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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不治便數月發,再不治便月四五發。有恐甚,叫笑,自語,有妄見,有謾罵。(2)醒時自好,便憶不得。”吳太丞道。

“如何個癲,癲了這許久,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老夫人道,“有醫者道是狂證,卻不是?”

“狂者發病延綿數月,不似這般即過即好。且日夜不休,少臥不饑。時自高賢,自辯智,自尊貴(2)。衙內醒時甚好。況狂者多年長,小衙內年歲尚未到。”神醫吳道,“隻是脈相,卻不似癲。”

“卻如何說?”

“癲者,為胎病,發時其脈三部陰陽俱盛。癲者乃陽附陰,腰以下至足熱,腰上寒也。在下看衙內,脈弦浮,苔黃膩,身不甚寒熱,倒似肝風行上。”神醫吳道。

“肝風?”

“肝風者,動也,即為搐搦。醫者言有癇,癇即俗稱‘羊角風’。癇證便是可有這番脈相。”神醫吳道,“隻這妄見謾罵,於癇者甚是少見。”

“羊角風卻不是僵仆羊鳴?”

“正是,癇證常是僵仆,或乃手足相引,或角弓反張,或為搐搦,或作六畜聲,口角咼斜,頻頻吐涎。”神醫吳道。

老夫人尋思片刻,道,“我兒新婦即有此證,太丞說此病是胎傳?”

“那倒未必。”神醫吳道,“在下尚有一事不解。貴莊上不見畜豬牛馬,平日裡飲食有人送來?”

“此去不遠,有個李家莊,莊上多租著敝處田地,平日免不得捎些豬羊,自家莊上竟不必畜養。”

話到此間,小衙內複牽了小蛇來到堂前。小蛇背著書箱,往地上一放。手尚未收拾,又叫小衙內牽牢了。

神醫吳一臉溫順望向徒兒,嘴角眼角隻是抽搐不斷。小蛇聳眉離棱,瞪得目珠子白多黑少。

“衙內,時常可去廚子那裡耍?”神醫吳咳了一聲,問道。

小衙內偷眼晙他大母,大母沉下臉。遂乖覺搖搖頭。

神醫轉身問老夫人:“衙內發病前可曾食過生肉?”

“生肉?”小衙內瞪大眼,“莫不是有烏目珠的白肉”

“小青!閉嘴。”老夫人厲聲喝道。小衙內噤聲。

老夫人神色稍霽,望向神醫吳道:“小孫胡話不堪入太丞耳,太丞休見他罪過。”

神醫吳笑道:“孩童一派純真之言,在下豈會當真?”

“時辰不早,定趕不及日落前出山,太丞何不就此在敝舍暫歇,明日好安生趕路?”老夫人道。

“如此甚好。”偏離小蛇的目光如炬萬箭穿心,吳太丞笑著應承。

作者有話要說:

1、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論語·陽貨》

2、癲症,癇證的考證出自於《張氏醫通》,原文引用

第4章 遊醫(4)

老夫人命婢子領了神醫和小蛇,往西廂上首二樓第一間屋子去了。西廂說道是客舍,和大堂隔著一個偏廳,一個回廊,一個院子,格局倒與東廂一般無二。便是那院心裡立著個六角小亭,題著“野春亭”,周遭一彎清水溝渠曲折而過,雜植著各色山花香草。院子西側植有幾株桂樹,有疊人那般高。此時正發春梢,青嫩之極。

見那屋子時,和東廂首屋格局頗似,卻不見案桌席地,隻見高桌交椅。山水屏風後一張臥榻,一圍七彩幔圍著一張黑漆楠木床。

婢子置下青釉水甌,抬起淨水瓶注滿兩甌,便近窗邊開了內扇,支起雕花窗扇。神醫吳坐下窗邊交椅,望著桂樹歎道:“待秋來定是花香滿樓,丹色滿眼。”

“太丞怎知便是丹桂?”婢子笑道,聲似銀鈴。

“金桂銀桂,都叫花兒奪了葉兒養份,哪似丹桂葉兒這般肥厚?”神醫吳一雙星目閃閃盯著婢子%e8%83%b8`前,道。

“太丞莫不是在調笑奴婢?”婢子也不惱。

“哐!”

