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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津何處 桃枝竹 4289 字 2個月前

林津便去了偏殿用膳。他本是很少按時用飯的,有時候太忙,有時候是沒什麼想吃的。阿銀看在眼中,到底不敢來殿中擾他,有時候小心勸他幾句,岑季白是全不在意。

但林津在宮裡,岑季白聽了沈朗告誡,自然要督促林津好好用膳的。阿銀不免覺著,林三公子倒是神仙降世了。

兩人正用著飯,外頭忽然一陣喧嘩起來,各處哭聲都響了起來。阿銀推門進來,跪拜道:“殿下,陛下薨了。”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岑季白聽了這話,沒什麼傷心,卻也沒什麼慶幸的。他站起來,對林津道:“前頭太亂,你在東宮好生歇著。”

林津也站了起來,搖頭道:“我是衛率,原該同你一起。”

見他堅持,岑季白便帶了他同往夏王寢殿。上官緲同宋之遙這兩日常守在夏王殿中,此時見了岑季白,互相勸了些節哀的話,又勸他往前朝接見群臣,告哀天下。

岑季白揭開夏王麵上白布看了一眼,夏王早瘦%e8%84%b1了人形,如今去了,反倒是解%e8%84%b1,神態間竟有些平靜。他看了一眼,便往前朝去了。

說不清為何要去看這一眼,仿佛是為了確定,從此以後,他果真是孤家寡人了。

朝臣得到消息,都往大夏殿中哭了一回,又勸太子儘早繼位。三勸三讓後,群臣再進勸一回,岑季白便令奉常李景堯籌備,準備除服後行繼位大典,又定了夏王葬儀。

前朝事罷,自然還是回到夏王停靈的殿中,岑季白著了孝衣,跪於靈堂守著。看林津亦是長跪,便又叫他回去歇息。若他與夏王是有父子%e4%ba%b2情在的,此時此刻,難免傷痛些,想叫人陪著他。岑季白自覺情薄,何況夏王是他又是能救而不欲救治。此時徹夜守靈,也不過是為了做做模樣給天下人看,自己心裡甚覺諷刺得厲害。

林津實在拗不過他,他在這裡不過是讓岑季白更多擔心罷了,便聽了他話,回去東宮。吩咐膳房多備些熱水,又叫阿銀去遲衡處取了活血化瘀的傷藥來,要說長跪,他倒是不乏經驗的。再又請江平命人將阿金傳回來。如今一應喪葬事宜,紛紛雜雜,阿銀獨自一人是應付不來的。

岑季白守過第一夜,後麵的值守也就不需要他%e4%ba%b2為了。等他早間時知曉林津的這些準備,感動之餘,愈是生出些要將林津長留在陵陽的私心來。但愈是感動,也就愈是不願相迫了。

前一世多少有些懵懂,而這一世,許多年來,看得倒很清楚些。既然要做國君,也就不必奢談情感了。

夏王葬儀也是早有準備的,他畢竟不好了這麼些日子,岑季白又有前世經驗,宮中一切便順利過渡給了新王。夏王安葬後,岑季白尚有三月孝期,隻以太子身份暫代國事,孝期後除服,方能繼位。

元月十四那日,宋之遙到了東宮,來向他拜彆。

“先生……”岑季白扶了宋之遙起身,道:“先生於孤有恩,孤……”

宋之遙輕輕搖頭,欣慰道:“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多說這些。”

“先生要走,孤本不該攔你,隻是……”岑季白有些為難。

周夫人過世,她那一半掌事之權便予了上官緲,後來虞夫人也死了,另一半後宮掌事便叫宋之遙領了過來。宋之遙是要服藥靜養的,無端端叫虞夫人一攪,又多出三年,夏王本不想給他掌事之權。但宋之遙堅持,說是以免再有人當他無能暗動手腳,夏王無奈允了他。

於是後宮裡,算是宋之遙同上官緲互為牽製。而今後宮人雜,事情也雜,宋之遙若是走了,便是上官緲把持宮內。雖然不是岑季白的後宮,但到底是在他的王宮裡,交給上官緲總是不□□心。

他一時間轉過許多念頭,最終,挽留的話卻並未出口。轉而道:“隻是,先生以為,朝中何人堪用呢?”

