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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分了兩批乘馬車,三名女眷同行,程行秋則負責照看癡弟,外加隨行的三四仆婢。

馬車行進得穩當,車頂懸掛的香球靜止著,在空氣內擴散著幽幽的木質香。

阮玉儀貼著車壁而坐,儘可能不去妨礙到長公主。她已經將謄抄了經文的紙交給坐在車前的木香,免得旁人多加詢問。

一落座來,程朱氏就拉著昭容的手聊得十分熱切,昭容也不時微笑回答,一派婆媳和睦的景象。

“殿下,您之前可叫大夫查驗過腹中胎兒是男是女了?”這是程朱氏最是關心的問題。

昭容頷首,麵上帶笑,“府醫說本宮脈象沉實,是為男胎。”說著,她瞟了阮玉儀一眼,想看她反應。

“哎呀,”程朱氏聞言,樂得簡直要開出朵花來,“這可是我程家嫡脈頭一個小孫兒呐,可算是後繼有人。”

年歲愈長,她就愈盼著下一代孫兒降世,可惜長子遇難,次子更不必說。家中姨娘的容色雖略顯衰敗,可到底是比她年輕,留得住人,因此孫兒就是她最大的希冀。

她覺得程家長孫必須是她的孩子所出,這樣才能將宅院的權勢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昭容懷著身孕出現,可就解決了她一直以來的困擾。

她將腕上的鐲子褪下,牽過昭容的手給人帶上,“知道這點子東西對長公主來說算不得什麼,可好賴也是程家婆媳間世代相傳,是給孩子的一份祝願。”

這是直接無視嫁來程家一年有餘的阮玉儀了。

鐲子確實是傳了好幾代,可程家家小業小,至程行秋這裡才算有所起色,這傳了幾代的玉鐲,甚至還不如昭容摔在阮玉儀麵前的那隻成色好。

昭容斂下情緒,任由她把這舊鐲子往自己腕上套,輕聲道謝,聽起來還帶著幾分羞怯。

她知道程行秋家世平平,可她偏隻愛他的人,這麼一想,覺得這舊鐲子也寶貴起來,小心地往衣袖中藏了藏。

程朱氏緊接著注意到掀起一角簾帳,望著窗外的阮玉儀,敲打道,“儀姐兒也彆傷了心,你若是為程家生個孫兒,定也會有的。”

阮玉儀不做反應,全當沒聽見。

往後即便孤身度日,也好過困囿於程府,年年歲歲磋磨日子。

她是真不在乎,旁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是啊妹妹,你可要好生為睿哥兒生個孩子。”昭容明裡附和,實則在把她往程睿那邊歸。她要的是阮玉儀對她完全失去威脅,今後才好與她做個和氣妯娌。

兩人一唱一和讓阮玉儀聽得好笑,她轉過眸光,“以後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準呢。”

她不願任人擺布,曉得自己的命運就該握在自己手裡。

第16章 懷疑

馬車不消多時就到了聖河寺,阮玉儀安然坐在車上,等旁的人都下了才起身。

“小姐,仔細腳下。”

阮玉儀搭上她伸出來的手,輕輕嗯了聲。

眼前是熟悉的長階,一行人稀稀落落走著,程睿一出來就歡喜得不行,雀躍著跑在最前邊,程行秋和昭容則隨在程朱氏左右。

後頭,阮玉儀兀自緩步走著。

木香正走在她傷到的耳朵一側,見到她耳垂紅腫,還殘留著一小道血絲,此時已是乾涸,“小姐,不然與世子說說情,之後也彆戴那耳墜了吧。”

