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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恭敬一揖,唱個喏道:“攪擾高人雅興,敢問這二位所犯何事?方至於此。”

解輿聽得那老道聲音,卻是昨夜那“長梧子”道人,不由大呼:“長梧真人救我。”

第32章 彌勒(1)

且說茶一物,本是巴蜀之地土人采以作羹,用以去腐膩、解熱毒之物。已而至唐朝始盛於士大夫,當年陸羽專為其作茶經,傳後世,得茶聖之美名。然到得本朝,承平日久,此雅好旋漸流播市井,庶人與大夫同好。文士大夫好茶,蓋以為茶性苦而回喉微甘,清淡而樂,君子本色也,故目之甚重。庶人好茶,蓋因附庸風雅而已。

茶事,到得如今,自采至製,乃至於點茶、用水、器具、品味,皆成學問。二月茶芽新發,采製之後,到得清明前後,恰是各處名山名水新茶初出之際,故此際各處常有新茶會。名茶總須好水,這玉泉山珍珠泉,雖不及揚子江中冷、惠泉盛名,然一來依傍名山,且景德禪寺為禦冊神寺,二來傳承秘製仙人掌茶,故而年年清明,此山茗戰頗成氣候。

往年茗戰,不過文士大夫。今年卻與往年有異,自清明前數日起,即有負劍帶刀客上山,或止宿林中寺前,或宿於山下當地鄉民家中,清明臨近之際,這帶刀負劍之人不見少,日日增多。到得清明那日,竟是一隊隊、一行行,徑往玉泉山景德禪寺而去。鄉民有采藥上山,見那寺前林中人頭攢動,問那寺內和尚,這些武人竟是山上作甚,小和尚隻叫苦道:拜帖在寺內,道是將了好茶,欲來試吃會鬥茶。寺內豈能容這許多武人,隻得任他們在寺外支帳搭篷。每日但起薪燒火,烏煙瘴氣。寺中長老與他們言說,此處是佛門聖地,不得如此無禮,方才稍稍收斂,然人卻日漸增多,甚是混亂。

鄉民見機不可失,便負了些蒸作從食山貨至寺前帳外兜售。寺外幾十頂皮帳布帳,竹篷草寮,形製各異。來人亦是南腔北調,衣冠各各不同。但放眼望去,武夫好漢走卒商販,短衣纏%e8%85%bf麻鞋、亦有赤足。間或有蕃人,一般扮作中原人,隻那樣貌卻不似,言語不得通。問那和尚,和尚道這寺外大約遼人、夏人、吐蕃人,都在其中,如今邊事吃緊,故扮作漢人裝束。卻不知為何而來。

其中亦有女客。奇者便是這些女客,非尼姑即道姑。鄉民見得那行尼姑,乃是清明前一日,清早便到寺前拜問寺內長老,不知打探何事,亦不在寺門外行帳,卻不知在何處安下。那行尼姑,為首一個老尼姑,眉眼中頗帶煞氣,直不似出家人。身後幾個俏生生小尼姑。那日幾個武人見小尼姑生得俊,上前調笑,卻教打翻在地,一個漢子吃峨嵋刺戳瞎了右眼,一個折了左%e8%85%bf,自此見了尼姑,眾人皆不敢造次。

這道姑卻隻得一個。清明前一日,一行道人徑打馬至寺門口,為首一個老道,身後隨幾個男弟子,尚不見道姑。一般探問了不知何事,此後打馬便走。次早那隊道人重回寺門,卻是多了一個女弟子。那道姑生得甚是俊俏,比昨日小尼姑更是俏上數倍有餘,卻不見人上前調弄。

昨日尼姑那般姿色,須得瞎一隻右眼,折一條左%e8%85%bf,今日這道姑,怕是要搭上小命。

一行道士先到寺門外,自揀了陰涼處歇息。尼姑隨後便至,幾個小尼姑往道士處張望幾眼,道士處亦是往尼姑處張望幾眼,劍拔弩張。老尼姑自帶了小尼姑至他處歇息,二隊人馬方休了。

小尼姑見道士當中混了個道姑,竊竊低語,最年少那個尼姑對她大師姐道:“大師姐,你看那道姑,柳腰櫻%e5%94%87狐媚眼,可比你美多了。”

那大師姐睃一眼小尼姑,叱道:“休得胡言亂道!那婦人隻身在眾男子之中,敢是甚好貨色?你教她與我相提並論?”