岑季白曾許過自由,如今自然該兌現承諾。況且,即便宋之遙走了,他在宮內的人也都會交給岑季白,岑季白要忙的事情本就很多,即便再多一些,也是不介意了。

宋之遙好笑道:“朝中何人堪用,你不清楚?”夏王的病拖了這般久,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岑季白用這段時間熟悉政務同朝臣,為他繼位後人事變動作準備。

“但有一人,我該薦給你。”宋之遙神色有些黯然,道:“此人名為顏恪,是我昔日同窗,他……”

“顏家的顏恪?”岑季白有些吃驚,他七歲那年,夏王將顏氏一門儘誅,倒恰好是宋之遙離開太學前的事。

“顏恪同顏家其他人並不同,他是君子。”宋之遙道:“你派人往樵陰訪他,請他出山,他一定不忍百姓苦難,會出來幫你。”

“即便父王害他全族,他也會出山幫我?怕要先生%e4%ba%b2自與他傳信才好。”岑季白似乎不信。

“他恐怕是不想見到我……”宋之遙歎了一聲,道:“但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殿下若去請他,他該會出山。”

岑季白不置可否,隻是躬身向宋之遙一拜,宋之遙與他道了珍重,便離了東宮。

岑季白不太記得顏家的事,顏恪的名字他倒是聽過,當年宋氏族學中,顏恪與宋之遙合稱雙璧,常與宋之遙並提。顏家一門儘誅,隻留下顏恪在,此間當有宋之遙一番心力。岑季白無心打探往事,但既然顏恪不願見到宋之遙,岑季白便也不願去請他出山。朝中位置,如果宋顏之間隻能選一個,岑季白當然是留給宋之遙的,哪怕宋先生可能不再回朝。何況,他還有另一個人可用。

宋之遙同他說了這些話,便回微瀾殿中取了行李。岑季白這回沒避什麼嫌疑,%e4%ba%b2自送出了宮門,看著宋曉熹同宋之遙上了馬車。從此後無論什麼家國天下,都與宋之遙無乾了。

第二日一早,林津%e4%ba%b2自送了長壽麵過來。熱騰騰的湯麵,孝中雖沒有肉葷,這湯麵裡還是費心弄了些香菇%e9%b8%a1子並些蔬食醬汁做澆頭,灑了些綠瑩瑩蔥段。

岑季白嘗了一口,心想膳房裡不可能有這樣古怪的手藝,便一口咽下,賣了個極驚豔的神色,喚來阿銀道:“今日這麵是誰做的,味道很好,賞他十兩金罷。”

林津聞言大喜,向著阿銀道:“你快取來,我要足足的十兩金。”隨後自己也吃了一口,卻是一下子頓住了。無他,唯鹹而已。

艱難咽下,林津苦了臉,看見岑季白悶笑個不停,便也覺好笑起來。道:“我家裡每次生辰,母%e4%ba%b2都要%e4%ba%b2手做壽麵。所以……”今晨寅時剛過,他便進了膳房,和麵備菜,足弄了近兩個時辰,才有這兩碗麵端出來,聞著其實挺香的,也沒舍得先嘗上一口。沒想到吃起來是這麼個味道。

岑季白笑了一會兒,倒很快將一碗麵吃儘了。又要去取林津那一碗來,林津將他手撥開,較了勁似的,也是咬著牙咽下一碗鹹苦的麵條。道:“你這生辰的喜氣,我不能不沾。”

“我還道是苦氣呢。”岑季白難得看到能讓林津吃得艱難的食物,戲道。

林津瞪了他一眼,倒有些凶神惡煞的,道:“是喜氣。”他明年就能將麵做得好了,“我慶夏國新生。”

