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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多露一點聲,就是在自尋死路。

吳洱善坐回車上,調低座椅,就這麼在車裡繼續和溫禧打電話,絲毫沒有注意因為身高優勢而被自己挑中的這名路人保潔員究竟有什麼不同。

從停車場洗手間裡拿來抹布和噴水槍,莊湄做足架勢,可依然“不夠專業”(笨手笨腳)的開始擦拭這輛紮眼的紅色跑車。

她早該想到這輛車的車主是誰,如此豪花訂製,連個標誌也是純手工雕刻。

水噴灑在玻璃上,佐以會吐泡泡的清潔液,使得這玻璃顯得如霧如夢,莊湄微微抬起頭,發現從外麵根本看不清裡麵,相應的,車裡麵的吳洱善恐怕也沒時間透過這一團漿糊的車窗玻璃來與她這位“昔日老友”、“車下亡魂”、“再世女鬼”相認。

車裡的吳洱善開了音樂,仍然是她母%e4%ba%b2喜歡的老式情歌,這歌,莊湄從前和吳洱善出去兜風的時候,也常聽。

這是莊湄人生中第一次洗車,她本想儘心儘力的去掉每一個小汙漬,可惜這歌聲終究有些擾人……她想起從前那些月黑風高的夜晚,吳洱善半夜爬牆潛入她家後院,兩人在薔薇香氣正濃的午夜,鎖著門一起抽煙喝酒談論學校裡那些烏七八糟的糗事,或是事先說好,一起溜出家的牢籠去,開車往荒郊野嶺鑽,挖坑燃篝火,對月話星辰,把車裡的音樂開到最大,就著明亮的篝火,跳起恰恰,或是剛學好的一段探戈。

那時候總是和吳洱善瞎玩到很晚才回去,一般是%e9%b8%a1啼了,吳洱善才開車送她回去,有時吳喝多了,就是莊湄開車先送她回家,當然會遇到被家長抓包的時候,例如有次六點多,莊湄披著吳洱善的外套準備回家時,就恰巧被吳的父%e4%ba%b2看個正著,那天自然不會善了,雙方家長都碰麵了說道這事兒太危險,倆女孩半夜開車滿胡同、大院、野嶺子的亂逛,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那就是雙方家庭都兜不住的大事兒。

那樣的日子,就像是漫跑在一望無際的花叢裡,茫茫又茫茫,淘淘又淘淘,海嘯般的花香,隱秘的夜晚,想要逃離家的青春式的無知和蓬勃,那樣子的日子,原以為不會結束。

歌聲戛然而止。

莊湄鬆開手,背過身去,清潔液的泡沫炸裂了,濺入她的眼睛裡,一時酸麻疼癢,全都有了。

好在原本有些幾點零星汙漬的車窗此刻早已水光透亮,洗車任務結束。

她正揉著眼睛,一輛車開過來,車燈恰巧從她臉上一掃而過。

莊湄一抬眼,這車主不是彆人,而是有些臉熟的一個昔日女同學,她確定這是她認識的人,可惜不大記得起名字,硬著腦殼想著,隱隱記得這位同學是姓張的,父%e4%ba%b2是教育局的大儒。

“咚咚”那人徑自走到擦得水亮的跑車前,敲了一下車窗。

“怎麼是你啊?張途安,你不在京城,跑這兒來乾嘛?”

“來逮你啊,在停車場還擺譜,這個點洗車工早就下班了,你哪兒挖來的這麼個人啊。你說你,洗車還要找個身材好、臉蛋正的,我真是服了你。”

“那當然,個子不高,臉是二等殘廢的,配給我洗我這輛寶貝車嗎?”吳洱善衝在不遠處傻站著的保潔員吹了個口哨,“嗨,你過來,給你錢。”

