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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手把手教盧卡斯讀寫。

盧卡斯伏在桌案上,艱難地臨摹簡筆畫般的拉丁文。他的額上擠出汗珠,瞪大了眼睛,時不時咬咬刻筆,像幼童一樣磕磕絆絆地刻寫,拿筆姿勢極其怪異。

赫倫交疊雙%e8%85%bf坐上桌案,一隻胳膊向後撐著,慢慢地啃著蘋果。

他看到筆尖下歪斜的“Pollio”,像冬天裡被凍僵的蟲子,可憐至極。

盧卡斯寫完後,還來回描幾筆,試圖讓字更端正些,實際沒什麼用。

“寫得不錯。”赫倫咬一口蘋果說,“最起碼我能看出你寫的是波利奧。”

盧卡斯受到鼓勵,又刻寫一遍,這次明顯圓潤多了。

他滿意地放下刻筆,鬆了口氣。

赫倫見他寫完,把蘋果咬在嘴裡,側身關掩百葉窗。

窗葉縫隙間的陽光照亮他的眉眼,其他五官隱於陰影中。他像被陽光蒙住了眼睛,那雙深邃的黑眼睛收攏盧卡斯的身影、他的蠟板和刻筆。

——以及世界上所有東西。盧卡斯想。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開口:“我很願意學讀寫。如果您有那個好意,我還想跟您學希臘文。”

“當然可以。前提是你要先會讀寫。”赫倫拿下嘴裡的蘋果。

他伸出食指,拂過身旁的一排羊皮卷,定格在一卷上抽出。他把卷軸打開,指甲點了點標題,“認得嘛?”

盧卡斯對著生詞搖搖頭。

“這卷書叫《神譜》,很適合你這種剛剛會認字母的人讀。當年我的教仆就逼我抄寫它,很有用。”

這時,一個奴隸慌張跑進來,臉上擠滿汗珠,濡濕的衣袍黏在身上。

“主人,浴場出了事故……大理石橫梁突然斷了,砸死了三個奴隸……包工說要您賠款。”他用袖子抹把臉,“他說如果您不賠,就把波利奧的冠名撤掉。”

“三個奴隸?”赫倫收斂笑容,“要賠多少錢?”

“300個第納爾。他們是有技能的奴隸,身價要貴一些。”

“玫瑰園不是有收入嘛?”赫倫說,“用那個來抵。”

“那筆錢還沒有到,普林尼大人是和安敦尼簽的合同。”奴隸說,“您也知道,那個家族總喜歡拖欠貨款,出了名的摳門!”

赫倫想了想,“神龕裡不是有黃金和珍珠嗎?把它們典當了換錢。”

奴隸震驚地抬頭看他,遲遲不肯動彈。

“快去!”赫倫催促道,“那些玩意兒除了招致偷竊外,沒有任何用處。”

奴隸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起身飛快地離開了。

赫倫心裡有點急躁。和當年一樣,他陷入債務危機。儘管這次不那麼嚴重,他也不得不勒緊腰帶過日子。

“您果然缺錢了。”盧卡斯咳了一聲,沉鬱地說。

赫倫轉過身,移到嘴邊的蘋果又放下來,“我教你一點修辭學吧。”他輕笑著,“你能理解這句話嗎——為魔鬼引路的人終將被魔鬼引路。”

盧卡斯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赫倫挑起一邊眉,“你很快就能理解它的意思了。”

“我現在可也不想理解什麼魔鬼引路。”盧卡斯歎口氣,“我隻想讓您不要過拮據的生活。”

赫倫放下蘋果,神秘地衝他一笑。

……

正如赫倫所言,消息來得很快。

布魯圖斯因為販私鹽而被元老院禁商。他倒黴地碰上風頭最嚴的時候,被當作反麵教材以儆效尤。他被罰了一大筆錢,在法院的信譽一落千丈,成了他無法洗掉的汙點。法院甚至追蹤他以往的生意記錄,逐個盤查他的生意夥伴。