小尼姑吃吃笑道:“大師姐想是記掛著昨日馬上那俊俏小道士了。見那道士身畔立著個美道姑,心下不快。”

大師姐抬手便欲給小尼姑一耳刮子,老尼姑喝道:“休得胡鬨!教人看了笑話!”那大師姐收回手,恨恨盯著小尼姑。

那小尼姑卻是肆無忌憚,貪看對麵年少道士,卻低低咦了一聲:“卻不止多了個道姑,還多了個道士。”

原來那多出的道姑道士非是彆人,正是刀紅隱同解輿。昨日那杜沙見樓觀一派道人人多勢眾,竟是棄下他二人便走了。二人探明今日樓觀道士欲至景德禪寺鬥茶,而長梧子苦於於茶事不通。那刀紅隱毛遂自薦,道曾習得些許鬥茶末技,願儘綿薄之力,以報解救之恩。二人便扮作道姑道士樣貌,與諸道一並到得此處。

昨夜解輿本欲與刀紅隱彆過,但見她大毒新解,功力自射茵之毒後劇減,且右臂活動不暢,這些個道人雖自稱名門正派,來路其實不明不白,心念若這婦人教人欺侮去了,後番他再見楊蝶掩,豈不是聲低氣弱?

刀紅隱待楊蝶掩一往情深,幾日來解輿俱是看在眼中;這楊蝶掩如何待刀紅隱,解輿不得而知,依小蛇之說,當是楊蝶掩始亂終棄,然在解輿看來,似是另有隱情。倘若他二人實則兩情相悅,將刀紅隱管顧妥當,後番見楊蝶掩,大可理直氣壯。

是夜刀紅隱便與那道人胡說亂道,隻道解輿乃是她丈夫,二人遊曆江湖,本欲至玉泉山遊玩一番,卻教那矮漢使毒箭傷了,擒去欲脅迫二人替他鬥茶。解輿不曾辯白,默默隨她去了。那長梧子聽聞此言,眉頭深鎖。刀紅隱便問:“這玉泉山鬥茶有何玄機?一路卻見恁多人趕赴?”

長梧子道:“如今此事江湖上下怕是無人不知,故老道亦不瞞女俠。女俠可曾聽聞待月詔一事?”

“待月詔?”刀紅隱佯裝不知。

“待月詔盛名傳於廟堂之中,江湖之上,由來已久。得賜詔之人,必可得天下。但持詔之人俱是隱而不出,尋得真主,賜詔便是。當今之世承平日久,以此竟是無人曾見此詔。傳聞老道便不一一累述,隻一項告知女俠,這待月詔一出,天下必有一劫。而今傳聞持詔之人混跡於玉泉山鬥茶文士之中,人心惶然,江湖聳動,人人欲得一見。”

“見了又如何?”刀紅隱仍是佯裝不解。

那樓觀大弟子在馬廄旁喂馬料,聽得此言,哼一聲道:“見了又如何?常人定是道奪詔便能定江山、奪天下。如今好端端升平之世,我等要它何用?隻怕外族趁此之機,奪了我漢室江山。”

刀紅隱“肅然起敬”:“小師父小小年紀,這等見識。佩服佩服。”

解輿見樓觀大弟子年不過弱冠,身子卻精壯異常,知是下了苦力練功之人,言辭之間亦是凜然正氣。見刀紅隱耍弄他,卻似見耍弄自家一般,頗不是滋味。

那樓觀大弟子麵上一紅,微微拂袖,以示不懌。翻出右手半個掌心,不知是否胎記,魚際處顯出一枚銅錢大小紅斑。

解輿微微皺眉,太陽處隱隱跳痛。

“玉泉山鬥茶本無規矩。”長梧子道,“今早到寺外詢問,方知今年來人甚眾。寺中長老道,明日辰時須在寺外預鬥一番,勝者方許入內。”

刀紅隱道:“奴上山時,撞見護法教徒、百越會徒、逍遙幫眾,不知此事與彌勒教有甚乾係?”

