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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獨立日 容光 4454 字 2個月前

老師的意思,純屬白描手法下的個人經曆。

台上的時序翻開課本,戴上了手邊的眼鏡。眼鏡是銀色邊框,鏡片折射下,略顯淩厲的眼神化作知識分子的嚴謹,生人勿近的氣質也收斂不少,整個人都顯得柔和了。

晨光熹微裡,他手握粉筆畫圓,嘴%e5%94%87一張一闔,認真授課……

如果不是內容過於無聊,如此賞心悅目的世界名畫,就是欣賞一整節課也不費吹灰之力。

祝今夏對天發誓,她從小就是優等生,從來不乾上課睡覺這種事。

但前提是,數學課沒有眼前這麼一板一眼,這麼無聊,這麼催眠。

起初還能往本子上記兩筆,漸漸的就需要意誌力來撐住像被漿糊黏住的眼皮,到最後,耳邊完全聽不見時序在說些什麼,隻剩下腦子裡循環反複的警報聲:

“不要睡。”

“不要睡。”

“絕對不能睡!”

可惜課程還未過半,祝今夏就進入了無比香甜的夢鄉,即便大腦皮層的警報聲已經變成:

“醒醒。”

“快醒醒。”

但她到底沒能醒過來。

再睜眼時,周圍是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祝今夏迷迷糊糊抬起頭來,後腦勺上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嚇一跳,低頭一看,發現是本數學書。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圍在課桌周圍,一眨不眨望著她。

她一驚,蹭的一下站起來。

“下課了?”

孩子們哈哈大笑:“早下課了!”

祝今夏下意識望講台。

……人去樓空。

“時……校長呢?”

“早就走啦。”

??

走也不叫她!

祝今夏急急忙忙收東西,又撿起腳邊的課本,看見封麵上的“時序”二字,一頓無語。

跑出教室時,身後是孩子們的聲音——

“老師居然睡著了!”

“校長會罰她跑操場嗎?”

“她好牛啊。校長那麼恐怖的,還敢上課睡覺。”

“是啊,我在什麼課上睡覺,也不敢在他的課上睡!”

祝今夏遭遇了職業生涯最大的滑鐵盧:課都還沒開始上,先當眾表演了一次上課睡覺。

優等生風評受害。

教師的尊嚴蕩然無存。

她隻能安慰自己,你看,小孩們課前還隻敢遠距離看她,課後已經能近距離圍觀+對話了,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世上最鐵的關係就得是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不是)。

先和學生一起犯犯錯,才好打入他們的陣營。

亂七八糟的念頭彈幕般飄過腦中。

最後,她在一樓的走廊看見了她的“數學老師”。

“時序!”

那人停下腳,回頭,“睡醒了?”

“……”祝今夏喘著氣,“你乾嘛不叫我?”

“看你睡太香,不忍心打擾。”

明明是你太催眠。

祝今夏麵紅耳赤,隻能找借口說昨晚沒睡好,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是嗎。”

兩人對視片刻。

很顯然,他記得,她也記得,早上到他宿舍時,頓珠問她睡得如何,她明明回答睡得很好。

祝今夏從包裡掏出課本,興師問罪。“你把書扣我腦袋上乾嘛?”

“幫你遮遮。”

“遮什麼?”

時序答非所問:“帶紙了嗎?”

“你要用?”祝今夏低頭,從帆布包裡拿出紙巾,抽了一張遞給她。

時序沒接,反問:“怎麼,還要我幫你擦?”

祝今夏一愣,隨即發現他的眼神定格在……

她摸摸嘴角,石化當場。

所以他要幫她遮的,是口水。

都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縱觀全局,祝今夏覺得她的失敗大概已經板上釘釘。

所幸,時序是個見好就收,絕不窮追猛打的人,在欣賞了她一分鐘的社死現場後,他選擇高抬貴手,看了眼表。

“下節課快開始了,我跟阿包說了,你去聽她的課,五年級語文。”

祝今夏立馬無師自通了選擇性遺忘大法,就當無事發生,迅速問清五年級教室所在,有沒有注意事項,然後轉頭就走。

身後傳來時序不緊不慢的“叮嚀”:“阿包老師脾氣可沒我好,你儘量克製點,彆睡得太猖狂。”

祝今夏回頭,忍無可忍:“明明是你講課太無聊!”

——

五年級教室就在六年級隔壁,下課時間,孩子們都在走廊上玩耍。

由於剛才的睡覺風波,祝今夏做賊心虛,躲得遠遠地,一直到上課鈴響,孩子們都進了教室,她才偷偷摸摸踩點跟進去。

阿包是五年級的語文老師,和時序不同,阿包隆重介紹了她——

“等我走了,祝老師就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她的學問比我可好多了,你們要好好聽她的話,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阿包要走?

上哪去?

她要接任五年級語文老師?

身為當事人的她怎麼不知道!

