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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 唐阿茶 4355 字 2個月前

照出李蘭舟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很久,也許彈指一刹那、眨眼一瞬間,快得讓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深褐色的眼珠失去了光澤。

他麵向李蘭舟跪著,頭毫無生氣地垂下,後背如同非人怪物長滿了利箭。

一向瞧不出其他顏色的黑衣在滴落鮮血。

從前身上、衣服上、長劍上浸濕的是彆人的血,如今,滴落的是白術自己的血。

第65章 斬草

風聲鶴唳,一隻穿雲箭破空而來!一箭刺穿了盧慶玄的脖子。

毫無任何預料和準備,盧慶玄捂著鮮血噴湧的脖子,瞪大著眸子墜落馬蹄下!

李錦書揮臂,握著弩箭的長臂在半空中畫出一個半弧,他怒目圓睜,嘶吼:“全部拿下!”

兵荒馬亂,盧氏的軍士就此潰散。

在他們身後,皇室的軍隊排山倒海壓倒過來,漸漸朝著他們趨近包圍。主帥已死,其他的將士隻能繳械投降,全趴蹲在地。

李錦書心急如焚翻身下馬,踩著數不清的屍體,來到那如刺球一般的馬車前,站在馬車前,仰望裡麵的李蘭舟,喉結滾動再三,目光濡濕:“皇姐,節哀。”

一切都結束了,安靜了。

風吹過樹林,撕扯下本就搖搖欲墜苦苦支撐的秋葉,秋葉不甘墜落,隨風飄落起舞,掙紮著、翻滾著,終是落入塵土。

李蘭舟跪在白術身前,與他麵對麵。

她神情鈍鈍,眸底的茫然與不敢置信溢出來,眉頭顫動,檀口微微張開,氣息不穩,看著麵前毫無生氣的白術,目光沉默又細致,瑩瑩淚光在閃爍。

這個將將及冠沒幾年的黑衣青年,安安靜靜的,跪在馬車上的小門處,手邊是從不離手的那把長劍——她曾經賜給他的那把。黑衣青年弓著背彎著腰,了無生機的頭顱垂下,看不清麵容如何,隻看得見兩排小扇子似的睫毛,頭頂的墨發歪歪斜斜被發冠稀鬆束住,在適才的打鬥中鬆散了些,額角須須漏出幾縷被汗水打濕的發絲,彎來扭去地貼在皮肉上。

李蘭舟盯著他,他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就在眼前。

鮮活的他浮現腦海中,從前那些馬背上的崢嶸歲月,一起練習武術的青蔥歲月真的遠去了。

他不愛說話,總是保持沉默,卻總是眼含笑意,總是儘職儘責擋在她的身前。

夏國未定時,她隻身闖敵營,他拚死相隨;大朝會哥舒達挑釁,他自告奮勇為國出戰;蜀地流民動亂,他護她周全;成都府城門前,他擊敗劉粒;蜀地南山,他與她一起血戰刺客;

他替她擋箭,險些性命不保,那夜孤山沉寂,月色明亮,他的眸中映著昏暗的油燈光影,他的語氣虔誠,對她說——“屬下會一直跟在殿下`身邊的。”

一起大鬨集市、一起遊街一起去佛寺祈福禱告,說不儘的歲月匆匆,好像真的離她越來越遠了。

李蘭舟跪在他的身前,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小顆粒粒分明砸落在地。

她看到了他背上滿滿的箭矢,他的後背血肉模糊,那些冰冷的武器幾乎把他的身體穿透糟蹋爛如泥,他的身體已經流不出血了。

在場之人,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音,各個屏息靜聽。

夏國的長公主沉默落淚,須臾幾息,李錦書隻見李蘭舟狠狠閉眼,壓住眼底的悲戚痛哭,站起身出了馬車。

她麵上的淚痕猶閃,目光卻恢複冷靜,抬眸看向李錦書,平靜道:“白術是本宮的手足,從前隻想等天下安定,本宮就準許他出宮,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是為他說一門好%e4%ba%b2事,安安穩穩過完此生。”

