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1 / 1)

那婢子垂眸道,“已是簽了,大公子正一人在書房等您。”

聞言,她坐回了身子,凝視著銅鏡中的人,淡聲道:

“如此,便麻煩你再跑一趟,去將文書取過來。我眼下不便走動,簽完了再送回去也是一樣的。”按說合離須有長輩在場,程行秋孤身將她叫過去,她不敢說他究竟懷了什麼心思。

她怠於揣測,也並不想見到他,更彆談借著簽和離書與他獨處,因此自是能避就避了。

那婢子得了話,便退了下去。

隻是還未等到和離書,便先等來了梅姨娘。她由一側的丫鬟扶著,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少夫人安。”

阮玉儀忙上前虛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禮。梅姨娘卻是喚錯了,未來的大少夫人在西廂呢。”

梅姨娘就是聽說了府中給她下了和離書,恐她心中鬱結,這才前來探望一二。她反問道,“那文書可是已生了效?”

自是沒有的。她搖了兩下頭。

梅姨娘笑起來,嗓音溫和,“既是沒有,那您便還是程府的少夫人。”況且往後,這位還要成為府中的二少夫人也說不準。

少夫人一稱,並非隻於輩分和與%e4%ba%b2緣上有區分,更多的其實是代表著一種地位,是在著程府的話語權。

想她剛來時,不過是程家的一位表小姐,是客,算不上正經的主子。便是嫁入程家後,府中的下人們才對她更上心起來。說不上他們見風使舵,不過是%e4%ba%b2疏有彆罷了。

阮玉儀自覺說不過她,便引她落了座,一邊木靈上了茶水來。

其實她知道,梅姨娘說出的話的分量,在程府下人們眼中不比程朱氏要輕。她還能拘著禮數,保持一份謙恭,確實是難得的。

梅姨娘給一邊的婢子遞了一眼,便有兩張箋紙呈了上來。“這是之前應了您的曲子,本是能很快給您送來的,前幾日著實是身子不適,無甚精力推敲音律,這才耽擱些了時候。”

灑金的箋紙上,一紙的宮商角徵羽,滿而不亂,也不曾有塗改,可見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且是另外謄了出來的。

阮玉儀接過瞧了瞧,心下一暖。交給侍立在側的木靈叫她好生收著。

第70章 落筆

西廂房。

程行秋遣人過去後,便在廊上來回走動,不斷地往遠處眺,隻是始終不見心中所念的倩影。

這會兒長公主正在小憩,依平日的習慣,約莫還要大半個時辰才會轉醒。他刻意選了廊下與阮玉儀會麵,此處離臥房較遠,也便不至於叫昭容瞧見了。

而正房有程朱氏在,卻是比西廂房還不方便說話的。

小徑處拐出一道著淡粉襦裙身影,往他這處走來。

注意到派去的婢子回來,他三步並做兩步迎了上去。再一看,卻不見婢子身後還有旁的人。他心下微沉,蹙眉道,“怎的不見阮氏,你可與她知會到位了?”

她自知擔不起這責任,忙將阮玉儀的話一五一十複述與他。

一日夫妻還道有百日之恩,原來她便如此不願見他,還以為用和離書能將她哄了來。

這小娘子倒真真是個絕情的主兒。

程行秋兀自冷然一笑,其間含了多少自嘲,怕是隻有他自己清楚。

這些天來,軟的硬的他哪樣沒試過,他以為他已經給了她足夠的選擇,卻不知一向乖順的小娘子真置起氣來,能做到這般地步。

如今,竟真的隱隱懷念起那個會同他嬉笑撒嬌的泠泠來。

他捏著文書的手緊了又緊,半晌後,才將東西交給婢子,“去拿給阮氏罷。另外與她道,我已經安排致信婺州阮家了,叫她莫要擔心。”