聽聞“彌勒教”三字,在場諸人俱是麵色一變。長梧子麵上一凜,大弟子麵上一僵,最奇異者卻是解輿,麵色青白,半邊額角滲出汗滴。刀紅隱見他伸手撫太陽,眉頭微皺,心道:這天真觀察如今卻是曉得事了?

那長梧子道:“此事說來話長”便沉%e5%90%9f半晌。

“聽聞去歲彌勒教連並十教,當中便有如上三教。不知三教今番來此,是否得令彌勒教?”

刀紅隱語畢,隻見解輿一頭大汗,麵色煞白,不知是否因火旁暗影魍魎,刀紅隱隻見得解輿額角伸出一根細針,心下大駭,再定睛一看,卻是沒了。

“夫君有何不快意?”刀紅隱問。

“頭疼。想是昨夜受了風寒。”解輿微微一笑。

刀紅隱心下一震。那一笑,不知為何極似一人。著眼再看時,解輿已然起身,道是去馬廄後方歇息。

刀紅隱心下狐疑,卻尋思不出究竟。到了次早,解輿不再訴有甚不適,神色卻是與往常不同。話卻不似往常多,眉宇間微籠一層淡愁,刀紅隱心下愈發疑怪,因問道:“夫君,何事掛心?”→思→兔→在→線→閱→讀→

解輿隻是搖頭,笑道:“娘子多心。”

第33章 彌勒(2)

且說這刀紅隱夜裡與長梧子相談甚久,終問出究竟。原來近一月前,青城派無意截落一隻傳信飛鴿,道是一寶自禁中失竊,盜寶者乃是一名喚“柳官人”之徒,平日喜好扮作文士,攜一雙角小兒四處遊曆。

此寶是何物?青城派即四處打探,得悉禁中待月詔失竊傳聞。

待月詔竟是有或無,當世無人確知。依情理判論,得天下者得詔,此詔不可輕出,故尋常時節,定是在禁中無疑。那柳官人盜走待月詔之後,開封提刑放出密探尋訪此詔下落,飛鴿便是密探傳信回東京途中教人截下。

青城派隨後又探知那“柳官人”攜書童入蜀,於蜀中尋訪,卻未見“官人”,隻見得一書童獨自雲遊,青城派教眾回報此事與教主之際,信函卻教彌勒教截下,故而前日所見護法教,百越會與逍遙幫眾,都是因此而來。

以是來人但見小蛇,便欲奪書箱,但見小蛇身側武人,便欲鏟除——隻那始作俑者“柳官人”,自入蜀後,便無影無蹤,卻甚是可怪。

三四日前,不知何處消息,道是那柳官人清明日將至玉泉山,品茗鬥茶——傳言鑿鑿,言說柳官人平生嗜茶如命,尤好仙人掌茶,故情知送命,猶欲一品新茶。

思及此,刀紅隱不禁暗罵:好個與天下為敵!一茶換一命麼?

此時正是巳時一刻,景德禪寺門外烏壓壓各色人等,武夫走卒商販,乘轎的,駕車的,騎馬的,挑擔的,甚或有尼姑道士。

日前已有投宿文士攜眷來者數十人,連車馬仆役著實不少,且多在荊湖一帶為官,各教即便極欲一一擒來拷問,累及官府之事,卻是不敢輕為。加之入住寺內僧舍,禪寺武僧眾多,端是不便動手。隻得令候於鬥茶中,見機宜行事。

那長老眉須皆白,自寺內領一乾大小和尚出來,唱了個法號,道:“各位施主遠道而來,老衲頗有管待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施主海涵。小寺隻略備二十人桌席以供茗戰,餘者且恕老衲管待有失,隻在寺外點茶試吃。”那長老躬身施禮,退回寺中,一中年和尚宣讀預鬥之事,道是一炷香內,將來鬥茶所備之水,當堂驗審。若水合宜,便放入寺內,以頭二十人為限。讀罷,便燃起一炷香。

一乾草莽自是哄然。聽得有人高聲叫道:“水俺們不曾帶得,隻用你寺內井水!”便自人後走出。

解輿與刀紅隱看時,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