“不必,擦些藥就好了。”阮玉儀輕輕搖頭,那世子不像是會心疼人的模樣,若是擅自摘下,也不知會不會惹得他生氣。

“可您這傷瞧著著實狀況不佳……”木香蹙眉,目光跟隨她的傷處,語氣擔憂。

若是阮家少爺還在世,哪裡會舍得小姐受這般委屈。

阮玉儀碰了下耳垂,摸索到一道凹下去的小傷口。她本意是確認一下愈合得如何,卻不小心將自己弄疼了,疼得臉色一白。

木香趕緊去將她的手撥開。

等到了主殿前,口中早就嚷嚷著累的昭容,乾脆在寺廟前那樟樹下的長凳處歇下了。程行秋將長公主安頓好,側頭瞟了一眼阮玉儀,心下奇怪。

他記得往昔與其出府閒逛,她也總愛喊累,這會兒卻麵色如常。

聖河寺建在山腰,又都是階梯,馬車轎輦一律上不來,就是皇%e4%ba%b2貴胄,也隻有徒步的份兒,因此一趟也是的確吃力。

她也有些累著了,卻隻微不可查地張著嘴,將輕喘都捱在喉間,並不表現出來。

一邊灑掃的小沙彌注意到來人,停下掃帚,歪頭看她,不確定地道,“施主?您今日也來了。”

阮玉儀見他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我一直負責大殿及殿前的清掃,最近總見您過來,瞧您都眼熟了。”他一笑。

這麼一說,她記起,不論她來得是早是晚,這幾天似乎確實是單隻他一個在此處灑掃。

昭容遠遠地見著阮玉儀與寺裡的小沙彌搭話,還不時點頭,眸中泛起疑色。她一個女子,也不是禮佛之人,怎會和廟裡的沙彌相識?

她坐不住了,起身上前去,問道,“你之前時常來這裡嗎?”

“這位施主她……”

灑掃的小沙彌是個善談之人。正是因為多話,才被住持安排至此處,打掃一人份的量,借此磨磨他的性子。這會兒見有人上來詰問,還是他能插上話的話題,%e8%84%b1口就要接茬。

阮玉儀怕他透出什麼不該讓長公主知道的,打斷道,“近日心情不佳,常來此處散心。”

她太知道昭容想聽什麼了,此話一出,昭容眼中疑色頓消,滿以為她是因為被程行秋所負才情緒低落,自然覺得自己勝了她一籌。

不過尋常散心都是去園林或是溪邊,她倒是標新立異,竟然來寺裡。

昭容冷哼一聲,輕蔑的神色下,是掩不住的得意,“散心散到聖河寺來?”

“佛祖在此,”阮玉儀遙遙望了殿內的金身大佛一眼,仿佛是真的為此處的氛圍所感,“如何能不受慰藉。”

昭容嬌慣久了,誰都不放在眼裡,哪裡能對佛有一絲敬意,她完全不理解,無趣地走掉了。

小沙彌沒感受到兩人的劍拔弩張,倒是感受到這位淡施脂粉的施主是個心善的,交談也更熱切了幾分。

程朱氏緩過氣來,就發話讓眾人進去,並告知廟裡,他們一行人希望在此小住一兩日。廟裡的人見他們人多,便給他們安排了有數間廂房的獨立小院落。

於是木香等人便由一個沙彌領著,先行去安置東西了。

大殿裡,程朱氏招呼各人在軟墊上跪拜,自己口中則絮絮念著什麼,大抵是求尚未出世的孫兒身子康健,求長子仕途順利之類。

連程睿都被懵懵懂懂地要求跟著照做,隻有一個昭容身子不便,就兀自立於一邊,手中拿了本功德簿,隨意翻看。

冊子上密密實實記著來客捐的香火,有多有少,大多數人是求個心安。也有京城乃至各地的大家族定期給寺中捐贈香火,其中含著攀比的意味有多少,就說不清了。

昭容翻弄了一會兒,招招手,一個沙彌應聲過來。

“記白銀千兩,隔日長公主府上會送來。”她揚了揚下巴,睨著跟前垂首看地的沙彌。

沙彌聞言,禮節性地一笑,緩聲道,“阿彌陀佛,‘人天路上,作福為先’。施主誠心,我佛必會知曉。”他不卑不亢,許是早見慣了這樣的闊綽。

昭容轉臉對阮玉儀道,“妹妹你呢?”

