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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語,娘落淚不止。楊蝶掩手隱在背後,握住拳頭道:“爹,娘,希言既是我%e4%ba%b2兄弟,自小長大,卻自以為外人一般,如何我得爹娘疼便是天經地義,他卻是感恩再三?”

楊未歎口氣,道:“蝶兒,此事來日再絮。你去尋他非是不可,你可知他身中劇毒?”

楊蝶掩拳中滲出血來,風塵中眉目愈發暗淡:“甚毒?”

“彌勒教血蠍。”

楊蝶掩亦曾聽聞此毒,此毒乃是以懷恨之人魚際處血飼毒蠍,待蠍毒生出,隻需少許,一朝入了受恨之人血中,那人不成傀儡,便是將死,傳聞此毒無藥可解。

“爹爹亦是救不得他?”

楊未道:“昨夜留針行氣數周,此毒端是逼不出,隻可暫緩時日。”

“可緩幾時?”

“六年。六年間若是再中他毒,若是過為運氣,時日便又減。倘依前尋不得解藥,六年後今日必死。”

楊蝶掩看了楊未,道:“爹爹,還有甚說不儘的麼?”

娘動了動%e5%94%87,道:“蝶兒,你哥哥受此冤害,恐與待月詔有關。”

楊蝶掩不開言,靜候他娘道來。

娘所言不多,大抵便是十一歲那年與他兩個的玉蟾,卻是待月詔出詔信物。本待他兩個二十二生辰那日告知此物來曆,怎知柳重湖先教人害了。

那楊蝶掩卻是無心聽那玉蟾來曆,隻問何處可覓得血蠍解藥。楊未道:“此教素來行事詭秘,蠍毒卻是不知所承何處,南北兩個毒宗,南一個大理刀家,北一個汾水王家,卻不知有無解法。”

楊蝶掩漏夜翻出城外,此後半年,先去汾水。汾水去京西不遠,去時他隻盼路頭能尋得兄弟,卻是不曾恁地有緣,隻得扮作雜役混入王家,夜夜潛入書齋翻看毒經。近半年內尋遍了毒經藥經,卻不曾覓到血蠍一項。

年後自河東還家,重湖依舊是無消息。此後不久便去了大理刀家。刀家與汾水王家又不一般,此教宗之位素來傳女不傳男,宗家戒備森嚴,不入男子。幸得結交刀紅隱,得一窺刀家藏書。

端是讀書破萬卷,方尋得血蠍來曆。血蠍毒法類蠱,確是源自刀家。那血蠍蠍主須是恨極之人,方能飼毒血蠍。人染蠍毒後,馭人以血與咒文,便可令人聽命於己。破血蠍之法卻是極難:需方藥“破血散”、咒文及血蠍三樣方得破法。

獨破血散之方藥便是難於登天:桐江初上河豚末三錢、蜀地太歲三錢、玉泉寺仙人掌茶三錢、千年上黨參一錢半、柴窯天青末一錢半、玉桂露調胭脂一錢半、合浦夜光珠一顆作末、四寸橙紅貢柑一餅、。

不說夜光珠千金難求,柴窯天青卻是稀世珍寶,雖去時不遠,當世亦隻偶見殘片,甚是難尋。太歲卻非是要蜀地太歲,原來太歲數年一出,九州無處不可,若是候蜀地出太歲,卻不知待到幾時。

與刀紅隱相約授她楊柳劍後,楊蝶掩再度還家,一路思量。到如今已是年餘,端如爹爹所言,天下之大,重湖有意離家,如何尋得他?怕隻得一路尋藥,一路尋人。

重湖初遭害時,楊蝶掩離家匆忙,不曾翻看重湖遺下的物事。去歲臘月還家,近月餘間翻找重湖屋裡,尋得他幾卷自撰方書,方知那重湖攜還的孩兒何以諸事不通。重湖自造方藥中有一款“忘憂散”,若是服下了,加以咒文,便可將不懌之前事種種相忘。另有一款“失魂散”,倘若使毫針長留不出於太陽及各處骨節,配以此散,加以咒文,可化作他人,自家亦是不省得此事,隻解作自家是他人。惟此藥耗氣,不可長久為此,故須設破法,譬如某物某言某人種種。當某物某人某言出時,便可幡然醒悟。不然,時移日久,必死無疑。

楊蝶掩看時頗驚心。自小隻道重湖恭寬敏惠,克己知禮,寡於情思,怎知他作此毒物,卻不知是有甚待忘忘不得苦楚之事,有甚欲近近不得,須化作他人方能近之人。

思及此處,不免心下大痛。隻是事已至此,他卻是隻盼重湖無恙便了。柳重湖若是無事歸來,縱是此後他楊蝶掩一世不見柳重湖,如往常般相思入骨,日日寡歡,也強似如今死生不明,夜夜驚夢。

