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e5%b1%81%e8%82%a1癱坐在地,失神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很久,等到格奈婭的情緒平息下來,他才顫巍巍地扶起她進了屋。
格奈婭側躺下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話,揪著自己的頭發,瘋瘋癲癲的樣子,時笑時哭。
屋裡光線黯淡,空氣象陰溝裡酸腐發酵的氣味,就這麼卡在空中,半天都不流動。布魯圖斯感覺要窒息了,離開屋子,走到還算清涼的中庭裡。
門口傳來一陣搖鈴聲。這說明有人造訪。
布魯圖斯頓時欣喜,全身都激動得顫唞,後背發麻。一股狂喜帶來的熱流在他的體內拔地而起,停滯的血液頓時以激進的速度流動起來。他難以控製地跺了跺地,四肢神經質地擺動幾下,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從喉嚨深處擠出“咯咯”的陰險笑聲,象臨終之人的最後喘氣。
他定了定神,哆哆嗦嗦地走過去,以恐懼和期待交織的心情,打開了門。
他愣住了,象有水泥從腳淹沒到頭,渾身都凝固如雕像,輕輕一推,就會碎成碎塊。
門口站著一位身材壯碩的男人,額頭上有條猙獰的長疤,穿著粗製濫造的鬥篷,有種粗喇喇的莽夫氣質。唯有渾濁的雙眼顯出他頗為疲憊。
“列維……”布魯圖斯喃喃道,“安敦尼大人讓你來的嗎?”
列維點點頭,將錢袋遞給他,“這是主人讓我給你的。他說這是對你照顧嬰兒的補償。他今晚會過來一趟,要你打掃好庭院,一點臟亂都不能有。”
布魯圖斯愣愣地接過錢,問:“他有沒有說什麼彆的?有沒有答應要多給我一點錢……你也知道,我的日子很不好過……”
“沒有。”列維搖了搖頭,“主人也有他的難處。斯蘭夫人管控他很嚴格,他希望你能理解。”
布魯圖斯失望地半閉著眼,扶著門框,弱小的身體搖晃著。
他吞咽一下口水,麵色緊張地問:“你是大人的心腹,應該知道最近克勞狄的情況吧……”
他頓了頓,呼出一口氣:“你知道……範妮夫人怎麼樣了?就是克勞狄的姑母?”
列維奇怪地掃了他幾眼,還是回答了:“她死了,就是不久前的事,但好象沒有舉行葬禮。”
布魯圖斯急忙問:“那他的女奴呢?那個黑黑的女奴?”
“聽說她去了彆的行省,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列維說。
布魯圖斯呆愣一下,隨即被震驚淹沒。他的五官扭曲成團,臉部血色全無,血液象結冰一樣,寒毛倒立起來,眼前泛起陣陣黑霧。好象所有的畫麵和聲音都打亂在一起,嗖嗖地灌進腦際。
這一刻,他的靈魂似乎凝成尖銳物,與皮肉狠狠地摩攃砥礪,無形的疼痛從四麵八方傳過來。
列維不解地看他一眼,駕著馬車離開了。
布魯圖斯怔怔的,有一段時間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清,全是黑茫茫的一片,夾雜著金星。
他僵硬地轉過身,摸著架起來的竹竿,一步步摸索著向前走著。
終於,他站不穩了,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僅如此,唯一愛他的女人也棄他而去了。
他耳邊響著烏鴉的悲啼,旋即消逝於嗡嗡的耳鳴聲。他向前看去,視線如兩條傷痕累累的枯藤,乾巴巴地射向屋裡。
那裡有他又愛又怕的格奈婭。
他慢吞吞走著,站到屋門口。
格奈婭的臥室沒有點蠟燭。她慢慢抬眼,滿眼漆黑,隻有一小片灰白的天充滿門框,一個瘦小的黑影嵌在那裡。
於是,布魯圖斯好象童謠裡的影子怪物,隨意變換大小,凡被黑影覆蓋的都要被毀滅。
“普林尼嗎?”她麵帶欣喜地說,“你終於來了。”
布魯圖斯精神恍惚,走進屋來點燃了蠟燭。
“是我……母%e4%ba%b2,我是您的布魯圖斯啊……”
燭光映亮格奈婭錯亂的頭發,以及額前的黑寶石。
她仿製了一枚黑曜石,掛在自己的頭上。
她的氣色非常差,油膩的長發亂糟糟的,眼裡透著瘋癲,像一個陰險的老巫婆。
“怎麼是你?”她有些惱怒,“你這個掃把星,我當初真是被惡魔詛咒才會領養你!快給我滾出去!”