她緩緩低下聲,哀痛難以抑製:“陛下.....本宮會以%e4%ba%b2王之禮厚葬他。”

李錦書攙扶住身形不穩的她,自己眼中也不自覺溢出淚花,急忙應下:“諾,全聽皇姐的。”

*

秋冬時節,本來是李錦書的及冠禮之時。

李蘭舟回京如此被李錦書催促,除了李錦書本身思念李蘭舟成疾,明麵上也是因為他的冠禮的緣由。

帝王的及冠禮聲勢浩大,各地的世家掌權人和節度使及其各自夫人家眷早早到了京城中,一方麵是參加冠禮,另一方麵各自家中的女兒進宮許久,也是仁厚的帝王給的恩惠,準許探視。

吉日到,本該聲勢浩大舉國同慶的冠禮,卻發生了意外。

本該遵守禮節按時參加的世家大人物和節度使帶劍闖入大殿,打斷了冠禮原本的秩序。

高台之上,一身大紅華袍的女子越發比之從前耀眼奪目。

三千烏發愁絲高高盤,圓月釵環珠翠插雲間,鳳眼暗藏明珠寶石,朱%e5%94%87一點如含玉,麵容清絕,儘態極妍,一顰一簇顧盼婉轉全是冷豔風情,皮肉美麗到人神共憤,令人懷疑歎息,細頸白如玉,延入宮裙中,宮裝繁複,層層疊疊金絲流雲華美到了極致。

二十多歲風華正茂時,周身氣質是高高在上無法靠近的疏離,隻一眼就忍不住讓人俯首稱臣。

她端坐於上,睥睨下麵叫囂的世家人物,隻淡淡對李錦書說:“冠禮繼續。”

禮樂繼續,秩序依舊。

現場氣氛劍拔弩張,一個個文臣武官各個膽戰心驚,紛紛縮著脖子看局勢。

大人物們麵麵相覷,摸不準李蘭舟到底什麼意思,最後一致決定等些時辰,反正就那麼些過程禮節。

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李蘭舟靜若泰然瞧不出什麼情緒,定定看著魏謙拿起玉簪,緩緩簪入李錦書頭頂的冠中。

一切禮節剛剛結束,台下其中一世家人物叫喊道:“長公主,如今冠禮也成了,可否請給我等一個說法了?”

李蘭舟垂眸,抿著%e5%94%87似笑非笑:“要何說法?”

李錦書歸位,坐回了原位,與李蘭舟平坐,共同麵對這些豺狼虎豹。

“王家女娘王氏前幾日寫了書信告知我等,聖上納後妃,不過是為了牽製我等,其實質是陛下不把我等放在眼裡!忘卻了從前我等與先帝的情分!不給我等留活路!”

他們各個眼神犀利,義正言辭:“還請陛下放臣的女兒歸家!恢複原本的舉薦製!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區區寒門怎可與我等平起平坐!?”

李錦書神情一如既往寬厚,笑得仁慈無害,好似麵對的不是這些幾近逼宮的臣子,而是什麼良師益友。

“若是朕不允呢?”

“那就彆怪微臣為臣不敬了!微臣們受封於先帝,功勞蔭蔽子孫後代,替陛下和長公主治理各地,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陛下與長公主卻絲毫不遵從先帝旨意善待我等,是為不仁不孝!臣等家中地位威望雖淺薄,但事到如今,行路至此,也隻能與陛下和長公主殊死一搏了!”

外表言語感言肺腑字字泣血,行為舉止虛偽至極。

李錦書還在笑,眼底冰寒:“你們在威脅朕和皇姐?”

李蘭舟端坐,神色淡漠:“殊死一搏?光威脅無用,大部分兵馬分散在各地,短時間可趕不到洛陽。”

“即便兵馬到,也要有命差遣調動才好。”李錦書附和。

“陛下這是何意?”下麵的人臉色大變。

李錦書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來人!拿下!”

“私帶武器入殿形同謀逆!”

