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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答我,為何去了這許久?”

柳重湖道:“你知我中了彌勒教血蠍毒,與彌勒教為敵,我怎敢歸家?”

“你不歸家,卻不必不見我,我常年不在家中,你敢是不知?”

柳重湖淡淡一笑,卻不答。

楊蝶掩手一顫,卻待說甚麼,手心一握,咽了下去,隻低低說:“希言,何須恁的見外?”

他豈會不知,柳重湖去得越遠,楊蝶掩越是無事相擾,任哪個外人看來,柳重湖便是楊蝶掩,楊蝶掩便是柳重湖,世間怕也隻得爹娘分辨得他二人。

他又怎會不知,柳重湖情願認了自家命,也斷然不願牽扯於他。

第37章 南州(1)

同年生,並肩長。楊蝶掩自他是楊蝶掩之日,便識得世上有一個柳重湖。人人說他二人是雙生子,打小穿衫穿一般衫,穿鞋穿一般鞋,一般高矮,一般胖瘦,白玉也似的顏麵一般無二,除卻性子不同,再難分辨。

雖是一般無二,柳重湖卻是大郎,楊蝶掩是二郎。柳重湖稱楊蝶掩的爹娘作“舅父”“舅娘”,娘教楊蝶掩喚柳重湖“哥哥”。他卻不願喚哥哥,隻隨爹娘“重湖”“重湖”叫個不休,娘聽見了,便罰他跪,教他要知長幼有節。

楊蝶掩自小卻是性兒固烈,兀自睜大眼瞪他娘,嘴上不饒:“甚麼哥哥,他同我一般大,我六歲,他六歲,同我一般長,我五尺,他五尺,有甚麼長幼?”

娘甚是著惱,將了竹條抽他掌心,怒道:“便是長你一個時辰,他也是長,你也是幼,天久地長,古來如此,你不辨常倫,該打不該?”

楊蝶掩咬住嘴,任娘打得生疼,半聲卻是不吭。柳重湖在一側卻是不忍了,跪在舅娘跟前道:“舅娘莫打了,我與蝶兒本無長幼,直呼其名也無甚不妥。”

重湖自小克己有禮,爹娘憐他年幼便沒了爹娘,又見他乖巧,甚是憐念。娘打兒,原也打得心肝兒疼,隻索惱楊蝶掩頑固,以此手下不停,聽柳重湖恁的說,隻得說:“罷,罷,隨你兩個歡喜。”

六歲上下,家中請來先生教他兩個讀書,日日搖頭晃腦,%e5%90%9f什麼“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柳重湖隨先生念書,先生步亦步,先生趨亦趨,楊蝶掩卻不是甚安分的,趁先生小寐,去扯重湖衣角,悄聲道:“重湖,同我去溪邊耍一遭,可知是好”

柳重湖麵有難色,楊蝶掩把眉兒一斂,重湖便心軟了,道:“我陪你同去便是。”

還來後,掌心自是兩人都享了,娘怨楊蝶掩牽累柳重湖,說待加罰十個。重湖便伸手到娘麵前道:“舅娘,我為長,弟不教,兄有過,合罰我。”

娘見他如此,隻得兩個各抽五條。娘去了,楊蝶掩垂頭喪氣,柳重湖說笑,待博他一樂,他卻說:“重湖,今後我欲待去耍,你便教我看你掌心。”

重湖笑道:“如何不看自家掌心?”

楊蝶掩支支吾吾,滿麵通紅,卻不說明白。柳重湖牽他手,翻在眼前看,通紅一片,當下了了他想說甚麼,點頭稱是便了。

讀書習字,耍鬨遊戲,腹中常饑,廚娘處常備些從食,楊蝶掩便拽柳重湖同去索來吃。楊蝶掩最愛是雪糕,囫圇便吃下,重湖甫吃,他便吃儘了。見他睃著自家手中雪糕,重湖便把與他吃,他推說不要,眼兒卻不離,重湖再四與他吃,他才吃了,吃得滿麵□□。重湖拿袖兒拭去蝶掩麵上粉,那廚娘雜役在一旁笑,道他兩個恁的相愛。

那楊蝶掩便理直氣壯道:“相愛有甚不對?先生說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合該如此。”