岑季白無奈得很:“你怎麼就這麼大膽子……”

林津擱下筷子,還有些氣呼呼的,道:“這就是喜氣,就是要好好過,我陪著你過。”

岑季白很為他這話感動,旁人想著天下也好,想著私務也罷,但無論如何,隻有林津會想著他。

“三哥,那你……”岑季白想問林津能不能一直陪他過下去,每年生辰都陪著他過。但他受不住那個否定的答案,一時便不大敢問出口。

這麼遲疑著,阿金便來報他,道是宋相、周太尉同內史劉鑫求見。

岑季白皺了皺眉,道:“何事?”何事非急在這開年大朝前的最後一天假期裡,非趕在他生辰的時候?

“西南匪患。”阿金道。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不出意外會日更,希望暑假裡完結……儘管我是根本沒有暑假的人orz………

留言得票收藏什麼的都好少,容我心塞一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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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繼位

岑季白印象中,西南那一幫占山的人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山匪,前世國力孱弱,南北戰事不歇,朝中大概無暇顧及他們。後來虞國攻夏,西南之地,這些所謂的山匪倒拚死阻攔,為首的那一個,喚作辛煜。

等他到了正殿,聽清事情原委,才知周太尉等人說的正是辛煜那一幫人。

辛煜,字流英。幾年前,他帶領辛家的人在奉州石城外圈了片山地,在上頭開了梯田,耕織自足。

當地官員要征稅,辛煜不給。他道:“如今是亂世,夏王無德,我辛煜不給昏君納糧,助長無德。”

他聚的人太多,占了整座開陽山,又在上頭修一個開陽山莊,宛如世外之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當然不容於夏朝廟堂,更可恨的是,學作辛煜的人越來越多,莫奈何前世的夏國無計可施。

石城便是周慕邦的侄子周墨為府君的地界,山高路遠,民窮人狠。

周墨做府君,才能實是有些不夠的,眾臣看在眼中,周慕邦也隻能放他在偏遠些的地界。本是去那裡掛掛資曆,過上三五年便能調離。哪知周墨一上任,便出了辛煜這件事,將他拖住了。

周墨在石城掛了六年,跟辛煜耗了五年。前世周家有南軍在手上,去開陽山下打了兩場,損兵折將,實在丟人,灰溜溜地撤了。這根釘子便一直插在石城。

而今,周慕邦看著南軍大部在徐州,離奉州隔得老遠,便來請岑季白令南軍發兵。周墨在南邊的年不好過,年前又去開陽山莊征糧米了,但他的人被辛煜扔了出來。那人一身泥汙回到府君公堂上,周墨被氣了個半死,又添油加醋,緊急奏報給了周太尉。

其實辛煜一事,根源在於夏國這些年賦稅過重,又有地方官發狠斂財,更多添了名目。西南山區收成本來不算好,朝廷四成的稅,地方官再克扣,佃戶還有交給主人家的地租,實在難活。

岑季白並不想去打辛煜,相反,他想請他出山。辛煜不隻是個能在荒蕪的山地上辟出良田來的人,對夏國也算是有一片忠誠。

“父王新喪,又要籌備繼位的儀典,”岑季白皺著眉看向內史劉鑫,道:“府庫可能支出餉銀來?”出兵,是要銀子的。

劉鑫是岑季白監國後新換的內史,人都以為內史管財政糧食,是個好差,其實一個府庫裡沒銀沒糧的內史,最是難做。他苦著臉搖頭,長長歎了一聲,“唉!”

周太尉再要爭,劉鑫不鬆口,反正一個字,“唉!”兩個字“沒錢。”

劉鑫可不管周太尉是不是岑季白的外祖,反正府庫沒銀子,他拿不出來。

兩人爭執沒個結果,隻能是請岑季白做主了。岑季白便看著宋相,他現在還不好明確駁了周慕邦的意思,便讓宋相和和稀泥,將這事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