“以下犯上罪加一等!”■思■兔■網■

有人不服:“李錦書!老夫的人馬就在城門外!你當真敢動老夫——”

李錦書笑道:“人在城門外又如何?你們客棧的家眷和宮中的%e4%ba%b2女如今已儘在朕和皇姐手中!”

李蘭舟俯視下麵亂糟糟的場麵,緩緩站起身:“本宮知曉爾等不服皇弟和本宮已久,如今難得放下嫌隙結伴前來,想以小部分的兵馬和本家的本部軍隊威懾皇弟和本宮,是料定皇弟和本宮一定會因忌憚爾等而屈從嗎?”

她麵無表情挑%e5%94%87,朱%e5%94%87啟合:“爾等不過如此。”

王嫣偷偷傳出去的書信、京城客棧各個世家的異動、軍隊的虎符調令,一切都儘在掌握中。

她唯一的疏漏,就是那天離洛陽城不過二十裡的地方,那場箭雨,把白術永遠留在了那。

第66章 嫌隙

顯慶三年末,長公主和陛下的豐功偉績流傳開,被百姓津津樂道。

顯慶三年聖上冠禮時,聖上以一己仁心收服了各大世家,大人們都被陛下的仁德所折服,深深知曉陛下為邊地戰事所困擾,於是是為夏國為百姓為臣民,各大世家都將虎符兵權重新交回到了皇帝手中。

夏國一舉出兵,由大夏的戰神驃騎將軍領兵,向盤踞西北邊境多時的突厥隊伍發動,此戰不僅僅一戰擊退敵軍,打得敵方節節敗退,潰不成軍,徹底再無與大夏作對的底氣;還讓突厥可汗哥舒拓按照中原的習俗,派臣下主將跪地膝行求和,最終以突厥割地兩百裡賠款十萬兩黃金為補償結束,除此之外,突厥如從前玄宗帝還在時歸服夏國,夏國也會按照約定寬宥赦免俘虜,準許俘虜歸鄉。

大地銀裝素裹時,這場持續三載的交纏糾葛,終於畫上了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

夕顏宮,屋前的雪已堆積得擋住了去路,卻是無人掃。

老舊的宮院破損了,即便是牆體屋角有損也無人修繕,寂寥荒蕪鴉雀無聲。

李錦書走進這破敗不堪、完全看不出還有人居住的冷宮時,正聽見那個叫瓔珞的宮女正和王嫣說話:“才人,奴婢剛才去燒水換的,您捂一捂.....”

王嫣縮在被子裡,猶被凍得瑟瑟發抖,聲音發著顫:“瓔珞,我還是冷....我想兄長了....還有父%e4%ba%b2.....”

瓔珞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焦急道:“才人,已經把全部被子都給您蓋上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已經站在屏風旁的李錦書,她瞪大眼,一時間連行禮都忘記了:“皇上......”

聽到瓔珞這一聲,王嫣從層層疊疊堆蓋的被子裡探出腦袋,一眼看到了站在遠處的李錦書,確認是真的,不是她的眼因為冬日太冷而起了霧氣眼花。

她回過神,咬牙在瓔珞的攙扶下從被子裡撐坐起身,勾%e5%94%87笑道:“如今我這副模樣,陛下%e4%ba%b2眼見到了,可滿意了?”

站在屏風旁的天子一身耀眼明黃,翹頭靴縫製手藝精良,掛著顆粒分明還未消融的小雪珠,名貴的綢緞光澤依舊,祥雲龍紋刺繡針針精細,團團錦簇的白狐絨毛包裹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顎,在往上,麵如冠玉五官明晰精致,神情漫不經心,狹長的丹鳳眼漠然,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

他聽了她挑釁的言語,勾%e5%94%87笑了笑:“朕確實不滿意。”

王嫣冷笑,回過臉看向床尾的紗帳:“陛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天下兵權在手,節度使再無下一任,我的母家太原王氏也因我倍受牽連,遭受陛下滅頂打壓,陛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忽地,她彎起眼笑,回眸看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