那一年還家,問明娘待月詔之事,再離家時,他攜了柳溪蛇同行。隻盼他日這孩兒憶起前事,與他細細道來,教他知重湖當日竟是遭了何事。再者兩人同行,路頭更是引人側目,惟盼重湖得見他二人,上前相認。

第43章 南州(7)第二篇完

此後便是五年風塵,九州踏破了,上天入海難尋之藥也已覓得大概,猶不見他。此時情知他定是有心要躲,有意不出了。

開封府尹禦賜千年上黨參遭盜之後,曾差幾個公人拿他。早先幾年,他亦是尋思:若到得近六年,重湖依舊是不來,他便是與天下為敵,亦是要逼他出來。也是時限將至,走投無路,尋思著不下死手,隻怕他是不來了。假借公人傳信密告待月詔一事,引出一行追討人物,詐稱“柳官人”,卻是引彌勒教眾來追,或可探出血蠍所在;亦是一石二鳥,欲告知重湖,他若是不來,楊蝶掩便代他去死。

若不是恁淒涼,他又怎肯來?

楊蝶掩思量前事種種,又見柳重湖已在眼前,心下竟是分辨不得是喜是悲。見他麵目,亦是年歲又長,卻不知如何地,與他並無分彆。

世間雙生之人,縱是兒時一般,年歲長了,相隨心改,畢竟卻是要不同了。到如今近三十年,他與重湖聚少離多,動輒參商,相見時卻是驚心,竟是依然與他一般無二。

莫不是將你念得太深,心下隻是不願變了?

楊蝶掩自是不愛臨鑒,水中鏡中,每每見得自家麵目,隻念他更深。然念到夜不能寐之時,卻恨不能就鏡照至天明。生得如此無異,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隻是不知重湖臨鑒之時,會思量起他不會?

如是而言,則實是大幸。

柳重湖自是不知兄弟心中這般思緒,渡氣與楊蝶掩之餘,輕訴幾年來蹤跡。原來他亦是不知何人害死定城縣外一乾饑民,卻嫁禍於他,以致於蓄恨於生者,製蠍毒欲擒他作傀儡。一路追殺,兵器俱是喂了那蠍毒,他領著柳溪蛇一路潛逃,逃至洪州前卻吃一支梅花針紮了後背。到得洪州,先是作意西行,後不得已使了失魂散化作珠寶經紀,買了幾個下仆,自洪州迤邐還鄉。⌒思⌒兔⌒在⌒線⌒閱⌒讀⌒

將柳溪蛇送還家後,他即刻便離鄉。建州七縣,生藥鋪子許多,不見有柳姓者,然彌勒教有心要尋,不是尋不得。返到洪州露了形跡,西行至利州一帶方隱匿不出。楊蝶掩問他此後數年他去了何處,他隻道東躲西藏,無個定處。

楊蝶掩又問為何扮作解輿,柳重湖望著楊蝶掩道:“去歲襄陽城外見得你,又見解輿引一乾公人尋你,不曉得你犯了何事,化作一個公人與解輿一乾同行數日,探知始末。後他在襄陽城外追失了你,自返東京去了。我在襄陽城外留住,年後聽聞待月詔一事,知你胡來,便扮作解輿欲近你,本待適時阻你入玉泉山,不想教刀家小娘子擒住。”

“你敢是不知我一路在尋那個?”楊蝶掩怒氣橫湧,柳重湖隻得使氣導了,隻恐他氣血翻騰太過,害心傷脈。

“我自是省得。”柳重湖歎道,卻不再言語。

楊蝶掩心下發苦,你卻是道:既是到得如今,見了亦是死,不見亦是死,不若不見?

“希言,如今方藥咒文俱備,隻欠血蠍。若能尋到血蠍,治了你身蠍毒,你我便如前約,還鄉一同管顧家業,有甚不好的?”

柳重湖望著楊蝶掩,淡淡一笑,道:“希聲,人生在世,本是苦短,但求一樂而已,死生有命,天定之日去便去了,何須執念如此。”

楊蝶掩望他,亦是淡淡一笑,道:“恁地,今日你便見我天定去了,可好?”

柳重湖不笑了,望著楊蝶掩,半晌偏開頭,道:“希聲,你何苦?我卻不過是你哥哥。人各有命分,直不得似你恁地。”

楊蝶掩道:“既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

柳重湖不答,複將大還丹送至楊蝶掩%e5%94%87邊。楊蝶掩張口嚼碎咽下。

%e4%b9%b3窟內寒涼深重,尋常真氣蕩時,尚不覺察,此時卻是侵肌入骨。他既是如此,想柳重湖真氣已耗,當更是如此。

楊蝶掩掙開柳重湖掌心,道:“希言,今日之後,你若是離我去了,不管生死,來年六月三十,便是我楊蝶掩忌日。”

柳重湖怔怔看著楊蝶掩,欲說甚麼,終是不曾開言,末了隻輕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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