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1 / 1)

這許多般物事。堂兄君鑒因父在任京師,先前托了爹爹好生管顧,兩家相鄰,以此君鑒亦是時來過訪。這個君鑒雖習孔孟,於玄老之事卻彆有見地,來時竟能與爹娘秉燭談至三更。楊蝶掩與柳重湖雖是年少無知,耳濡得目染得,也知它二三分。

十一歲生日那日子時,兄弟兩個熟睡中,爹娘將他兩個喚醒,在他二人項上各掛一個玉蟾,楊蝶掩一隻青玉蟾,柳重湖一隻墨玉蟾。楊蝶掩問爹娘此物何用,娘道:“與你兩個慶生辰罷了。”

爹娘去後,楊蝶掩見柳重湖項上那個墨玉蟾,便將自家的青玉蟾解下,掛他項上,道:“自家的物事,總索看顧不住。”重湖便將墨玉蟾與了楊蝶掩,兄弟兩個相視而笑。

兒時習經文,知它繞在%e8%88%8c尖,曲曲折折,睡時醒時都在念,先生將了竹絲兒抽醒了,心下便怨起這經文,好生惱人。而今轉頭看時,心下依舊那段經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那日那時那笑,曆曆眼前,卻不知已過多少春秋晝夜。

十三四歲,兩個少年年歲漸長,都是天資聰穎之人,武藝醫技都有所小成,重湖亦旋漸隨爹爹打理藥鋪生意,楊蝶掩於經紀生意之事卻是了無情緒,當下省得當日重湖與爹娘道欲待習醫論藥,乃是為了他楊蝶掩來日自意逍遙,無牽無掛。楊蝶掩把話問重湖,重湖但笑不語。

不知從何時起,廚娘的雪糕已不合他意。當是自重湖習藥膳方書,改製了雪糕,此後他便隻吃重湖%e4%ba%b2製雪糕。二分糯米八分粳米,細細揉來,捏則如團,撒則如砂,蓮肉芡實桃仁鬆子和勻,篦上蒸了,撒上木樨屑,清香四溢,入口即化。

月白風清之時,幾個子弟在庭心荷塘小亭石桌上點茶鬥藝,席間除卻諸色果子,必當有雪糕,君鑒彼時已得字“安常”,時時笑楊蝶掩吃米不知乏,楊蝶掩隻笑道:“若你做得,我卻知乏。”

楊安常道:“君子遠庖廚。”

柳重湖但是笑,啜一口茶,那楊蝶掩卻道:“遠庖廚者不必君子。”

先時不曉事,夜間兄弟二人睡在一床,時時嬉鬨,卻也不曾似他人家中兄弟一般打鬨廝纏。楊蝶掩隻道是重湖性子好,處處與他相讓,縱他有甚麼不是,重湖隻笑過便是,從不與他計較。安常卻道他二人恁的,直不似尋常兄弟。楊蝶掩道有甚不似的,你家夫子不道兄友弟恭麼?安常似笑非笑,道:“你與我還有幾句言語,你與重湖,可曾有半分不是?”楊蝶掩思量半晌,除卻十歲時自家病了一場,卻尋不出兩人幾時不是,隻道:“兄長性子好,與我相讓便是了。”

安常卻道:“他畢竟顧忌這個柳姓。”

楊蝶掩一怔,霎時萬般滋味不知從何說起,那日後但見重湖,心內便生出幾分不自在。重湖待他愈好,愈是不自在,卻再不似從前一般,有話便說,相見了,多是訥訥。

重湖卻一如往常。

年長了,卻依稀省得,世間除卻雙生子,豈能恁的一般無二?爹娘道是表兄,他心內卻自不信。問爹娘,爹娘隻道是爹爹與姑母乃是雙生,故而兩人極似。楊蝶掩依前是不信,爹娘不肯道破,他也無計可尋。問安常,安常隻道不知。

外人一應作他二人孿生,無人知重湖姓柳,隻道是“大衙內”、“小衙內”,怎知其中蹊蹺。

心下生結後不久,夜裡但醒時,見重湖臥在身側,隻覺他似近還遠,許多年來,雖是寸步不離,那人心思,他卻無半分體恤。心內懨懨睡下,到得天明,一夢纏綿,羞煞自家,醒時但見重湖一臉清明,無半分嫌隙,當下又羞又慚。

自是時有不快意,安常見他如此,便將他去花衢。

那日曉得男女之事後,還到家中,夜裡早早上了大床,重湖依是挑燈夜讀,楊蝶掩見那燈下側影,素潔如玉,明知與自家容貌一般,卻如何也看不夠。

柳重湖自是省得兄弟窺探,轉頭笑問:“怎地睡不下?”

