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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津何處 桃枝竹 4273 字 2個月前

相撚了撚花白胡子,道:“老臣以為,這匪患的確當除,然府庫無銀糧……嗯……”宋相沉%e5%90%9f些時候,道:“莫若這般,秋收後等府庫充裕些,再發兵?”

岑季白滿意點頭,劉鑫也滿意了,周太尉氣極,也隻好點頭。

等其他人走了,周太尉上前兩步,坐近在岑季白跟前,訴苦道:“季兒,這宋相是老糊塗了,若讓山匪繼續作亂,再鬨出個蕭州事變來,那可如何是好?”

岑季白點頭,道:“宋相已是古稀了吧?”

“七十三了,”周慕邦氣道:“他老早該致仕了。”

“宋相是老臣了,寡人新繼,不好不敬這些父王一朝的老臣……倒是周墨在石城任了六年,也不必再拖下去,讓他回陵陽任事吧。”

“這……”周慕邦雖是巴不得如此,但大麵上還是不好過得去。“辛煜實在拖垮他了。”石城的稅賦,欠了五年沒征上,有宋相等人盯著,周慕邦不好調走他。

“這有何難,寡人%e4%ba%b2自要了他回陵陽任事便是了。四月底外祖大壽,花甲之慶,讓他回來賀壽,寡人也見見%e4%ba%b2族。”岑季白笑道。

“那……那就好。老臣代他先拜謝陛下。”周慕邦說著便要跪拜。岑季白忙扶住了他,道:“外祖父您何須多禮呢,其實也不隻周墨,大舅舅、外叔祖都在地方多年,寡人有心叫他們皆回陵陽任職,趁著您這回壽宴,寡人予他們幾月假期,便都回了王都,也同寡人說說地方上的事罷。”

周慕邦自是喜得不能自已,然而……“老夏王新喪,大辦壽宴,怕是不妥。”

岑季白笑道:“那時已經過了百日孝期,便借著您老大壽,咱們周家%e4%ba%b2族都回了陵陽來,以後都幫著寡人,也開個新氣象了。”

周慕邦應是,這才想起來今日本是岑季白生辰,又說了些閒話。眼看快到了午膳時辰,林津推著阿銀進來了,一邊嚷嚷著:“昨兒就是落在這裡了,你去給我找回來。”

阿銀無奈得很,道:“侯爺,小臣真的沒瞧見您那支笛子。”

“我明明記得就是落在這裡,”林津一麵說著,一麵便走到了岑季白案前,又是揭坐席又是抖竹簡的,“嘩啦啦”亂響聲不停,又晃得周太尉眼暈。

“周大人,您站起來我看看,是不是壓著笛子了?”林津要扯著周慕邦起來。

“沒有……哎,你……”周慕邦上了年紀,扯也扯不過他,被林津拽起來往旁邊帶了幾步,林津仔細察看了一回,見確實沒有,又將周太尉拽過來按下,往他旁邊坐席上翻看。

“林三!”周慕邦氣得吼了一聲,吼出這一聲才覺得不妥,跟個小輩計較,倒顯得他失禮了。林家是岑季白同周家都不得不忌憚的,周慕邦咽下火氣,道:“長平侯莫要在陛下麵前失了儀禮。” 年紀輕輕竟然封了侯,哼!

林津連道了“是,是”,又將周慕邦扯了起來,道:“方才似是不曾看清,您再起身我找找。”

又是無果,周慕邦被他再次按坐在席上。眼看著林津在他身周亂晃,吵吵鬨鬨的,周慕邦沒法子,索性起身告退了。

阿銀送了周慕邦出去,再次掩上房門,林津便坐在地上大喘氣,“真累!”