……張途安,莊湄聽見了這名字,就忽然全記起來了,她心裡揪了一下,從前她在學校沒少給這位製造小麻煩。

她低頭收拾好東西,小心的背上小挎包,低頭走到跑車前,每一步都是極沉穩的,吳洱善正和張途安熱火朝天的說話,見保潔員來了,伸手從皮夾裡掏了大約一千塊,照舊是眉毛也沒抬得給了她。

“謝謝。”吳洱善說。

“謝謝。”莊湄啞著嗓子說。

“…………”吳洱善下意識的抬頭望了一眼這個“保潔員”,可惜人家拿了錢早就麻溜得走了,一轉眼,隻留給她一個不卑不亢的背影。

張途安點了煙,指著那背影說:“你自己看,這身高,那臉,是不是和薄湄有點像?我說我服了你,你真是的,洗個車還要找個和薄湄像得。找女朋友就算了。”

“她一個保潔阿姨,哪裡和我的薄湄像了?你看她那樣子,撐死了一條風乾的老鹹魚。”

“我剛開車過來,遠遠瞧了一眼,是長得有點像。這城市大約是太過養人了,專出老妖怪。”

“你說誰老妖怪?話裡有話,話裡有話啊。”

“還能誰啊?你沒看我喝得滿臉通紅,剛下了個飯局,後半場碰見溫禧她後娘了。”

張途安眯著眼睛,吐了一個煙圈,吳洱善皺皺眉。

“剛才我在打電話,沒注意看。真的像?”

半晌,吳洱善有些後知後覺的反問道。

“也許是走了眼了。咱們不談那個洗車的了,我剛發了你幾個信息你都沒回我,晚上要不要出去玩?我後天就要回京裡。”

“玩什麼玩?你沒看我的新聞?”

吳洱善趴在車窗上,愁緒掛上眉頭,疑惑順著她薄薄的%e5%94%87慢慢開始向眼角延伸,她臉上的懷疑如同一條隱晦的,將要生根的藤蔓,每多抽芽出來一枝,表情就變得愈來愈冷。

“……你剛聽見剛才那個洗車的,和我說謝謝嗎?”

“好像有吧?我正和你說話呢,沒留意。怎麼了?她偷你東西了?”

“謝謝……”吳洱善低聲重複了一遍,“謝謝。……謝謝。………………謝謝?”

“喂,你怎麼了?沒、嗑、藥吧,我是說,她是長得有點像。你彆放心上啊,我可不是揶揄你。我今天也喝得有點多。”

“謝謝。”吳洱善下了車,她看向張途安,“謝謝?她和我說,謝謝。謝謝。”

張途安正要拍吳洱善的肩膀,吳洱善就大步向出口跑去!害得張途安拍了個空,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

“喂。快半夜了,你彆嚇我,我是說她有點像,沒說她是啊,你跑什麼?”張途安靠在跑車邊,一時哭笑不得,誰不知道薄湄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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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一樣的吳洱善離了弦!

一路狂奔至大廈外的路口,她盯著遠處的稀稀落落的人群,醉酒的下班族勾肩搭背,夜行遛狗的小區居民低頭看護寵物,情侶嬉笑著說話,神色各異的行人中間,有一個身穿保潔服、身高一米七多的人,正快步走在這群行人中。

“嗨!”吳洱善喊了一聲,“前麵那個!”

莊湄聽見這喊聲就瞬間拔%e8%85%bf朝前跑去,她邊跑邊回頭看,正巧看到吳洱善正朝她飛跑過來的樣子!俊逸如冷峰的烏眉,如野櫻花般純潔的黑瞳,嫣紅的薄%e5%94%87,白皙的臉,混合著她不顧一切朝自己奔來的那股急切,在一片迷離的夜色中,就像是一抹竄進高空的煙火,那麼耀眼,又那麼遙遠。

遙遠到,此時此刻此境的莊湄覺得,吳洱善追逐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或許真的早已死去的薄湄。

五年。

一切都,天壤之彆。

雙%e8%85%bf在極度的求生渴望和某種難以言說的羞憤中,終於爆發出平時難見的野蠻動力,莊湄很快就拐進一條巷子裡,慌不擇路的朝最魚龍混雜的小弄堂裡跑。

夜晚的弄堂很熱鬨,到處都是小吃攤和下樓夜宵的人,摩肩擦踵的,而莊湄如同躍江之鯽,很快鑽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再從密密麻麻的人群裡鑽出來,如此反複,很快便能淹沒在人海中。

“嗨!前麵那個!你給我站住!”