七歲起,娘教他二人習經論脈,重湖諸事十分仔細,蝶掩性躁多言,定不下性子,他娘教他循脈走氣,他循得乏了,卻逆脈走氣,隻圖好耍,怎料那日耍氣之間,誤逆心包,直是氣塞%e8%83%b8臆,悶痛無比,娘恰又不在,重湖慌慌張張牽了他手,甚也顧不上,隻把氣來引渡。

也虧得那日重湖在身旁,將逆氣渡了,不然,依了他那微末道行,隻怕一命嗚呼,伏惟尚饗。娘得知此事,使棍兒打了他一頓,道:“你自家耍鬨,要死便死,爭些兒壞了重湖!也是你兩個命大,不然,平添黃泉路上一雙鬼!”

自此楊蝶掩不敢再將行氣之事耍鬨,但凡練氣,都要去牽重湖手,娘怕他胡來,令他放手,他卻道:“重湖在手,方不敢胡來。”娘哭笑不得。重湖卻道:“如此也好,我也可將他岔氣合時導了。”

自二人同修以來,楊蝶掩卻是不躁了。真氣自他經脈入重湖經脈,經循一周,再轉回之時,極是清澄,循於自家經絡之中,凝神定性,極是受用。

娘見他兩個同修後,導氣儲氣均是大有長進,便與爹爹計議此事,爹爹笑道:“重湖生在亥時,陽已將儘,陰方大盛;蝶兒生在子時,陰盛極轉衰,陽漸生不已,以此氣分亦是如此。兩人同修,陰陽兩氣合為一股,極好不過。”

那楊蝶掩得寸進尺,道:“爹爹,你道練氣好是日夜不休,日頭練了,夜裡也當練,孩兒與重湖分處兩房,卻不知如何練?”

原來,楊家雖不是甚麼名門大家,於建陽一地也是望族。楊蝶掩爹爹楊未弟兄二人,長兄楊適在京為官,家中買地置業,家中一個堂兄楊君鑒,年長楊蝶掩六歲,亦是在家中讀書。爹爹以往有一個幺妹,嫁與崇安白水柳氏的姑表,兩口兒俱是沒了,留一個孤兒養在他家中,便是重湖。楊未承了家業,開醫館,兼計理生藥鋪子生意,頗有幾分資財。柳重湖雖是姑家子弟,楊家唯恐怠慢,隻如自家子弟一般,分做大房,兼有養娘料理,如此兄弟豈能同睡?

那楊蝶掩自小常在夜裡去表兄屋裡,到得夜深,卻也不走。養娘好說歹說,隻是不依。時時隻得請來主母,連拖帶拽,任他兀自踢打吵鬨,拽回自家房中。那楊蝶掩對他娘叫鬨道:“你與爹爹同睡一室,我與重湖卻睡兩房,又是怎地?”

他娘又笑又惱:“你那般理論?我與你爹爹自是夫婦,你與重湖敢是夫婦?待你娶了娘子,你與她同住一室,我卻不來睬你。”

有一日楊蝶掩哇哇亂叫:“那我便娶了重湖作娘子!”

娘一怔,見她兒堂堂正正,氣壯理直,卻不知如何應他。那楊蝶掩原也是靈機一動,這話說出口後,自以為此計妙哉,甚是得意,道:“明日我便與重湖提%e4%ba%b2。”

他娘那日卻不知怎地,卻也不氣不惱,怔了半晌,隻道:“自古男婚女嫁,你幾時見男的娘子?不提他自是你哥哥。”

次日楊蝶掩卻去問柳重湖嫁是不嫁,那時二人也不過五六歲,柳重湖好生擺%e8%84%b1不下,隻道:“蝶兒,我卻不曾聽聞有恁的嫁法,待問過舅父舅娘可好?”