林津多寶貝他那隻笛子,岑季白是知道的,絕不可能隨意落在某個地方。他不過是嫌周慕邦攪擾岑季白過久,故意來攆人罷了。

岑季白覺著他的三哥可愛得緊,半點沒意識到林津這是逾矩。

岑季白已經成了夏王,太子衛率便自然成了郎中令。隻是因林津養病,時不時還會有些難受的緣故,岑季白便不要林津履職,隻讓他好生休養。

不過他出行時林津仍是相跟在側的,岑季白上午批閱奏章,林津備了茶水點心,一邊自己用,一邊遞些與他。他們三餐也都在一處,隻下午時林津午睡久些,醒來後仍是往書房來。岑季白搬到大夏殿理政,慣常歇在殿後的小寢,郎中令也在大夏殿一側有相應的居所。

初時還回避著朝臣,後來林津研墨整理奏章,也不管有沒有旁人在場。等朝臣散了,也同岑季白說些國事。岑季白想到前世的林津,接他到自己的寢殿後,因為實在不放心周夫人作怪,也是帶著林津一處,在這間書房裡,林津做著同樣的事。

他知道周夫人不待見林津,但既然磋磨人到了冷宮裡,周夫人還是不肯罷休,岑季白總不能再讓她更苛待林津,便索性看護在身前。但那時候林津戴著麵具,總是低著頭,也不要岑季白看到他的臉。而這一世,林津取下麵具,打量起岑季白來也是肆無忌憚的。那一世是夫妻,這一世是知交……確實是不同了。

四月初八,吉日良辰,岑季白除了孝服,著黑錦灑銀紋的朝服,頭戴冠冕,往太廟祭祖,祭天。

數百台階相繼踏在腳下,岑季白站在太廟中,看著曆代夏王繡像,或精明或昏沉的一雙雙眼睛打量在他身上,這整廟的繡像仿佛都活了過來。

站在這樣肅穆的廟堂中,很難不讓人生出些激昂壯誌來,岑季白卻格外平靜些。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已是第二次參與這樣儀式的緣故,或者,是因為這座廟堂太高。

高處冷寂、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前世他無措、舉步維艱,這一世似乎平順些,但後頭的路仍舊坎坷。前世他有豪情,一心強盛夏國,落了個慘淡收場;這一世,他的豪情壯誌,已經耗儘了。他隻有一點複仇的私心,一點護住林津的私心。

要向虞國複仇,夏國必須強盛起來,要夏國強盛起來,他應該要做一個明君。就好像要吃飯飲水一般,這是必須要做理當要做的事情。因為這兩者並不衝突,如果衝突了,岑季白無疑會選擇複仇。

若以聖賢的規訓來評價自己,岑季白無疑是失敗的。修身,岑季白是自私狹隘的,他不孝;齊家,母%e4%ba%b2是仇人,妻子慘死;治國,國破人亡;平天下,那更是想也沒想過的事情。

岑季白一度認為他該是個無情無愛的死人,死過一次的人,屍山血海中回來的人。但麵對林津的時候,他是有情緒的,有愛有渴望的。

當他一步一步站到高處,慢慢聚攏自己能夠掌控的權力時,手中卻仍覺著空乏,因他不曾得到想要的東西。複仇固然重要,卻是比不上林津的。

林津身為郞中令,自然相跟在側。但他並不用跪拜,而是戍衛一旁,留意著四周是否有可能出現變故。岑季白回頭看了一眼,恰好撞上了林津望向這裡的目光。

林津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他太廟令正看著,岑季白便回過頭去,繼續肅穆著耹聽太廟令祝禱。

如果他出口挽留,如果北境無事,如果林潯守好了西北……林津是可以留下來的吧,以執金吾將軍的身份。

岑季白不介意將禁軍交給林家,其實改朝換代的徹底革新,比起他束縛重重的改良,會更為徹底有效……岑季白心中暗暗笑了笑,他其實是很有昏君潛質的。

第57章 番外二 :微瀾

風乍起,一池春水動微瀾。人之年少,如拂麵楊柳春風,如碧水粼粼斜照灑了碎金。

那當然是美好歲月,詩酒笙歌紅樓醉晚,鮮衣怒馬風花盈袖。

人生於富貴中,若非朽爛於繁華,便當誌立於天下。唯大誌不得消蝕,唯情懷不經穢染……我不記得是從哪裡得來這話,但我一度深信於它。同窗醉彆那一晚,瀲灩川上搖搖曳曳,是我們的一隻小船,輕蕩在穠麗晚風中。而繁華的陵陽城卻在朽爛,這讓人心痛。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網⑨友⑨整⑨理⑨上⑨傳⑨