一時間人心惶惶,沒有人找他合作了。同行紛紛洗手不乾,茶餘飯後憐惜地悲歎:“那個可憐蟲布魯圖斯……”,還帶點幸災樂禍的笑。

盧卡斯告訴赫倫這個消息時,他在歡樂地篩著杏仁粉,用開水慢慢衝泡,又舀上一勺蜂蜜。

“據說是個倒賣絲綢的人揭發的。布魯圖斯收了錢,卻一直沒有送貨。絲綢商趕到他家要貨,發現裝箱裡隻有私鹽。”盧卡斯說,“他算是完蛋了。那些元老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私鹽販,恨不得昭告天下!”

赫倫攪拌著杏仁粉,“跟我猜的一樣,他果然仿造了一模一樣的合同、向賀瑞斯要貨。我可是提醒過他彆打歪主意。”

“他真是蠢。”盧卡斯說,“難道他不會%e4%ba%b2自和賀瑞斯談生意嗎?”

“他可一點也不蠢。”赫倫笑笑,“合同本就是以他的名義簽署的。賀瑞斯隻對熟人賣絲綢,布魯圖斯沒跟他接觸過,仿造一張合同是最簡單的辦法。他隻是沒想到,我寧願損失一棟豪宅,也要讓他聲名掃地。”

“為魔鬼引路的人終將被魔鬼引路……”盧卡斯神色複雜,“您說的就是這個?”

“沒錯。”赫倫點點頭,“我給他下套,虧了一大筆錢;他想斷我的財路,信譽就完蛋了。動了壞心思自然就有報應,我和他都逃不過這個定律。”

盧卡斯盯著他,“可您的確招惹了魔鬼,不是嗎?”

“我很樂意看到他被法院列入黑名單,遠超於招惹魔鬼的痛苦。”赫倫的眼裡流露出精光,“我敢保證,如果以後他提起訴訟,法院的那幫老家夥都會偏向被告人……”

“您典當了黃金,晚餐也排除魚肉,連香料都是普通的印度香料……就是為了讓他失去法院的庇護?!恕我直言……”盧卡斯揪起眉頭,“這太不值得了……”

“你管得太多了!盧卡斯。很多事情你並不清楚……”赫倫打斷他,“根據你目前的所知,我隻能告訴你,這世界上我最恨的三個人,其中兩個就是布魯圖斯和格奈婭。”

“那第三個人是誰?”

赫倫的臉色沉鬱些,譏諷地說:“普林尼,我那個好父%e4%ba%b2。”

盧卡斯猛地抓緊餐桌沿,指甲摳進清漆裡……

自那天以後,盧卡斯不怎麼學認字了,更多時候他都是練習搏鬥。

練習時,女奴們會倚在牆角偷偷看他。他總使最順手的短劍,鋒利而輕便。他手掌的薄繭因劍柄摩攃而增厚,一開始他會感覺到疼痛,後來就麻木了。

他很賣力,經常揮汗如雨,時不時抬眸看空蕩蕩的高台。那雙藍眸本該因為勞累而暗沉的,可總保持著興奮的神采。

赫倫節衣縮食,舍棄昂貴的食物,減少熏香的使用,不再大擺宴席。

可事實證明,他的確被神明庇護,在他困難時總有人幫他。

女奴捏著莎草紙跑到眼前時,赫倫正泡在浴池裡。他漫不經心地接過紙張,匆匆掃兩眼,如遇晴天霹靂。

【很抱歉沒有請示您。我去了地下角鬥場,為您賺點獎金。】——字是盧卡斯寫的,隻有他的字才像半死不活的蚯蚓。

“混蛋!”赫倫罵一句。

他胳膊一撐走出浴池,隨意套件內襯衣,連擦淨水珠都沒顧得上。

他叫奴隸準備馬車,即刻動身去了角鬥場。

……

自從被元老院禁商後,布魯圖斯被同行拋棄。他家宅的中庭,已經很久沒人光顧了。

他更加沉默寡言,總待在臥室裡不出來。

奴隸端著飯菜,試探性地敲敲臥室門,屋裡沒有應答。

他有點焦急,因為他的主人已經一整天沒露麵了。

猶豫了一大會,他還是推門而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臥室裡點燃一支蠟燭,光線十分幽暗。