吳洱善咬緊牙關,她喘著粗氣,已經快要跑不動了,隻好找到一名巡邏協警,說:“警察同誌,前麵那個人,偷了我的錢包,麻煩你幫我追一下,謝謝你。裡麵是我全部的家當!她偷了我所有的東西!”

“是哪一個?”

吳洱善立刻找到一個石墩子,她站到上麵,俯瞰整個嘈雜的弄堂,指著一個時隱時匿得身影說:“就是她!她快要從這裡逃出去了!”

“好的。”

那協警聯絡附近的其他協警,開啟了協同作戰。

莊湄哪知道自己成了偷錢包的賊,出了巷子後,剛喘著粗氣沒走幾步,兩個協警就吹響警哨,衝著她說:“站住,不許動!”

莊湄後退了幾步,她深吸一口氣,直接爬上高高的圍牆,一躍而下,縱身一跳。

兩個膝蓋吭噔落地,摔得劇痛,但她隻能咬牙立馬站起來,朝更遠更難被找到的河邊跑。

“小偷!站住!”

吳洱善無比驚訝的瞪大眼睛趴在圍牆邊,望著那熟悉又惶似截然陌生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一顆大樹下,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真是不要命了,難道她真的偷了她的東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位先生,你可不要從圍牆跳下去,會摔壞的。”

“……不好意思,我是女的。麻煩你,警察同誌,一定要抓到那個小偷。”

吳洱善繞過石階,仍舊循著那影子追過去,她來到河邊時,幾個協警也站在河得兩邊,打著手電筒在河麵上繞啊繞,那光束晃得吳洱善有些似曾相識。

那個鎖魂夜,薄湄母女的車翻了,從高速欄杆撞下去,摔進路邊的深林子,數不清的保鏢全都下林子裡去找,也是這樣拿著手電筒繞啊繞,最後……那車爆炸了,轟隆一聲巨響,在很遠的泥潭邊炸得那叫一個措手不及……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了,心跳的也太快了,吳洱善隻要想到那車爆炸後現場一片混亂,直升機在頭頂上盤旋的情景,心臟就開始抽痛。

“我的薄湄……”

她這樣喃喃喚了一聲,就擺擺手對那幾個協警說:“不追了。不追了。錢包丟了算了。出人命了可不好。”

“小姐,警察局就在這附近,要不,過去立個案?”

“不追了。算了。”

吳洱善後退了好幾步,她盯著其中一個協警的手電筒,“麻煩把這玩意兒關了好嗎?”

“小姐,你沒事吧?你看上去……”

“沒事。”

“那……”

“撤了吧你們。”

吳洱善調整呼吸,就這麼一臉平靜的坐定了。

近處的河水,緩緩的流淌,這季節怕河床乾了,每到夜晚就會開閘,一股一股從山上湧下來的山泉,與河水對衝,肆意的淌。

“這樣,這公園有的地方是能藏人的。我們再找找。小姐你先休息一下。”

吳洱善點點頭,她略坐片刻後,就猛地再次站起來!

緩慢的——側過頭去,看向一處兩人高的樹叢。

屏住呼吸。

躲在這樹叢裡的莊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些協警好像已經去彆處尋找了,怎麼吳洱善不去彆處?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吳洱善在撥弄樹叢,莊湄隻好捏住一把小刀,蓄勢待發的等著那剝開這樹叢的手。

“啊嗯!”吳洱善痛叫一聲,隻覺得後脖頸子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一頭栽在這樹叢裡。

她的叫聲嚇了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