“是。”那婢子應下,一路碎步去了。

其實並沒有什麼信寄去了阮家,這不過是要哄她安心罷了。從前阮府盛極時,聽說對這個小女兒也是嬌慣得很,如今若是此事傳了過去,難保阮家的人一心疼,不會將小女兒接回去。

他不能叫阮家壞了接下來的打算。

程行秋負手立著,驀地覺得周身空蕩蕩的,似有風從他的身側拂過,可除了能撩起他的鬢發外,衣袂卻是動也不動,仿佛這風從未來過一般。

他不可怪風無情,隻能怨自己站在廊下,一邊想感受風,一邊又貪戀此處的暖意。

但惜他並不知曉這個道理。

“大公子,”白荷上前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殿下醒了,正要見您呢。”

今兒怎的醒得這般早,程行秋斂去疑色,道,“好,我這就過去。”他眼中浮上笑意,跟白荷去了臥房。

卻說阮玉儀與梅姨娘正聊到興起處,一語未了,便見那西廂的婢子果真拿著兩封文書來了。木香見狀,忙侍候了筆墨來。

她起身去窗柩下的幾案處,將那紙和離書展開。紙是上好的灑金宣紙,泛著些淡色的黃,如此才能保證經年不壞。

上邊工工整整謄著相同的內容,無一不是在講述他們日子過得如何好,兩人如何地相敬如賓,最後將一切原因歸結於一句“緣淺”。

阮玉儀出神地望著那些字跡。往後和離書用以示人,旁人都信了上邊的荒唐之語,隻有她自己知曉其實不是這樣,那麼往後,她在程府所受的委屈,要如何道與旁人,他們才會相信?

和離雖是表麵上尊重了夫妻二人的意願,可自古以來,鮮少賦予女子提出和離的權力,說到底,這門%e4%ba%b2事還是掌握在男子手中,和離不過是較休書更為體麵些罷了。

因而她也知道,她能如此順利地拿到和離書,並非是她一人之力所能辦到的。隻是——

見阮玉儀猶疑,一邊的梅姨娘隻當她是還在意著大公子,於是安撫道,“不論是否身不由己,結果都是他先背叛了你。事到如今,何必念念不忘,既能早些斷了,對你也是好的。”

若是當初她也能能想到如今這個層麵,她也不必再程府磋磨,麵對一個已經無什麼感情的夫君了,何況還不隻是她一個人的夫君。

梅姨娘的眸眼中染上落寞。

這小娘子是個心地好的,她不願玉儀最終也落得她這個地步,因而自是用心相勸。

“姨娘說得是。”阮玉儀心知她是誤解了自己的心思,不過也沒反駁,而是順著她的話應下去。

她沾了墨,將筆腹在硯台邊沿刮了兩刮,將多餘的墨順掉。不曾多猶豫,流利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他們的情分也合該到此為止了。

她放下筆,轉臉看向梅姨娘,眉眼含笑,像是求她誇獎一般。

見阮玉儀心緒鬆快,梅姨娘也放下了一顆緊著的心,向她回以一笑。看著玉儀,梅姨娘似乎從她身上見著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隻是這小娘子比她要果決得多。

看來她是白操心了。

若細細算起來,玉儀雖是比自己的瑩姐兒要年長上一些,她這年紀,也是足夠做玉儀的母%e4%ba%b2了。如此想著,她的神情又柔和了幾分。

“可惜瑩姐兒身子孱弱,自小還未用吃食,便先是吃上了丸藥,恐過了病氣與阮姑娘,不然我定然叫瑩姐兒也來與您拜識一二。”她是真的歡喜這位表小姐。

阮玉儀自是隨口應了幾句客套話,而後叫木香取來一個荷包。她接過,遞與梅姨娘,“無論瑩姐兒還是姨娘腹中的胎兒,都會是康健的。姨娘也莫要過於憂慮了。”

梅姨娘謝過,拉開荷包一瞧,借著光線,見裡邊隱隱露出一角的玉來。她心中微動,當時她隻以為玉儀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她真的去寺中為她祈來了玉佩。