神醫捂著後腦,金星飛蹦。

小蛇拾起地麵筆架,道:“師父,你閒常道家中鎦金筆架甚是俗氣,此莊倒是蓄了上好青玉筆架,你看如何?”

“好,好,好,摔折了便押你作馬童賠主人家。”神醫忍氣吞聲不得。

婢子掩口笑道:“你家徒兒這般伶俐,隻怕馬兒消受不起。”

“煩勞姐姐一路領來,我家師父平日便精力不濟,今番趕了這些路,隻為慕這蜀中木筆,不想在此耽擱了行程,卻也好歇息下,容待擬下小衙內藥方。”小蛇笑%e5%90%9f%e5%90%9f道。

“小官人所言極是,待酉牌晚飯時,奴婢再來叨擾。”婢子道了聲福,退下了。

小蛇始打疊書箱。擦了火折子,點起案上油燈,小金夾子夾出適才用畢銀針,過火,一趟,二趟,三趟,四趟

“徒兒,須不是炙肉。”神醫吳背朝小蛇,托腮望亭,道。

“師父倘不多事,原也不必肉疼這銀針。”小蛇將炙過銀針投入瓷瓶,滋地竄起一股酒味。

“倘不多事,怎知那物事已到了他人之手?”神醫依舊望亭,道。

小蛇停下手,半晌道:“那物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怎會”

神醫指彈窗框,篤篤作響。

建陽家中閣樓窗甚是樸素,隻便是外頭裝了杉欞,內裡兩扇窗瓣,天冷便合上,天熱便敞著。過了荊湖,才曉得有這般的窗花——雕牡丹芍藥,刻喜鵲杜鵑,甚或人物車馬,佛道故事。隻有一處甚麻煩,裡頭窗瓣開了不算,須得取用棍棒支了外窗,方算開窗。

卻不知這庸醫又如何盤算了?小蛇心裡暗罵,終日托著尋訪木筆川貝使君子之名四處遊蕩,丟了家中生藥鋪子生計理會不得,儘日也不見在銀錢上使力,非要山窮水儘才去偷%e9%b8%a1摸狗混吃騙喝,誰曉得在盤算甚麼。

打疊了書箱,稍覺口乾,轉身將水甌,適才兩甌隻餘了一甌。

那餘下的一甌胎薄如紙,釉恰似雨過天青雲破處,一抹微青籠著一層薄紗,拾起看時,順光逆光色又微有變幻,饒是無眼力的小蛇,也識得不是甚俗物。

一口飲儘甌中涼水,小蛇抬起甌底,儼然刻著一個“柴”字。

“主人家姓柴,”小蛇放下甌,“小青自言姓蘇。即是他大母娘家,怎不見個主事的男子?”

“管他作甚。”神醫轉回身,道。

小蛇上前,手將入神醫衣襟,掏出一個水甌,一個茶盞,在神醫跟前晃了晃,咬牙道:“師父要盜,也須走前再盜,你道恰才的婢子不會來收甌?”

神醫伸手奪甌盞,強不過徒兒,又怕他傷了瓷器,隻得苦求:“徒兒,饒了為師的罷。隻得兔毫也罷,小衙內砸便砸了,沒由來又來尋。”

“休提此事!你盜銀錢也罷了,盜這物事,隻耽誤行程!”此前便不知從何處盜來一個官窯梅瓶,攜著那物事,庸醫走得越發慢,惱得小蛇趁他睡下往典當行典了一貫錢,繳了拖欠半月的店租。醒時哭天搶地,店主人還道他失心瘋,趕了不讓宿也罷,鬨得%e9%b8%a1飛狗跳,全鎮都不容他二人,又誤了車船,隻得露宿。凍了透夜,晨起也不知擾動了哪處馬蜂窩,咬的小蛇頭浮麵腫,敷了兩日馬齒莧才消。

“甌盞不比梅瓶,細細包了,懷揣了一般健步如飛。”神醫滿臉堆笑。

“師父幾曾健步如飛?”小蛇吊起圓眼,“徒兒慢些,慢些,為師的累了。徒兒且慢些,摔折了瓶兒如何是好?師父堂堂八尺男兒,躡著甚麼纏絲牡丹繡鞋,腳程尚趕不及十歲小兒的纏帶行旅芒鞋?”