布魯圖斯靠坐床上,斜斜地看過來,“你想被我扔去喂獅子嘛?!我沒有準許你進來。”

“夫人讓我把飯菜端給您。”奴隸戰戰兢兢地過去,將飯菜放到床頭。

“跪下,抬頭睜開眼。”布魯圖斯瞥一眼飯菜。

奴隸升騰起不好的預感,彆無選擇地照做了。

借著微弱的光,他看到主人的圓鼻孔忽大忽小,小眼睛發出犀利的光。

布魯圖斯抓一把盤上的調味鹽,狠狠往奴隸的眼睛上按去。

奴隸慘叫著向後躲,被布魯圖斯揪住頭發。

他疼得渾身顫唞,兩腳在身後瘋狂地亂蹬。一波波的慘叫像是從地獄嚎出的,如罪惡的亡靈被烙鐵燙熟了皮肉。

格奈婭點亮燈罩來到臥室,瞥見奴隸的慘狀,淡淡地說:“又拿奴隸撒氣?”

布魯圖斯鬆開手,走到她腳邊跪下,捧起她的手%e4%ba%b2%e5%90%bb,像虔誠的教徒禮遇聖女:“母%e4%ba%b2,我被那個狡猾的波利奧騙了。我失去了一切……”

他的語氣帶點不符年齡的撒嬌。

格奈婭皺起了眉,“那隻是赫倫,他並不能代表所有的波利奧。”

布魯圖斯的肩膀猛烈顫唞,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緊,他像得了肺病一樣喘熄,好象下一刻就窒息而死。

“母%e4%ba%b2……難道您不和您的兒子站在一邊嗎……”他把臉貼在她手背上,“法院不再信任我了。就算我亮出遺囑,那幫老東西都會質疑我的……”

“你抓疼我了,布魯圖斯!”格奈婭抽回手,“我當然和你站在一邊,從我收養你那天就是這樣。”

“可您眼中隻有那個冷漠刻板的普林尼!”布魯圖斯咬著牙,“他欺騙您、讓您孤單一人,他的心就像爬在泥潭裡的惡心的蛆蟲……”

“我不準你說他!”格奈婭叫喊著。她抓起布魯圖斯的頭發,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警告過你,沒人能詆毀普林尼。你應該還記得你養父的下場……”

布魯圖斯抽泣起來。他漲紅了臉,大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五官攢緊,像一個小老頭。“您難道要那樣對我嘛……如果我失去您的庇護,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人愛護我了……”

他抱住格奈婭的%e8%85%bf,鼻涕眼淚抹在她的裙擺上。

格奈婭鐵青的臉緩和些,摸了摸他的頭發,“再等等,我的孩子。波利奧一定是我們的。等範妮那個婊子一死,我就能得到普林尼的一切……”

第16章 神明引路人

角鬥場的熱空氣像鼓脹的岩漿。

人們揪著頭發,比在劇場中更瘋狂,激動至極時還會擂擂%e8%83%b8口。叫喊聲把柱縫的沙子震得颯颯直掉。他們狂熱地欣賞角鬥,把玩石頭做的籌碼,興致勃勃地賭博輸贏。

很多貴族養活角鬥士,讓他們搏鬥為家族贏得名譽;還會把他們帶到這裡,給自己賺些灰色收入。

赫倫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以及類似鐵鏽或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嘔。燃燒的火把晃亂他的眼,他的頭發還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