楊蝶掩撇了頭,訥訥道:“近日頗有些暑氣。”

柳重湖吹熄燈火,近到床前,在外側躺下,將了蒲扇便與楊蝶掩扇風。楊蝶掩眉兒一皺,千般百種滋味卻上心頭,道:“我自扇便是。”

重湖道:“不妨事,今日與安常去了何處?”

楊蝶掩支吾其詞,道:“隻在他家吃了盞茶。”

重湖卻不多問,隻將扇兒輕輕與他扇來。楊蝶掩奪下扇兒,隻覺重湖一怔。

楊蝶掩道:“我卻有些涼了。”

自此之後,夜夜神夢,朝朝懊惱,日日羞慚,楊蝶掩便與爹娘說要與重湖分房睡。亦不知會重湖,便自他房中搬離。

重湖卻不曾有半句言語,依前待他極好。

煙花巷陌,丹青屏障,佳人新妝濃點,巧笑嬌語,鴛衾翠枕,眼中卻時時那如玉般溫潤潔顏。深杯酒滿,醉臥榻上,斜插梅花,口中隻道哥哥,且休。花衢娘子笑道:甚哥哥?休甚麼?楊蝶掩卻道:休不得。怕是自此休不得。

醉時恍然憶起兒時娘說甚麼:便是長你一個時辰,他也是長,你也是幼,天久地長,古來如此,你不辨常倫,該打不該?

口中隻低低道:娘,孩兒該打。

安常見他不尋常,還道他青春年少,強自言愁。日子久了,也覺不妥,一日問他:“敢是意中有人?”

楊蝶掩籍酒裝瘋,道:“姮娥獨奔碧海,怎知人間相思。”

算算,一兩月來躲躲閃閃,竟是寥寥幾麵。夜裡若是歸家,卷起簾兒,見庭院西側閣樓燈火,望得癡了,卻是一夜不睡。

作者有話要說:淚流滿麵地致歉。不知還有幾章就會把第二篇更完,因為最近真是瓶頸了。看書太少,會導致寫文的時候好像把120的東西都搬出來一樣。這種感覺十分不好呀。還是要去補補再寫···

第39章 南州(3)

如此數月,娘見他日日耽迷酒色,歸來便打罵,卻是不聽,爹爹來勸,亦是不聽。重湖卻不來勸,見到時,隻問他近來可好。

那日他自外歸來,在簾外卻聽得娘對重湖說:“蝶兒近日敢是想娘子了?也合與他說一門%e4%ba%b2。”

他立在簾外,過了少刻,卻聽重湖方答:“既是恁的,舅娘有甚合意人家麼?”

楊蝶掩揭了簾兒入去,笑道:“你兩個計議甚麼?我自不要娘子,兄長未娶,小弟豈能占先?”

那時見重湖如往常一般淺笑,楊蝶掩心下竟隱痛異常。

自此楊蝶掩卻不去花衢,如前在家中習武習醫。待兄長卻稍恭謹,不似先前昵褻無猜。

兒時耍來在庭院邊閣樓下種下幾株桂樹,年年漸長,十四歲那年八月竟有兩株花同著,清香滿閣。%e9%b8%a1鳴時分二人練劍後,重湖便將含露金桂采下,笑道:“蝶兒,今年花開,釀一道木樨酒,可知是好?”

楊蝶掩應道:“好是極好,隻是花少,如何釀得?”

柳重湖道:“稍少不妨,初發的花,滋味定是不一般的。”

隻如初嘗的情麼?

