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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鹿座?!”菲碧有些摸不著頭腦。

赫倫點點頭,刻寫了命令,讓奴隸拿來一本羊皮卷。

菲碧打開書卷,上麵是烏米婭的悲歡故事。

她看完了,隨手一疊,遲疑地問:“你為什麼要讓我看這個故事?”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赫倫寫道,“如果不論性彆,你也像故事裡的人和神一樣,喜歡上了烏米婭。那你會選擇什麼身份?”

他提著筆懸空,頓了一會,“我隻會考慮和答對這個問題的人結婚。”他繼續寫道。

“當然是宙斯!”菲碧沒有半點猶豫,“他英明神武,最終和烏米婭白頭偕老的人可是他!可以說,他占儘了所有好處!”

她用手腳比劃一下,有些眉飛色舞。她清亮純潔的眼睛不染風霜,缺乏一顆苦難才能孕育的多情心臟,使她永遠看不清故事裡的人世悲涼;好象一個艱難學習讀寫的幼兒,大聲朗讀或刻寫著文字,卻探究不到字麵之後的深意。

赫倫輕笑一下,寫道:“你答錯了,正確的回答是天鹿。”

菲碧其實並不在乎答案本身,她隻在乎赫倫是否同意與自己結婚。

但嫁妝豐厚的她還是被拒絕了。

她悶聲站了一會,頭紗被風吹掉了,紅頭發也被吹得淩亂,衣袖吹得翻飛。全身上下隻有黃金項鏈還沉甸甸地掛在脖子上,一動不動。

她抬起頭,衝赫倫象征性地笑了笑,又憂傷地沉鬱下去。

兩人陷入了靜默,最終還是菲碧先開口:“這個夜光石我拿回去了,送給將來真正抱我進門的那個人。”

赫倫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這段充滿女性勇氣的單戀,就這樣在沉默中夭折了。

……

自從拒絕了菲碧,赫倫的中庭變得更加冷清,隻有加圖索和蘇拉才會來看他。

他愈發孤獨,失去說話能力的他甚至有點自閉。成夜成夜的失眠,使他頗為焦躁和敏[gǎn]。他的頭發長得很快,也不怎麼打理。

他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看書,好象書卷成了身體不能分割的一部分,抑或是他逼迫自己將精力轉移到書上來。

加圖索請了醫生,讓他為赫倫治病。拿慣窺器和骨鉗的醫生難以診斷他的病症,因為他的發聲器官完全正常。

最後,醫生隻好得出結論:他被魔鬼的巫術封住了喉嚨。

就這樣,赫倫在重壓下堅持讀書。他寫出的政論也逐漸豐滿和有說服力。即使是他的廢稿,奴隸在撿起來處理掉時,都會看得津津有味。

他意識到,苦難和坎坷能讓人更懂得思考。

以前在看到貧苦的奴隸時,他隻是一掃而過;而現在,他會思考怎樣改善他的現狀。以前見到丟了糧食的農民,他都是麻木冷血;現在卻會儘量去體諒他們,還會大方地捐錢給予一點補償。

盧卡斯的死所帶來的傷痛,將他體會人間苦楚的能力喚醒。他的冷血,漸漸被盧卡斯暖化了。

以至於他隻要聽聞這個世界的不公與痛苦,那顆傷痕累累的心臟都能感同身受地震顫;好象心臟也有了靈敏至極的嗅覺,隨時隨地都能聞到同類的氣味。

赫倫本以為自己的生活要在無意義的忙碌中終結,淪為一個庸碌無為的政客。

——直到這天,一個臉上帶疤的人出現在他的門前。

赫倫接到稟報,走到中庭時,看到一個跟盧卡斯體形很相似的奴隸。

他身形高壯,嘴%e5%94%87緊緊抿合,臉和脖子被曬成很健康的膚色。他的肌肉和盧卡斯的不相上下,一看就是個角鬥士。

他神色複雜,見到赫倫時嘴%e5%94%87抖動幾下,像是有什麼不可抑勒的言辭隱隱鼓動著,隨時想要衝出嘴%e5%94%87。

“我叫列維,是安敦尼大人的手下。”他伏低身子,自我介紹道,“他叫我給您帶來口信,邀請您來安敦尼做客。”

赫倫直接寫道:“不去。”

列維麵帶為難,繼續道:“主人說……您如果去了,會見到一個您非常想見的人。”

“我沒有想見的人。”赫倫木然地寫道。

列維哽了一下,欲言又止。他甚至有些著急,臉頰泛有潮紅色,高高的腦門都出了一層汗。

他抓撓一下自己的下巴,焦急地勸道:“您去吧!不會後悔的!我發誓!”

赫倫疑惑起來,寫道:“那個人是誰?”

“主人不讓我說。”列維滿臉遺憾,語氣非常急切,“但是請您相信我!”

赫倫想了一會,點了頭。

第54章 複活

赫倫來到達荷的家宅時,驚覺這裡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和婚禮那天完全不同。

壁畫上原本是女神出世的藝術畫,現在已經成了全羅馬的版圖。

值得一提的是,猶太行省的部分是由朱砂勾畫出來的,和首都羅馬城一個顏色。比起其他描著黑線的行省,猶太就尤為耀眼奪目。

總之,這裡的政治氣息顯得很濃重。

達荷直挺挺地站在中庭裡,鬥篷的顏色是細膩的灰,很潔淨,像灰喜鵲%e8%83%b8脯上聳起的絨毛。他屈起一隻胳膊橫在腹前,抬頭挺%e8%83%b8,麵對大門,這是政治家的標準站姿。

他往左挪了一小步,使大門正好處於視野的中央。

“波利奧大人,您的到來使安敦尼蓬蓽生輝。”他衝赫倫虛偽地笑道,“請允許我讚歎,您的形貌是全羅馬的財富。追求美麗的本性,會讓人們對您前赴後繼的。”

赫倫神情淡漠,跟他禮節性地握了手。

達荷從天井掬一把水,看似漫不經心地洗手,%e4%ba%b2切地笑道:“據說,蠟板已經成了您的嘴巴。上天那麼吝嗇,不會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一個人,對嗎?”

