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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湄搖頭,她還是預備撐下去。

大約二十分鐘後,姍姍來遲的詹謹懷才大步走過來。

詹父高大健碩,一派軍人氣度,完全看不出五六十歲人那種滄桑感,而是一臉躊躇滿誌的……上位者該有的樣子,莊湄對他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當下見了,隻覺得……詹家如日中天,詹總理連走路都帶著風,足見其是多麼順風順水、所向披靡。

她不願再看,轉身對吳洱善說:“我有些不舒服。”

“嗯。”吳扶著莊湄離開了靈堂。

中午的席麵已經擺上了桌,莊湄沒什麼胃口,但還是要坐到主桌去。

主桌上坐著得無外乎就是那麼幾家,容蘭芝和詹母聊天,吳母在和其他人聊天,大家的說話聲都很低,莊湄卻聽著刺耳,吳洱善撫了撫她的後背,在她耳邊柔聲寬慰,莊湄不想說話,對著一桌子齋菜,她勉強提起一點食欲,正要下筷子夾一塊八寶團子,圓桌就轉了一下。

莊湄也不知道是誰轉得,隻能收回筷子。

第二次,當這個八寶團子轉過來的時候,莊湄再次拿起筷子。

?!

又一次,桌子又轉了一下,八寶團子被轉走了。

莊湄不再提筷子,她喝了點飲料,低頭兀自出神。

大約不到兩分鐘,主桌突然安靜下來,那桌子緩慢的轉動。

一枚八寶團子被盛在一個小碗裡,恰好就轉到了莊湄那裡。

然後,就再也不轉動了。

莊湄抬起頭來,隻見眾人都看著她,尤其是詹半壁的眼神很不對。

莊湄看了一眼那顏色好看的八寶團子,又看了一眼眾人,這下子不知道該不該下筷子了?她下意識的朝溫禧看去,莊湄以為是溫禧特意給她夾得,豈料溫禧隻給了她一個【不能吃】的眼神?

“詹總理%e4%ba%b2自給你夾得,快吃吧。”吳母笑著說,吳父也彎起嘴角,接著說:“我們的吳小夫人性子很安靜,又認生,讓詹總理笑話了。”

詹謹懷?!

莊湄看向詹父,詹父衝她笑了笑,“我看你夾了幾次也沒夾到,就順手給你夾了,嘗嘗,今天這廚子手藝超凡。”

莊湄瞬間胃口全無,她總覺得詹父好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似的……見她不動筷子,吳洱善隻好將那隻小碗拿過來,放到莊湄手邊,並對詹父說:“謝謝詹叔叔。”

宴罷。

等候在溫宅外的記者排著隊進入宅內,容蘭芝召集記者到前廳,開了一場室內的發布會,站在話筒前的容蘭芝先是作了這樣一翻致辭。

【首先,我感謝我所有老朋友們來參加我愛人的葬禮,幸虧他們來的時候都沒問我,蘭芝阿,你的丈夫不是早就入土為安了嗎?你哪裡再來第二個愛人呢?因為他們非要這麼問我,那我可能就得老老實實的回答,這是我的第一個愛人。她是我的初戀。】

現場出現了第一陣掌聲。

【我記得那時候是夏天,池子裡全都開滿了粉白相間的荷花,我和幾個愛聽戲的票友約了一起去聽戲。聽什麼呢?《杜十娘》。我……就是在那個局上,見到了她。】容蘭芝低頭笑了笑,她眸光發亮,好像回到了那一刻,【毫無疑問,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我一向很自戀,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南方第一美人,哈哈。我們當時這些票友,就愛聽完戲了,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當我聽見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我當時……我心裡就想,得了,就她了,我這輩子出生到現在,都是在找她。】

容蘭芝又笑,底下的人多半以為容蘭芝那位躺在靈堂的愛人,應該是個已經退隱的名伶之類的。

【我們認識了,我們脾氣很相投,有聊不完的話題,我們都是年輕人,懷揣著對建設我們這個國家的夢想,也懷揣著一點青春……的熱血。……我們常常一起玩,租個小畫舫去遊湖,我常常暗自準備特彆多特彆多的甜點,每次都換新花樣,就期盼著她呀,能和我在湖中央多留一會兒,多說一句話。】

說到此處,容蘭芝停頓了一下。

坐在沙發上的莊湄在緊緊握住拳頭,那指甲已經掐進掌心裡,她恨不得這一刻拿一把槍,當場崩了一臉情聖模樣的容蘭芝,更想崩了在場所有好像沉浸在容蘭芝所描繪的美好過往中的人。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太幸運了,你可以喜歡男人,也可以喜歡女人,你還可以喜歡變性人,喜歡人妖……而在我們那個時代,在我最好的年華,同、性戀是一種罪惡,是一種犯罪,要被抓進去嚴刑拷打的,重一點坐牢去了。而我容蘭芝就生在那個時代,法律禁止我喜歡女人。】她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溫禧,又看了一眼神色繃得如泰山壓頂的莊湄,又感歎了一句,【你們太幸運。真的,很幸運。】

【我們被分開了,硬生生被分開。我甚至沒有機會再去看她一眼,我甚至沒來得及……】容蘭芝哽咽著低下頭去,【沒、來得、及跟她說我好愛好愛她,我想帶她走,我想和她結婚。我想給她幸福,我一定能給她幸福。】

現場安靜下來,有不少長輩聽到這裡都很動容,他們有的甚至在暗自抹淚。

【我們中間沒有再見麵,其實好像明明隻分開了七年零八個月二十四天,但是我知道,我們這輩子是被分開了。】容蘭芝聳聳肩,【我結婚了,她也結婚了,七年零八個月二十天三小時以後,我再次見到她。可我發現,嗬,我不知道跟她說什麼了。】