她猝不及防被叫到,有對上沙彌和長公主的目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臉色微紅。

母族敗落接濟不了她,就連僅帶上來的兩箱子嫁妝,也多數被程朱氏要走充作府中公用,早不知花到哪裡去了,她手上的銀錢也僅供自己衣食,又何來閒錢捐贈寺廟。

沙彌本也就是順著昭容的目光看過去,這會兒意識到了她的窘境,主動開口解圍道,“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有施主一份心就足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昭容哪裡肯放過她,“妹妹彆是拿不出來吧,難怪前些日子見著本宮那鐲子就眼紅給砸了。”

這卻是要將白的說成黑的了。

她等待著阮玉儀羞窘的神色,卻不料阮玉儀頷首,直接就承認了,“不似長公主富足,我手上確實沒有太多閒錢,暫且添上二十兩。佛祖普度眾生,想來也不至怪罪。”

沙彌微笑,如之前一般說了謝詞。

“二十兩?”昭容拔高尾音,嗤笑,“打發叫花子都不比你寒酸!妹妹若是捐不起,也不必勉強充麵了,本宮代你一道捐了便是。”

胡亂作比,此言著實不敬,聽得一邊的沙彌眉頭一皺,沉聲提醒,“佛祖跟前,施主莫要妄言。”

誰知昭容根本就不理會他,手持功德簿湊近了阮玉儀,將上麵的內容指給她看,“妹妹你瞧,誰也沒有你那麼少的。”

這頁記得多是富賈名門,添得香火錢確實數額不小,隻是不知,這些人給寺廟捐得闊氣,真正用在救濟勞苦上的又能比之幾成。

見阮玉儀毫無防備地靠了過來,昭容忽地手中一鬆,讓厚實的功德簿啪地落下,蓋在地上。

她本人則像是受了驚嚇般,臉色慘白,護著腹部,驚呼。

這一聲引得殿中其餘香客紛紛看過來。

阮玉儀抿%e5%94%87不語,默默退了一步。

誰也沒看見,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處,一名沒有髯須的中年男子,將鬨劇的始末,儘收眼底。

第17章 探究

程朱氏正帶著小輩們叩拜完,聽見這邊的動靜,轉過頭來,見是昭容,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她快步過來,罵不得長公主,卻罵得阮玉儀,“混賬東西!拙手拙腳的白瞎了過活這麼些年!莫說是長公主萬金之軀,就是腹中胎兒,活剮了你也擔負不起!”

已有不少人頻頻向這邊張望,她不敢高聲斥責,隻能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

阮玉儀雖將程朱氏的性子摸得門兒清,也知道她一直都想攀附權貴,不滿她的出身,可麵前的到底是敬重了許久的長輩,被這麼一吼,她覺著委屈,鼻尖泛酸。

程朱氏不一定看不出原委,可這樣毫無底線的偏心、惡語相向,才更叫她心寒。

“姨母,”阮玉儀對上她的眼睛,輕聲道,“不論你信或不信,我從未有過傷害長公主的意思。”

程行秋原見著昭容白了臉色的模樣,心裡一緊,也扭頭想斥責,卻見亭立在那裡,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宇間揉著些許病色。

忽地也就下不了口了。

他深深看了阮玉儀一眼,對程朱氏道,“娘,昭容身子不適,我帶她去外頭長凳上稍作休息。”

程朱氏聞言,連忙道,“快去吧,仔細腳下台階。殿下受驚了,我必會好好教訓儀姐兒的。”她眉頭緊緊皺著,致使眼皮遮住了大半眼睛,自其間透出渾濁的眸光。

昭容微微點頭。

她自小長在深宮,見慣了妃嬪們為先皇恩澤勾心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