布魯圖斯氣若遊絲,他晃悠幾下,咚地一聲跪倒在她床邊,抓著她的手說:“母%e4%ba%b2……我們不要波利奧了……我會好好賺錢,給你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還有這麼大的家宅,還有崛起的機會……”
格奈婭瘋狂起來,打了他一個耳光,象被雷電劈中一般坐起來,用腳不斷踹他。
“混蛋!混蛋……輪不到你來說話……你這個無能的東西……”
布魯圖斯的嘴巴被她猛力踹到,與牙齒磕碰在一起,流出一股血。他的嘴%e5%94%87疼得麻木,連忙抓住她的手。
格奈婭抽回手來,用紅指甲劃他的臉。她的力道沒輕沒重,對自己的養子毫無憐惜。很快,布魯圖斯的臉上就被劃出深深的血痕,她的指甲縫裡也夾著人的皮肉沫子。
最終,她抬起腳,狠狠踢他的肋骨。布魯圖斯被掀翻在地,痛苦地捂著肚子,很久都不能起身。
與其說她在懲罰養子的“出言不遜”,不如說她是在宣泄積鬱很久的痛楚。
布魯圖斯胃部翻滾,吐出一股酸水。他流著眼淚,臉上臟汙不堪。他疼痛得呻[yín]幾聲,雙%e8%85%bf無力地蹬幾下,又象個被凍死的蟲子一樣僵在地上,陷入了沉寂。
格奈婭罵罵咧咧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就這麼聽著。
突然,他渾身顫唞一下,低低地笑了起來,象是從深淵發出的魔鬼低%e5%90%9f;漸漸地,又象跨上了一個台階,陡然變得尖利,如深冷山穀裡呼嘯而過的怪禽嚎叫。
他好象被某種妖魔附了體,笑得癲狂,捂著肚子打滾,猶如嘩眾取寵的小醜。
格奈婭停止了謾罵,幽幽地看向他。
“母%e4%ba%b2……您知道嘛……”他邊笑邊說,“您從來都沒有對我笑過……”
他的聲音裡帶哭腔,表情卻是扭曲的笑容,“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就因為我命帶不祥……你們所有人都要拋棄我嗎……”
他坐起了身體,收起笑容,正對著格奈婭。
他的半邊身子置於燭光中,臉被燭光打成黑白兩半。蓬亂的黑發遮擋住他一半眼睛,塌陷的蒜頭鼻冒著油光,下巴胡子拉碴,嘴%e5%94%87抖動地緊緊閉合。
他的眼睛透過發絲,看著格奈婭,影影綽綽的,瞳孔裡泛起久違的精光,象是從靈魂裡冒出來似的,以灼燒最後一點希望為代價。
他臉色鄭重,喉頭抖動,似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即將出口的話上了。
“母%e4%ba%b2……我就問您一個問題……”他顫唞著說,“您後悔領養我嗎?”
格奈婭愣一下,高聲笑兩聲,陰沉地說:
“後悔!”她%e8%84%b1口而出,“我最後悔的事就是領養你!我現在的生不如死都他媽拜你這個掃把星所賜!”
布魯圖斯忍下心裡的酸澀,又神經兮兮地問了一遍:“我就問您一個問題……您後悔領養我嗎?”