容蘭芝繼續說著。

剛才一頓飯已經吃得溫禧、詹半壁、吳洱善三人如履薄冰,現在這動人心弦的致辭同樣攪得三個人提心吊膽,像是約好了一樣,溫禧和詹半壁都習慣性的站到莊湄身邊去。

溫禧乾脆坐到莊湄身邊,握住莊湄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她就快說完了。”

吳洱善也握住莊湄的手,可莊湄的手心全是汗,她渾身都在輕輕的顫唞,像是在隱忍這人世間的一切。

詹半壁站在莊湄身後,莊湄漸漸和一些真正動容的長輩們一樣,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淚水模糊間,一個帕子從身後伸出來,莊湄回過頭去,才發現詹半壁正心痛不已的看著她。

莊湄接過帕子,擦乾眼淚,可她的眼淚珠子們就是不聽她的話,一滴一滴落下來,以極快的速度染濕了詹半壁的帕子。

詹半壁的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有若無的輕撫著她。

莊湄就這麼坐在她們三人之間,強忍著聽容蘭芝這麼一刀子一刀子的說下去。

【說到這裡,我希望大家能給已故的薄徵燾薄總理一點掌聲。】

詹謹懷舊坐在一旁,全南國上下,能在詹總理麵前還敢提薄總理的,恐怕唯有如今喪偶的容蘭芝,大家先頭都不敢鼓掌,直到詹謹懷帶頭鼓了掌,所有人才附和著鼓掌。

【是薄先生力排眾議,讓我們南國成了咱們亞洲區第一個允許同性結婚,保障同性婚姻權益的國家,我們也是到現在為止的,唯一一個。】容蘭芝仰起頭,自己也鼓了鼓掌,【我感謝我的夫人這幾年來,一直甘當我身後的綠葉,她把她生命中的最後這幾年,全都給了我,我感謝她每天陪伴我,我記得這幾年來的每一個清晨與夜晚。】

當容蘭芝提到薄徵燾這三個字時,莊湄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正要站起來,卻被詹半壁按住,吳洱善小聲說:“這裡人太多,太悶了,我帶她出去透透氣。半壁……鬆手。”

詹立刻鬆了手,溫禧不能離場,她們隻能看著吳扶著莊湄走出去。

眼下,大家都在聽著容蘭芝說話,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有人離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溫翀挪了兩步走到溫禧跟前,拉著溫禧走到一側,兄妹倆被保鏢圍在一邊。

溫翀小聲說:“她完全沒有按照我們給她準備的三份演講稿致辭。”

溫禧無話可說的點點頭。

“她是容蘭芝啊,她說什麼,我們又怎麼能左右得了。”溫禧說。

“她必須給溫家一個交代,如果她要以容夫人的名義下葬她,那她就得承認自己不再是溫家的夫人。都到這時候了,難道她還不肯放權嗎?”

溫禧拍了拍溫翀的肩膀,“且聽著吧,她會說的。”

溫禧說完沒多久,容蘭芝就開口說起溫家。

【我丈夫溫淙來過世的時候,我曾經想著要離開溫家。】容蘭芝看向溫禧和溫翀,【但是我看到溫禧、溫翀和溫儷,女人畢竟心軟,我留了下來。我決心完成我對我丈夫的承諾,養育兒女,讓他們成才。……現在,我的兒子女兒業已成才,承蒙溫家已經在座諸位很多長輩們的關懷,他們長大了。】容蘭芝頓了頓,“隻是光長大了,成材了,才是第一步,他們還不足以強大到撐起整個溫家,所以我要繼續陪著他們,直到他們強大到能經曆所有波折的時候。”

一語落定,溫禧表現的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帶頭鼓了掌,並用十分感激的眼神看著容蘭芝,溫翀也跟著鼓掌,一時間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諧模樣,又賺了許多眼淚去。

【再次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夫人的葬禮,我仇家太多了,所以我就不詳細介紹我夫人的生平事跡了,讓她一直做我身後的女人吧,也保持點神秘感。也請各位記者不要再問關於我夫人的私人問題,我無可奉告。】容蘭芝站直了,然後衝在座的人鞠了一個躬,眾人也站起來,她最後說【我會將我私人存款的百分之五十都捐贈給民間同、性、戀組織,為每一個和我一樣,在年少時無法去愛的人,創造更多能愛,可以愛的機會。】

現場頓時掌聲雷動,溫禧在這掌聲中和詹半壁四目相對,詹微微側了側頭,溫禧就隨著詹的腳步來到一旁無人的花園內。

“你父%e4%ba%b2為什麼會給她夾八寶團子?”溫禧壓低聲音問。

“我不知道。我並沒有注意到我父%e4%ba%b2在看她,當我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個團子轉到她手邊了。”詹半壁壓低聲音回答。

兩人互看一眼,都讀懂了彼此眸子裡的意思。

“她就像個小鴕鳥一樣坐在那裡,她從頭至尾都沒說話,簡直和隱形人一樣,而你父%e4%ba%b2卻觀察了她那麼久,而你現在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注意到?你今天也神不在家嗎?你就坐在你父%e4%ba%b2旁邊。”

溫禧的語氣咄咄逼人。

“我發誓,我真的沒發現。……這是個意外。”

詹半壁仍舊溫言以待,隻是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哦意外,這個意外會死人的。死得不會是你或者我,是她。是她!”

溫禧的話剛說完,詹就作勢捂住她的嘴巴,溫禧打開她的手,詹半壁吃痛,她皺緊眉頭,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不能這樣方寸大亂,我們不能表現的這麼明顯,這是很平常的事情,我父%e4%ba%b2作為長輩,同樣也給你和你哥哥夾過菜,他本來就是個很疼惜小輩的長輩。何況她是吳小夫人?表現的關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