時序並沒有交代過這事,祝今夏是第一次聽說。

謝天謝地,阿包上課可比某位校長有趣太多,雖然普通話不夠標準,還有不少需要改進之處,但至少她對教學充滿熱情。

阿包的全名就叫阿包,看樣子不超過二十五歲。

興許是祝今夏旁聽的緣故,她有些緊張,聲音裡帶點不自然的高亢,但她充沛的感情、認真的態度,讓這節語文課變得生動可愛。

事實上,祝今夏到校僅一周時間,阿包老師就調走了,她們甚至沒來得成為朋友。可後來再回想起這段支教經曆,她總會想起阿包,想起這節看似尋常的語文課——

那是早上九點,太陽曆經千辛萬苦,終於爬上一線天的高山。

阿包正在教孩子們仿寫,造句,主題是“關於春天的表達”。

不管阿包如何鼓勵,孩子們就是不敢舉手,最後她不得不點名,一個小男孩才怯生生站起來。

“春天來了,小樹給自己換上了翠綠的新衣裳,努力向上,就像此刻坐在教室裡的我們一樣,正在抓住機會茁壯成長。”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每念一句,都要阿包在旁複述,大家才能聽見。

念完後,他抬頭看看阿包,又緊張地回頭看看祝今夏,黑乎乎臟兮兮的小臉上,高原紅清晰可見,眼裡蘊滿膽怯,卻又暗藏期盼。

就在那一刻,有什麼東西攫住了祝今夏的視線。

她側過頭去,看見一線天的太陽費儘千辛萬苦,在此刻終於爬過高山,照進了教室。

照得人睜不開眼。

那節課後,阿包在走廊上叫住了祝今夏,紅著臉請她點評。

她說自己上個月考上編了,馬上就要調去海拔四千多米的學校教書,臨走前想把自己的班級交給祝今夏。

“知道城裡的老師要來,我就跟校長說,希望你能來帶我們班的語文。”

她說她一直很努力地教孩子們漢語表達,卻始終沒能提高他們的閱讀和寫作能力。

她想是自己知識儲備有限,所以寄希望於支教老師能給孩子帶來更加豐富的語言,帶他們去到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走廊上,高原的日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即便背對光,祝今夏也感到肩背上一片滾燙。

年輕的老師即將去往更加艱苦的地方,卻在臨行前握住她的手,請求她看顧好孩子們。

當阿包哽咽著說出那句“孩子們就拜托你了”,祝今夏低下頭來,看見手背上一滴滾燙的淚。

這一刻,仿佛醍醐灌頂。

原本於她而言隻是一場逃亡的旅程,頃刻間有了截然不同的意義。

第十一章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祝今夏像個虔誠的信徒,一節課不落,旁聽了整整一天,連藏語課都沒放過。

吃晚飯時,頓珠翻著她滿滿當當的聽課本,感慨說:“我當年要有你這麼努力,早考上清華北大了。”

時序端著湯從廚房裡走出來。

“有些事不是隻靠努力就能辦到的。”

頓珠放下本子,“你啥意思?瞧不起人?”

“沒。”時序說,“客觀評價你的智商。”

……又掐上了。

祝今夏充當和事佬,把話題岔開,開始講述旁聽一天的心得體會。

“一是教學用語,給小朋友上課和給大學生上課不一樣,用詞要直白淺顯。”

“二是教學節奏,小朋友的注意力不容易長時間集中,稍不留神就會開小差。”

她還在琢磨第三點,時序適時接口。

“三是睡眠質量。”他抬頭看過來,平靜地說,“趴在課桌上睡覺影響脊椎,還容易流口水,明天記得帶枕頭。”

“……”

“聽說下午的藏語課,你又睡著了?”

“……我就睡過去兩分鐘!”祝今夏為自己辯解,“況且一個字都聽不懂,真的很難不睡著。”

她側頭看頓珠,尋求支持。

頓珠放下碗,幽幽道:“我也很想幫你說話,但你上的好像是我的課。”

“啊。”時序露出一個會意的表情,“那倒是情有可原。頓珠的課,主打的就是一個催眠。”

頓珠:“Excuse me,你好意思說我?”

哥倆又掐上了。

這回祝今夏沒勸架了,吃一塹,長一智,隻要她不參與,戰火就燒不到她這來。

以及,她都懷疑這倆人吃的東西裡摻了安眠藥,上起課來一個比一個催眠。

飯吃到一半,樓下忽然傳來稚嫩的童聲。

“時——序——”

小孩們嘻嘻哈哈喊著時序的名字,聲音拖得老長。

“你吃不吃火鍋?”

時序開窗,黑著臉問:“找死?”

祝今夏也往外看。

幾個孩子站在樓下,歡快地說:“是阿包老師讓我們來叫你的!”

小臉很麵熟,祝今夏認出來,這是五年級的小孩。

“阿包要調走了,今晚請五年級吃火鍋。”時序側頭問她,“去嗎?”

祝今夏遲疑,“你去吧,我吃得差不多了。”

時序看出她怕麻煩,也不多勸,隻衝窗外說:“祝老師不想去,能不能請得動她,就看你們了。”

有了時序的慫恿,小孩們撒歡似的衝進宿舍樓,緊接著,樓道裡傳來歡快的叫喊聲:“衝啊——”

宿舍門和往常一樣虛掩著,小戰士們推門而入,拉住祝今夏的手,一邊撒嬌說“走吧,祝老師,和我們一起吃火鍋”,“火鍋可好吃了”…… 一邊拉她往外走。

盛情難卻,祝今夏被孩子們拉走了。

時序不緊不慢跟在後麵,都走到樓下了,被遺忘的頓珠從窗口探個腦袋出來,“喂,那我呢,請我了沒啊?”

“沒人理我嗎?”

“哈嘍?!”

留給他的隻有眾人歡快的背影。

“晚宴”在五年級的教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