“誰道繡鞋趕得及纏帶芒鞋?”神醫嘀咕。

“既是不及,行了十八路的十路,怎不見師父換下?”小蛇冷眼相覷,“莫不是慢些才好?”

神醫囁喏。

小蛇冷笑道:“道師父這般逍遙,顛倒不記得家中老父年邁,生藥鋪子仰仗無人了罷。”

“我卻便不是在尋好藥,是在作甚?”神醫二度囁喏。

“是在作甚?”小蛇放了甌盞於案頭,道。

“不提此事。”神醫咳數聲,道,“且說說小衙內與你說了甚麼?”

“有甚甚麼。沒甚麼。”小蛇回身,複倒了一甌水。

“徒兒~”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

“乖徒兒~”

“你是不識得這個青玉筆架了罷!”小蛇顫畢,拾起筆架砸向神醫,神醫一手抄牢,絮叨:“上好藍田玉,藍田玉,藍田玉”手便往懷裡去了。

“你莫做聲!”小蛇叫道,搶下筆架,灌下那甌水,道,“我說便了。”

“去年臘月上,林子裡拾了塊帶烏珠子的白肉,將去廚子處,切了一刀,咬了一口,叫大母打了一頓。”小蛇道,“這與那物事又有何乾?”

“此物即彼物也。”

“光腳行了十路!你,你尋一塊肉?!”

小蛇叫神醫捂了嘴,怒目圓瞪。

“徒兒,世人視物往往隻見其形,不得其髓,你是我徒兒,卻也恁地?”神醫搖頭晃腦。

小蛇掰開神醫的手,哼道:“哪個不是世人?師父合該是仙人了,飲甘露,枕清風。尋肉尋了許多年,也是仙人行徑?怕不是餓昏了罷。”

“不談此事。”神醫嗬嗬道。

“尋便尋了。”小蛇道,“小衙內的病是怎地?”

神醫道:“昨日行經李家莊,村內東司建在豬寮之上,小衙內那病,怕也是緣著豬肉了。”

“肉?肉肉,真個仙風道骨!”

“小小年紀,卻恁地尖酸刻薄。”

“倘堵上個不教徒兒扮勾欄姐兒唱竹枝的名師,徒兒也未必情似如今這般。”

“如此甚好,明日改唱楊柳枝罷。”

作者有話要說:

“野春亭”:陶穀《清異錄》

“雨過天青雲破處”: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做將來。應該是出自柴榮,一開頭應該是形容柴窯而不是汝窯的,後來通常用來形容汝窯了。

第5章 遊醫(5)

神醫二人自大堂移步西廂,已過申牌,胡鬨了許久,不覺日影漸西,便到了酉牌時分,恰才的婢子又來領二人。神醫自是一路調笑,那婢子也由得他。到得偏廳方休。

那偏廳連著正廳,約莫正廳一半兒大小,隔著正廳,安下一張單扇大屏風,漆桃木框,一麵整黃絹,繪著山水舟船鬆風;北麵一張紫檀圍欄坐榻,跟前一張長餐案。東西各三張卷雲托長腳餐案,置著青釉瓜棱酒壺,蓮花溫碗,文花銀箸,文花銀匙。各個餐案邊上一個翹足雲母麵楠木方幾,擱著一個亮澄澄黃銅手洗盆。各三張高背生漆楠木椅,靠背一處扭著個精雕的壽桃,上設前廳一般蜀繡蒲團,隻不繡牡丹,卻是蓮花。

到時,老夫人已自率著幾個婢子在偏廳迎候。將吳神醫迎上了左上首餐案,小蛇依在旁案坐下,老夫人自在右上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