他用絲帕擦乾淨水珠,正過身來。

赫倫冷著臉,寫道:“你的弟弟布魯圖斯已經死了,還是以畏罪自殺的名義死去。”

“我知道。”達荷輕鬆地笑笑,麵不改色,“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他是個愚蠢的東西,也是個小心眼的家夥。他將兄弟情視為像廢紙一樣可丟棄的東西;我也同樣如此。”

赫倫對他心生不屑,“你劫持了加圖索的孩子?”

達荷不置可否。他輕輕笑起來,和顏悅色,輕描淡寫地說:“您可以把這歸結為,權力金字塔的一處石階,或是指向政治抱負的巧妙的小手段。”

赫倫一時間捏緊刻筆,沒有寫字。他身體僵直,冷漠地望著他。他的眉眼流露出銳利,刀劍一樣射出來,使他像大戰臨前的鬥者。

“噢!如果我不知道您沒有證據的話,一定會被這樣的您給嚇到的。”達荷揶揄道,那雙酷似布魯圖斯的黑豆眼睛狡猾一轉,使赫倫想起下水道裡那些自認為機靈的老鼠。

赫倫捏緊刻筆的手指又鬆開,片刻後寫道:“你找我來,打著什麼鬼主意?”◎思◎兔◎網◎

達荷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半晌後開口:“加圖索為你打點好一切。不出意外的話,你會是下一任護民官。”

他繼續道:“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將成為我的政敵。而我作為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希望把所有可能的敵人掐死在搖籃裡。”

赫倫的脊背緊繃起來,“所以你要殺了我?”他寫道。

“不。”達荷低笑兩聲,“我隻是希望你放棄參選護民官,並且永遠不能對我構成威脅。”

赫倫搖了搖頭。他不再寫字了,乾脆利落地收起蠟板,麵色倨傲,以示要結束這場荒唐的談判。

達荷走上前一步,一直微抬的下巴壓低一些,使他的眼窩處有一片陰影,半張臉都隱沒於陰暗之中。他本來清亮的聲音就從陰暗中傳來,染上一些見不得光的氣息:“我有籌碼在手,希望您慎重考慮。”

他側過身,做了個開路的手勢,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請隨我來。”

……

達荷手捧蠟燭,另一隻手護著燭苗,不緊不慢地走進地下室。赫倫跟在他身後。

地下室的空氣十分潮濕,死氣沉沉地沉滯著,好象無形的青苔一樣糊在人的臉上。甬道被挖掘得很方正,牆壁掛著一排整齊的火把,半死不活地燃著。

在這類似墳墓的環境裡,達荷手裡的燭光擴散成一團黃光,蠶繭一樣將他包裹起來;倘若這黃光更濃密些,就顯得他好象作繭自縛的桑蠶。

他在一個轉角停駐,燭苗晃蕩一下。他轉過頭,燭火搖曳的光與影像大手一樣摸過他的臉,使他的麵目有點猙獰。

他指了指前方,朝赫倫笑道:“這就是我的籌碼。讓我看看,您為他讓到什麼程度。”

赫倫走過去,轉過身來。

這一瞬間他感覺身處幻夢,意識與禸體分離,像被擊碎一樣飛濺到四麵八方。

出於本能,他猛地上前跑幾步,又戛然停下來。

一個金頭發的人被綁在儘頭的十字架上,低垂著頭,腰上%e8%85%bf上纏著紗帶,滲透出斑駁的猩紅。他的嘴被一隻小鐵罩固定住,鐵罩由一根一根灰色的細鐵焊接而成,掛到他的耳後。他的鎖骨像鋸子一樣盤踞在肩膀,健美的身體在衰弱地呼吸。燭光從他的肩頭傾瀉而下,滾落到腳邊。

他的姿勢很有儀式感,使他像一個即將被焚燒而死的祭品,十分悲壯。

護住他心口的棕紅色皮甲,即使赫倫衰老到意識不清,都如海底的珊瑚礁一般在記憶裡鮮明、巍然不動。

那是他的盧卡斯。

盧卡斯聽見動靜,金毛刷似的睫毛一抬,海藍色的眼睛暴露無餘,罩一層重傷帶來的血霧。

他的眼光本透著股機敏和凶狠,在看到赫倫時就迅速凍結成冰,然後嘩啦一聲碎裂掉了。

赫倫眼前發黑。他使勁眨幾下眼,居然感覺到一絲惶惑。他下意識地移動腳步,越走越快,最後跳過去,遲疑地抬手,輕摸盧卡斯的金發和藍眼睛。他的大腦被撞擊得生疼,似乎沒有了血液,險些要昏迷過去,他甚至覺得這是有人盜竊了盧卡斯的外殼,用來欺騙自己的。

他捂著嗓子,感到一陣旋風以雷霆之勢橫掃過腦際,造成一片狼藉。他呼吸得越來越快,%e8%85%bf腳不受控製地搖晃。他死去的、沉寂的血管和皮肉,於此時迅速地鮮活起來,乾枯的靈魂再一次充起了血,巨大的跌宕將他滅頂。他的心臟像是被襲擊過一樣,砰砰直跳著以作最有力的反擊。

沉封已久的咽喉開始顫動。那些流動在血液裡的、支離破碎的傷痛,都彙集成一股類似鐵錐或石錘的堅硬東西,將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