那時望著兄長含笑雙臉,那話梗在喉間,問不出,咽不下。

到得十五歲,兩個年少都是長身玉立,表裡都峭。東君一夜忽來,千枝萬樹漸次發花,安常與幾個年少子弟相過訪,相邀兩兄弟同去踏青。

二月建陽,時時雨霧空濛。幾日細雨後,難得晴好日,便見邀同去建溪邊賞花。建溪穀中,茶芽始生,楊柳發枝,梅且將歇,桃花杏花無數,花上卻有黃鸝。眾家少年使了僮仆鋪下案兒,置下果盒酒盞,在溪畔桃樹下%e5%90%9f詩飲酒。

劇飲之際,忽聞桂花香氣,柳重湖起身四顧,隻見桃花深處一株桂樹發得正盛,便踱步去了。楊蝶掩見他去得遠了,亦是起來,腳下卻躊躇了一番,陳元龍戲道:“你兩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去兩步,你卻魂不附體了?”

楊蝶掩笑道:“重湖,家中重寶也,有甚閃失,我娘定要尋我的不是。晚生護寶去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沿溪□□去處,落英繽紛,柳重湖立在□□深處,仰頭望那一樹碎瓊瑤。涼風過後,桃花如雨,落他一身點點嬌紅,楊蝶掩伸手拂去,風卻不止,一身還滿。

楊蝶掩收回手,柳重湖笑道:“不想此間竟有月桂。”

楊蝶掩采下一枝花葉,道:“比之家中金桂,此處玉桂甚香。”

因是晴日,溪畔兩側三三兩兩遊人仕女,鬥草踏青,路旁來來往往,絲竹%e5%90%9f唱不絕於耳。兄弟兩個在桂樹邊相談之際,就聽聞得溪那畔清簫聲,女子唱道:“春日遊,杏花插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身休,縱被無情棄,不足羞。”

起先二人不甚在意,聽得元龍安常幾個哄然發笑,循聲望去,便見溪對岸幾個養娘丫鬟簇著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十四五年紀,兩重心字羅衣,香泥汙了繡鞋,此時手中一枝杏花,低頭含笑不語,身畔一個丫鬟吹簫,一個唱來。

楊蝶掩轉頭見兄長,依前是淺笑不驚。陳元龍高聲道:“嫁與哪個不羞?”

那小娘子轉身便沿溪畔□□去了,幾個養娘丫鬟笑作一團,隔溪向兄弟二人拋來一件物事,楊蝶掩伸手掏來,卻是一個小小玉蟾。

兄弟二人還到座旁,眾人早已笑倒。安常道:“卻不知她要嫁哪個,敢是你兄弟兩個都無妨?”

楊蝶掩大笑道:“那自不妨,明日便請媒人說去,任他挑揀,隻恐要氣煞我娘。”

“你娘自大喜,如何氣煞?”

楊蝶掩看向柳重湖道:“她心內自有合意人家,豈能認了這牆頭馬上、溪邊橋頭之事。”

陳元龍笑道:“那小娘子敢是城東樊樓家女兒?樊樓與你家,也是門當戶對了。”

家仆與重湖斟了酒,重湖淺淺一啜,但笑不語。

楊蝶掩將那玉蟾收入袖中,道:“吃酒吃酒!”

陳元龍道:“隻是吃酒,卻是無趣,不妨%e5%90%9f詩如何?”

楊蝶掩自心神不寧,幾度望柳重湖,看不出半點端倪,如何有%e5%90%9f詩心緒。那小娘子拋來玉蟾,自是待與看桂許久的重湖結識,他豈會不知。

安常道:“%e5%90%9f詩不妨詠花,此間桃李梅杏,各詠一種,豈不甚好?”

元龍拊掌附議。

安常便道:“一夜東風萬萬枝,淺紅深白映春流。無端素手拈花笑,道是拚身不足羞。”

陳元龍大笑:“好詩。你既詠了杏,我隻得詠桃,且聽來:紅梢一點破輕寒,朱戶花橋倚玉欄。著儘無人知悄處,誰家年少信燈闌。”

一番取笑過後,二人便催促楊家兄弟%e5%90%9f詩。柳重湖沉%e5%90%9f半晌,道:“既是恁的,我詠梅便了。不恨年年著雪霜,但愁長作去年香。空聞燕子時相過,不得機緣會翠堂。”

“好個不得機緣會翠堂。”安常舉杯大笑,“今日既得了機緣,且相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