二人去問爹爹時,爹爹亦是一怔,見兩人小手牽小手,他兒白玉也似的麵頰笑逐顏開,雖是不忍,仍道:“蝶兒,此事萬萬不可。”

此後爹娘輪番上陣,勸不解嚎啕的兒,也是他哭累了,喊乏了,重湖將了雪糕哄他,方不哭了,抽抽搭搭,哽著氣兒,偎在兄長懷裡吃著雪糕。

如今他又提此事,爹娘哭笑不得,那楊蝶掩較前長了兩歲,已是頗識局知趣,見爹娘恁的,便作出一臉委屈,道:“娘,孩兒若是夜間運氣,走岔了氣兒,來日與你便不廝見了。”

爹娘見他可憐,說得也在理,隻得允了他。當夜那楊蝶掩與表兄頭靠頭,麵貼麵,手牽手,歡歡喜喜臥在大床上,楊蝶掩心下極是歡喜,對柳重湖說:“重湖,重湖,明日先生不來,同我去溪邊可好麼?”

“好,你歡喜,甚麼都好。”重湖隻笑道。

楊蝶掩笑得癡傻了一般,說:“重湖,重湖,我%e4%ba%b2%e4%ba%b2你可好?”

重湖在他麵上一%e4%ba%b2,說:“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冬夜裡孩兒兩個相依,身上甚暖,自是睡得極好。

作者有話要說:呃,其實,俺很早就在想,應該並沒有一個地方真的叫南州的,有,也是彆號雅名。百度嬸證實了俺的想法。不過還是有某處不被百度嬸發現的地方曾經被叫南州的吧?但才疏學淺,考據不出,是不是“豫章”“洪都”(南昌)的美名?於是不用介意,這裡的南州指的是他們的故鄉···李方叔的詞美則美矣,我花了很長時間也隻停留在表象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人還是想事,寫景還是寫情····不過至少這句話,做第二篇的題目還是恰當的,哈哈。

第38章 南州(2)

十歲上下,爹爹對他二人道:“蝶兒、重湖,古之聖人,求學為己,今之眾人,求學為人。爹娘教你兩個讀書習字練氣,原是授漁而已:識得字,則可近聖人真言,運得氣,可近天地真道。功名武藝都是為人,非是為己。不過尋常人家子弟,年歲漸長,總須得一技在身。今日喚你兩個前來,卻是問:今後是待登科,是待習武,還是待習醫?”

“孩兒願習武藝,鋤強扶弱,打抱不平。”楊蝶掩搶先答來,偷眼看重湖,道他定會與自家一般。

哪知重湖卻恭恭敬敬深深一揖,道:“蒙舅父不棄,重湖隻願習得舅父畢生醫理。”

是夜養娘伏侍著洗了腳,那楊蝶掩悶悶不樂自麵壁睡下了,柳重湖點了燈兒,在燈下讀書。那楊蝶掩翻覆數更不能成眠,等到深夜,不見表兄熄燈上床,輕輕揭了帳兒,見他猶在苦讀。

那時隱隱曉得事了,自知心下不快,也知不願與他說知,卻不知為了哪般。再翻覆數次,表兄卻是吹熄了燈火,爬上大床。楊蝶掩做作已熟睡,柳重湖捏住他手,如清流之氣便湧入他經脈。思量起明日他便要隨著爹爹在醫鋪,自家卻隨娘習武,白日裡卻是不得相見,心下又不好過。

楊蝶掩習武十日,一日較一日萎靡,前幾日強作精神,卻是心不在焉,到七八日上下,直是懶言少動,悒悒不樂。他娘掌了脈,見是一派鬱結之證,隻得令他靜養。夜裡見得柳重湖,卻也是懶言,隻在床上佯睡。柳重湖本待與他說些體己話兒,見他如此,不好攪擾,也隻得罷了。到了十日上下,見他臥病不起,方才慌了主張,白日也不去醫鋪,隻在床前伏侍。楊蝶掩見他如此,兩行淚落不止,重湖拭了又揩,猶是不止。

“蝶兒,你是怎地?且與哥哥說知。”重湖一臉憂色。

“你不在,教我心裡難過。”楊蝶掩低低道。

那日柳重湖便與舅父舅娘說,要清早同舅娘習武,午後方去醫鋪。楊蝶掩也同爹娘說,他既要習武,也待習醫。

爹娘知他二人心思,也隻得如此。

那日過後,楊蝶掩病端然好痊,兄弟兩個午前隨娘練武,午後隨爹習醫,夜裡便同爹娘讀書清談、弄琴落棋、品茗論劍,和好如前,不曾生隙。

年幼時卻是不疑怪尋常人家爹娘怎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