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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垂淚。春香望著那數個瓦罐,不敢問是誰家的人。肖琳卻抬頭看她。

春香顫聲道:“叔叔,奴家大郎自去東京未歸,可有消息?”

肖琳指著當中一個瓦罐,道:“嫂嫂且節哀順變。”

春香眼前一黑,當下不省人事。

那日暮間師勇同柳官人歸來,隻見眾人皆默默不語,飯也不造,團在火邊。師勇見狀,飛去西廂看他嫂嫂,卻見春香坐在柴上,一味垂淚。

師勇身子霎時涼了半截,問道:“哥哥怎地了?”

春香隻流淚不語。師勇望見柴禾邊那個瓦罐,一時哽咽上喉,淚珠兒滾落下來。

見眾人狀,小蛇不敢再問肖琳爹娘之事。隻料得爹娘必是尋不得了。

夜裡師勇也不睡,在殿上安了靈堂,道未曾替哥哥守夜,此番補上,春香一同守著。李順亦在堂中供了他爹娘的骨灰,同師勇一同守夜。自餘人等各領了各莊上的骨灰,一同供在靈堂。肖琳妻兒未見得屍身,料也凶多吉少。

二三日來師勇不曾回廂房睡,小蛇自家一人隻覺麻被生冷,寒意自腳底鑽至頭頂,少刻不歇。夜間畢竟不成眠,他便起身,見殿上油燈點著,卻是不敢過去,怕攪擾了師勇和李順。一時間立在廂門邊,不知去向何處,鼻頭一酸,心頭一酸,眉頭也將一酸。

柳官人夜裡睡在東廂。小蛇躊躇一番,竟邁步便往東廂去。去得東廂,須彎過殿後石廊,石廊後便是園子,早叫李順等種上菜蔬。園後卻是一處茅廁。小蛇本在園內隨意拉撒,一日春香途經園後不慎踩到童子便,小蛇叫她好生見教一番,此後便不敢,凡拉撒都去了茅廁。

小蛇去得東廂上首間,揭開簾子,鑽入去,那廂房空空無人,卻不知柳官人何處去了。

小蛇好生無趣,隻得退回西廂。經石廊時猶覺些些尿意,便穿過園子,入到茅廁去。

夜間想來也無人來此,小蛇不掩柴扉,就著糞坑掏出鳥來就要撒尿。卻聽得茅廁外有甚人走動。小蛇吃這一驚,那尿竟就出不來。

茅廁外始有人聲,然卻是低聲細語,他豎耳聽時,隻聽得好似春香的聲音,不知向誰問道:“叔叔道是有乾係奴亡夫的話與奴說,竟是何事?”

另一聲音愈發低沉,小蛇辨不出是誰。隻聽得他說:“嫂嫂,前兩日俺實不敢說,師道哥哥實非是因水淹而死,乃是交強人害了性命。”

“叔叔如何得知?”

“俺到肖寨時,在林子裡見到師道哥哥,他叫人搠了後背,然尚有氣出,與俺說道,聽得發水他便自東京趕回,不巧今番一夥強人,奪了他金珠細軟,害了他性命,叫俺料理他後事,此後好生管顧嫂嫂。此玉便是師道哥哥把與俺,分付俺交與嫂嫂。”

小蛇聽得春香抽泣聲。

那人又道:“哥哥既如是說道了,俺渾家又尋不著,嫂嫂倘不嫌,俺二人便在此,以師道哥哥此玉聊定盟約。”

“叔叔何來此言?奴家不曾聽丈夫%e4%ba%b2口叫奴恁地,奴新喪夫未久,豈可作出此等勾當?”春香有些薄怒,道。

“聽聞嫂嫂有孕也,肖寨隻得你我二人,嫂嫂莫不是要叫俺肖家血脈姓柳?還道你要侯你那小叔子長大成人再嫁與他?嫂嫂休要恁不知羞。”

啪!