格奈婭奇怪地瞄他一眼,語氣不耐地說:“我說過了,我後悔!你再問一遍我還是這個答案!”
布魯圖斯不甘心,“母%e4%ba%b2……您後悔領養……”
他的問題沒有問完,格奈婭拿起桌上的剪刀衝他甩過去,“你他媽聾了?我說了我後悔!我後悔!我後悔……”
她在床上蹬起%e8%85%bf,大聲重複著,邊叫喊後悔邊大哭,聲音尖利而難聽,象個十足的潑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一瞬間,布魯圖斯的眼前聚攏起黑霧,腦際也是。他慢吞吞地拾起剪刀,麵無表情,象一個隻會動作的傀儡。
他悶著聲,快步朝格奈婭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跳到床前,高抬起剪刀,狠狠向格奈婭紮去。
他聽不見養母的慘叫聲,鮮血噴了他一身。他隻是機械性地重複捅刀的動作,也不管是哪裡,齜牙咧嘴。
可實際上,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他隻是被邪惡的本能操縱罷了……
過了很久,他感到胳膊酸澀,眼前的黑霧也逐漸散去。他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身大汗,心跳劇烈得象重錘砸鐵一般。
他擦了擦被血糊住的雙眼,慢慢睜開,看到觸目驚心的場景。
格奈婭早已斷了氣,身上紮滿了血洞,汩汩流著血。床褥、牆壁、帷幔,全被染成血紅色。她就睜大眼睛,眼裡沒有絲毫光亮,麵部猙獰和惶恐,雙手向上扭曲地伸著,%e8%85%bf也是怪異地蜷曲,整個人躺在血泊之中。
布魯圖斯怔忡,沾滿血的雙手失力,剪刀啪地掉在地上。
他呆愣了很久很久,用指頭上的血在她%e5%94%87邊描了描,畫出一個詭異可怕的上翹%e5%94%87形,好象她在微笑。
他俯下`身,哆嗦著輕輕%e5%90%bb了%e5%90%bb她的雙?%e5%94%87……
第47章 借刀殺人的兄長
夜色中,達荷乘坐馬車來到弟弟的家門口。
列維跳下車,伸出手,扶主人下來。達荷早有準備,將一條手帕搭在他手掌上,隔著一層布料抓著他的手走下車。
列維麵無表情,似乎早已習慣了。
大門沒有關閉,隨著冷風搖擺,與地麵摩攃發出類似於巫婆驚喘的聲音。他皺了皺眉,並不認為這是有條理的做法。
他走了進去,定睛一看,心臟如同被利爪緊攥,從前%e8%83%b8到後背都出一層冷汗。
寒風迎麵吹來,他聞到濃重的血腥氣,象地獄血池的大門緩緩打開。他的眉眼因為驚嚇而瞬間團在一起,麻意從膝蓋一直延伸至臉部,頭皮冒起陣陣冷意。
布魯圖斯坐在台階上,渾身都是斑駁的鮮血,象是剛從刑場上走下來的行刑者。他屈起一條%e8%85%bf,用胳膊撐著上身,頭發被血黏在額頭上,一臉血紅。他的臉糊了一層乾涸的血,好象皮膚被烤糊焦化。
他低著頭,眼簾逐漸抬起,慢慢望向達荷,露出很多眼白,孤零零地嵌在猩紅之中。
乍一看,達荷覺得自己撞見了魔鬼。
“老天爺!”他驚呼道,身體驚慌得發抖,“你是布魯圖斯嗎?我的弟弟?”
布魯圖斯被他喚醒,身體怪異地扭動一下,象過了幾道閃電。
在看清楚達荷後,他開始劇烈地喘熄,用手捂著嘴,發出嘶嘶的響聲。他的眼淚湧出來,和格奈婭的鮮血攪和一起,使他象個麵部塗紅油彩的醜角,狼狽極了。
他晃悠悠地站起,摔倒在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