在這樣的朝政中,似乎為官為學,都不可能有什麼成就了。但若是做了未來夏王的先生,明之以家國,授之以禮義,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你這人最是彆出心裁,”好友顏恪把玩著碧玉杯,與眾同窗道:“那我等便待宋先生功成之日,為你這帝師慶賀了。”

各自飲下杯中圓圓明月,大笑而歸。

夏王三位王子中,哪一位是未來的國主,實難揣測,不過總歸是這三人裡選一個了。昔日太學學官,後來多為身為學生的夏王重用,我家裡長兄無才,父%e4%ba%b2便寄希望於我,希望我能撐起宋家門楣。但我覺著,做一個太學博士,倘若真能教出一位好國主,挽危途狂瀾,也該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少年太得意,總是愛做夢的。

初入太學那一日,是元月十六,開年大朝那一天。我到得很早,那時候天色熹微,學宮中燈火寂寂,隻有幾盞燈籠,簇擁著一個華服幼童。宮宴上見過幾回,這是夏王的三子,王子季白。說起來,今日也該是他入太學的第一天,昨日剛過了五歲生辰。

那孩子滿眼藏不住的興奮期冀。

這可真是古怪,我不太記得自己初入族學是個什麼模樣,但族中子弟,大清早要去上學時,哪個不是家仆三喚五喚,好說歹說勸起來的?這位小殿下來得這樣早,又是這樣開懷,確然是有趣了。

我便走去問他:“小殿下何故心喜呢?”

那小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回答我:“習文學武,可以安邦定國,可以解天下憂患。是以季白心喜。”

我得了這樣的回話,忽然覺得上古那些賢明的君主原來並不是傳說,真有人是少年立誌,生而為國的。於是心情激蕩起來,興奮地拍了這小殿下肩頭一把,讚道:“好!”

尚且隻是個幼童的小殿下被我拍得一個趔趄,差點跌在地上。我慌地扶住他,看這小殿下竟然並未哭鬨,也沒有發脾氣,不免又更欣賞他幾分。便道:“你有這樣的心誌,很好。日後當時時銘刻,我輩學子,自當肩負家國百姓,天下興亡。我是太學的學官宋微瀾,今日便賜你初何二字,你當不忘此邦國初心,如何?”

岑季白似乎不太聽得懂我在說什麼,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愣愣地望著我。

我再度拍了拍他肩膀,這回很注意沒有用力,道:“反正,你的字就是初何了。”一會兒那老先生若要同我搶這賜字的殊榮,我是定然不會相讓的。

然而小初何的心喜並未持續多久,小林潯入學的時候,他眼中的期冀明顯地化作失落了。我很喜歡這個孩子,也將他當作一腔抱負所係,看到他不高興,自然是萬分關切的。隻是這小孩心思深,不肯說出實情來,我用了許多計策哄他,比待家中的曉熹還要耐心待他。

隻是並沒有什麼用處。

某一日午間,岑初何偷偷溜進我的房間,猶猶豫豫,卻又最終小心翼翼地問我,他能不能換一個伴讀?

我這才知道,所謂安邦定國的鬼話,不過是周夫人教這小子說的。他入了太學,周夫人格外開心些,既然母%e4%ba%b2開心,他便也開心了。何況,深居宮中的三王子想要個玩伴,不像他那兩個哥哥似的作弄他,也不像他身邊那些宮人那般輕視他,不像……換誰來都成,把林潯換走吧,這是個寫字時要磨纏岑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