他道:“在宮裡麵不好嗎?”
“宮裡頭是很好,”阮琨寧低下頭,道:“可我總是要走的啊。”
“走走走,你怎麼就是忘不了要走?”許是喝多了,皇帝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醉意,他道:“外頭就這般好,惹得你這般向往,我這裡便是龍潭虎%e7%a9%b4,片刻也待不得嗎?”
阮琨寧糾結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怎的不是龍潭虎%e7%a9%b4了,這才多少日子,竟沒有幾日安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非要為難我。”
“為難你?我說,”皇帝突然提高了聲音,微微直起腰來,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她麵上:“你有沒有良心?這些日子來,你可曾傷了半根頭發?我都得小心的伺候著,彆人誰敢真的把你怎麼著?你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氣勢一上來,阮琨寧倒是有點氣虛,也不想再同他說下去了,隻道:“我不要管這些,反正我總是要回家的,還爭這一點做什麼。”
“你不管?”皇帝身體稍稍往前靠了靠,猛地扯住她的衣袖,聲音低沉,一字字像是敲在了阮琨寧的心上,他道:“你敢說——你不是仗著我的心意,才敢如此放肆?”
他不是沒有表露過自己的心思,可真的直截了當說出來卻還是第一次。
阮琨寧想出言去拒絕,卻又實在無法反駁。
原因無他,皇帝說的其實很對。
她進宮來的這些日子,從最開始的戰戰兢兢,一直到了現在的恣意自得,無非是皇帝縱容的結果。
就像一隻貓會慢慢地伸著爪子去試探,當它發現自己麵對的東西是無害的,尾巴才會真的抖起來。
他讓自己覺得安心,自己才會這的這般放肆。
阮琨寧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心裡麵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再看了皇帝正直直的盯著自己,那目光容不得任何閃躲,似乎非要從自己嘴裡聽到什麼,才肯罷休一般。
“哪個叫你喜歡我的?”阮琨寧%e5%94%87角微微一彎,帶著一點冷情的寒意,她用力把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抽出,隨即把他推了回去:“你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刷皇帝叔叔的刷一次少一次,你們慢點看的,馬上就要開始刷彆人啦,最後甜一點,馬上就準備發個小刀片給黃桑,嗯,小刀片,對的,最後再麼麼你們
第203章 醉後
阮琨寧推開皇帝之後, 便整了整衣袖,麵色平靜的、重新端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一言不發的靜默著。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直到今日她才有些明白, 有的事情真的是沒辦法避免的, 再怎麼躲避推拒也不行。
就像是太陽的東升西落,月亮的上下弦,以及……人難以抑製的情意。
隻是一味的躲閃,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也不過是一層窗戶紙罷了, 捅破了, 也就隻是那麼一回事。
皇帝此刻心情不好, 她也未必好的到哪裡去, 自己又不會職業樹洞兼職垃圾桶,憑什麼要她伺候著慢慢聽。
也彆說什麼他是皇帝, 暫且順著他之類的話,隻要她不想給韋明玄當小媽或者大媽,那早晚都得叫皇帝不高興。
隻要是拒絕的話, 無論是說的委婉還是說的直接, 本質上都沒有任何區彆。
皇帝是聰明人, 至少是比阮琨寧多吃了幾年鹽的, 她自詡不是什麼聰明絕頂的人, 又何必玩這個心機,平白叫人笑話?
她態度如此決然,皇帝自然不會看不出,可就是因為看出來了, 這才更傷心。
他原本是微微前傾著身子的,阮琨寧那一下用的力氣不小,使得皇帝重新又靠回了椅背。
他沒有直起身來,反倒是就著這個姿勢,懶洋洋的望向了半開著的窗外。
本是他嫌屋子裡太熱,才叫人留一條縫隙的,到了現在,反倒是成了另一種滋味。
月光清冷,半分暖意也不曾有,隻有涼涼的霜華撒了一地。
真是涼,害得他一顆心也冷了起來。
“你呀,”皇帝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語氣裡卻帶著幾分幾乎聽不出的歎息,他低聲道:“原本今日心情就不好,現在更糟糕了。”
說到最後,他轉過臉去,目光柔柔的落在她臉上,語氣溫和的極易令人忽視他眼底的傷感。
阮琨寧沒有再去看皇帝,自顧自彆過了臉,她道:“朝政上的事情繁多,各方盤根交錯也是會有的,請陛下恕臣女……無能為力。”
她話裡麵的推拒十分明顯,硬生生的轉了話頭,皇帝自然也是聽出來了的。
“冤家,”他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久到時間似乎停滯住,隻一隻燭在夜裡麵搖紅,終於低聲道:“真是欠了你的……”
阮琨寧隻做不聞,左右該說的都說了,也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宣之於口,倒不如繼續一言不發。
“罷了,不說了,”皇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替自己斟了酒,一口飲了,歎口氣道:“我們還是說說話吧。”
皇帝大概是之前就喝了不少,阮琨寧能夠嗅到屋子裡麵縈繞著的酒氣,她記得明日是大朝,不容有失才是。
再者,如此深夜,自己同皇帝在這裡,怎麼也是不合禮數的。
還有,此刻的氣氛委實是稱得上是壓抑,不隻是皇帝心裡頭不舒服,她心裡麵也並不是快然的。
反倒是像是蒙了一層哀哀的煙霧,灰灰的,叫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