自是春香賞了那人一耳刮,那人卻不知做了何事,隻聽得春香唔唔聲張不得。

小蛇心內惶恐,又不敢出去,急中生智,便放開鳥,邊撒尿邊作意高聲咳嗽,扮出那幾個大伯的聲音。

隻聽得外頭那人急急逃竄之聲,春香卻在原處低聲啼哭。久久,方聽得她離去之聲。

小蛇待春香走遠,方出了茅廁。亦不敢去春香屋內尋探,忙忙徑走回廂房,蓋上麻被,瑟瑟發抖。

第18章 師勇(2)

次早,李順同六福在火邊煮粥,見得柳官人自東廂處出來。喚柳官人過來一同吃粥,柳官人便共他們圍在火邊。八月已過半,早間日頭未上,甚是寒涼。柳官人見師勇同小蛇猶未出來,想往日此時早在一旁,便問道:“師勇同大郎尚未起身?”

李順將木碗盛粥與柳官人,道:“他兩個今早懨懨的,也不知怎地,喚也不起。”

柳官人起身道:“在下去看則個。”

柳官人先去西廂,入了小蛇和師勇屋子,隻見小蛇兀自圈著被頭縮成一團,柳官人喚道:“溪蛇,卻是怎地了?”

小蛇聽得柳官人聲,自被內起身,撲將過去。柳官人抱起小蛇,問道:“為甚不起?”

小蛇伸手摟柳官人頭,隻搖頭不語。思量夜間所聞,卻不敢說與柳官人知,怕教春香麵上不好看。

柳官人抱了小蛇去殿上,見師勇懨懨靠在香案邊,見了柳官人,方起身問安,神色仍是悒悒不樂。

柳官人放下小蛇,問道:“師勇,何事不樂?”

師勇覷了覷堂上哥哥骨灰,道:“今日哥哥下葬,俺想哥哥從此葬在此地,俺和嫂嫂今後不知恁的好。”

柳官人方待開言,殿外十幾人一並入來,刷刷跪下便拜柳官人,柳官人見狀隻得微微拂袖,眾人卻跪不下,李順心內暗稱怪,卻不敢問,隻得立了一旁道:“官人救命之恩,小人們無以為報,隆冬將至,官人淹留已久,小人們甚過意不去,亦不知何處可去。願聽候官人發遣。”

“願聽候官人發遣。”眾人齊道。

柳官人麵上顯出難色,道:“在下幼年便孤,於鄉裡亦是寄住外家,誠不敢輕諾,又誤諸位生活。過冬一事不必煩惱,在下自尋些法子。”

“尋些甚法子,原不是甚官人,卻在此推托作態。”就中有人細聲言語。此話一出,那幾個大伯處便唧唧雜雜起來。

師勇聽得此話,心內焦躁,道:“那個沒分曉的!不見官人傾儘家財周全你性命!”

“你自不怕,”那人尖聲道,“你隨你那寡婦嫂嫂嫁了去,也是柳家小叔。”

師勇怒火中燒,卻待撲將入去見是誰在說話,隻叫人輕輕挽住一臂。師勇看時,卻是柳官人,他自掙紮要鑽入眾人中,道柳官人一介書生,身形雖高,料也無甚氣力。豈知怎也掙不開,他力也不甚大,卻似有蛛絲纏身,怎也掙%e8%84%b1不開。

那柳官人淡淡道:“在下尋些法子,交諸位過冬。諸位還且奈一奈。”

那日柳官人一般去定城,見小蛇心下有事,便領他同去。師勇吃了粥,去看他嫂嫂。前兩日春香本在丈夫靈前守夜,因她有孕,師勇交她不可過勞,便不許她去。今日哥哥要下葬,春香卻在屋內不出,不知是何緣故。師勇掀簾兒入去,卻見她仍在被中。

“嫂嫂,且起吃一碗粥。”師勇喚道。

“不甚思想飲食。”春香仍在被中,低聲道。

“嫂嫂可是惡阻之證又發?”師勇問道。

“我自不妨事。”春香聲甚細。

師勇聽她聲,情知不好,道是她惡阻又發,此時柳官人亦不在,師勇便道:“俺去稱些藥材與嫂嫂煎藥。”

柳官人藥材安在他屋裡,師勇便要去東廂拿。過大殿外石廊,卻見李順、六福、王二、張五攢頭不知計議些甚麼。師勇入去,他四人見他入來,便招手叫他過去。

師勇走近跟前,問道:“哥哥們作一處計議甚麼?”