一邊鬟婢收去了筆墨,梅姨娘又與她講了幾句交心話,這才告辭離去。

少了一樣心事,阮玉儀也是自是好睡得多。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明兒反正程朱氏在忙著打算昭容與程行秋的%e4%ba%b2事,想來也沒工夫接見她去請安,她直安心睡到翌日天光大亮,方才悠悠轉醒。

“小姐,您醒了。”今日雖是木香輪值,可木靈一想到待會兒要出去放紙鳶,便興奮得不行,非得跟著木香一道進來不可。

她嘰嘰喳喳的動靜倒是使得阮玉儀一下子便清醒了,接著梳洗妝飾,木靈也是一直在旁邊看著,像是從未見過似的,滿眼新鮮。

阮玉儀受不住她這麼晃悠,便打發道,“木靈,你去將那兩隻紙鳶備來罷。我這邊也快好了。”

木靈歡喜地應下,步子輕快地出了房門。

隻是木靈一走,她又忽地覺得周邊冷清了些,到念起木靈的鬨騰來。

第71章 鶯燕

許是前幾日方落過雨,今兒的天很是澄澈,無甚雲霧,這藍雖清淺,卻也叫見者心生歡喜。深秋的陽光是不灼人的,毫無遮擋地照下來,連周邊的花草也顯得更鮮亮了些。

行至溪邊,翠幄青的馬車才悠悠停下來。木靈先是下來,拉過簾帳,阮玉儀由木香扶了,下了馬車。

因著溪流較湍急,上邊粼粼的波光也顯得更細碎些。她望了一會兒,心緒鬆快下來,忽地覺著與程行秋的%e4%ba%b2事似是隔了許久。

恍惚間,她似乎還是那阮家的小姐,由父母兄長護著,無需理會這些勾心鬥角的繁瑣事,也無需為自己的生計犯愁。

木靈早已放出了連著紙鳶的線,小跑了幾步,那紙鳶便被風穩穩托在半空了。她將手柄遞到阮玉儀手中,“小姐。”

她接過,有樣學樣,連跑了幾步,可那紙鳶卻隱隱有下落之勢。

她隻好加大了步子,隻是手中的線愈加傾斜,待她有些微喘,停了下來時,那紙鳶便也跟著毫不給麵子地掉了下來。

她心下不服,還待再試,木靈追了上來,摁住她的小臂,笑道,“我的小姐,你可是跑錯方位了。你瞧那葉,它被吹向哪邊,便要往反方向去才是。”

阮玉儀順著木靈所指之處看去,又環顧四下,才依言跑去,紙鳶果真很輕易地便乘風飄了起來。而後她漸漸熟悉了,發現根本無需這麼費力,隻消多走兩步,那紙鳶也不會掉的。

於是便放慢了步子,走動起來,腰間環佩的琅琅之聲與足腕鈴音相應和。

她今兒著一如意雲煙裙,微風撩起她的裙裾,下擺順著風,往一邊散開來,恍若她也要乘風而去似的,端的是一副仙人之姿。

一邊,木靈也放上了另一隻紙鳶。木香則立在一邊,瞧著兩隻紙鳶飄飄然,與暖陽齊飛,頭仰得久了,竟也不覺著累。

忽地,周邊枝葉沙沙作響起來,阮玉儀一個不察,係著紙鳶的線便%e8%84%b1了手,沒一會兒,便是不知掛到哪處的灌叢上去了。

見狀,木靈安慰道,“小姐莫急,奴婢這就去尋了。”言罷,將自己手上的紙鳶交與木香,便順著大致的方位去了。

她站著也是站,乾脆也便去了另一邊找尋。

正走著,忽見一射之地處有一亭台。亭中兩三抹著豔色衣裳的身影將一公子圍在中央。不知那位公子說了什麼,惹得那幾名女子嬌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