李順便道:“今早柳官人道他尋些法子交俺們過冬,不知是何法。俺們也自尋思些法子過冬。免叫柳官人吃的緊。”

師勇道:“哥哥說是甚法子?”

李順道:“便是都在此長住,一個不走,以此廟為寨,集眾人之力,翻舊為新,免冬日見寒。”

師勇道:“恁的好。隻怕柳官人亦要在此長住。”

王二道:“待安頓得當,便交柳官人且先還鄉,萬不可拖他至大年。”

師勇道:“隻怕有人不肯。”↘思↘兔↘網↘

王二道:“俺們便是尋思此事。既結寨,勢要推個寨主。那幾個大伯尋常便有些怨悵,定不可推他幾個,便在俺幾個裡推,叫他們作不得聲。”

六福道:“俺說便推王二,到時小哥哥你幫聲腔。”

師勇應承道好,便去東廂柳官人屋內尋藥。方在火邊煎藥,便見王二李順集眾人計議此事。朝東同師勇俱是道好,那幾個大伯亦也道好——他們年高,凡事必要都仰仗後生小子,是以不敢有甚怨言。獨不見了堂哥肖琳。師勇道他定是在後園澆菜,亦不甚意下。

待藥煎好,師勇捧著碗去嫂嫂屋裡。叫聲:“嫂嫂。”

卻不見應,隻聽得春香細細□□。

師勇撇下藥碗,去掀春香被兒,隻見她臉色煞白,痛苦萬分,捧腹弓身,師勇叫道:“嫂嫂!嫂嫂!卻是怎地了?”

春香隻□□卻不應。師勇見她神誌已然不清,慌忙衝出廂門去到殿內,高叫道:“李順哥哥,王二哥哥,來相看則個!”

眾人趕到,卻見春香下`身流血,已然浸透衣裳麻被,千萬般叫也不應,李順叫聲苦道:“卻不是小產?”

王二道:“小產敢有恁多血?”

李順道:“哥哥不知,小產倘產得不好,卻是要這多血。須得尋醫速治,不治恐怕則死。”

師勇心下惶恐道:“嫂嫂同侄兒則死?”

李順道:“見今尋柳官人定是不逮,且送山下村內,尋個巫醫穩婆,且先救命則個。”

說罷彎腰去背春香。春香已然不識人,王二將她抱起置李順肩頭,扯下幔布簾兒,係牢在李順身後,師勇跟在身後,伸手摸春香手,卻是濕冷濕冷。不由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產:流產。春香的症狀是不全流產,卡在宮頸口出不來。所以大出血了。

第19章 師勇(3)

且說李順背了春香,同師勇一路急急下山,路頭趕得甚急,師勇跌跌撞撞,猶踢破前趾,隻咬牙忍痛不發。眼見春香麵如金紙,氣若遊絲,師勇手捏春香手,她卻是半分氣力也無。師勇一把一把抹淚,咬%e5%94%87不哭則聲。心內隻道:春香尚未死,尚未死。趕得山下,尋個穩婆巫醫,不見定要死。春香尚未死。心內又怨悵,柳官人何以不在?他若在時,春香必不死。

師勇憶起柳官人教他切脈,便搭手至春香寸口,卻未摸到脈,重重按下,方有極細極弱極速之脈。此乃亡陽之象。柳官人曾道與他說,亡陽之脈一出,十者無一。師勇思及此,淚怎也抹不儘。

往山下行的約莫五裡地,卻見一隊土兵自山下而來,約莫百八十個,為首的一個都頭,跨著一匹肥馬,手中一條長馬鞭,滴滴答答往山上來。

李順心內一驚,望向師勇時,他卻兀自抹淚不休。李順低聲道:“師勇,且仔細,他問時,我來答。”

李順負著春香,同師勇低頭快走,不敢做則聲。恰經過那都頭馬前,那都頭一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