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尤望著遠處的星光,熱氣從口中呼出,“風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怎麼辦?”
“說什麼胡話。”風齊摸了摸她的頭,她的長發未被束起,如同瀑布一樣散落在背後。
“很多年前,你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後來我活下來了。”
洛尤的修行之路走得還算順利,隻有一次,她在人間曆練時被魔族圍追堵截,之後被截去半截靈骨,這才導致她後來渡仙劫時差一點殞命。
這些年風齊一直陪在她身邊,從她年少懵懂,到如今為一宮之主,他也從摯友變成摯愛。
歲月漫長,好在風齊也一直不離不棄,抵得過無邊無際的煎熬。
“風齊,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哪一天渡不過雷劫,怎麼辦?”
“不會。”風齊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風齊取出琉璃瓶,伸手折兩枝桔梗插入瓶中。柔紫色的花瓣溫柔無害,在收起所有的芒刺後,他的這朵花也無害又脆弱。
“我栽下的花,怎麼會讓她中途被折斷。”風齊捧著花瓶放在她手心,“我會一直保護她,等她長大,變強,足以麵對外界所有的風雨。”
他望著鋪滿月山的風鈴花與紫桔梗,“何況你已經這麼優秀了。”
洛尤深深望著他,情緒終於平靜下來。沒有爪牙的她溫柔無言,如同一波沉靜的秋水。
風齊攬著她的肩,思忖半晌道,“白日裡那件事我聽說了,是我誤會你,我應該跟你道歉。”
碧藍的天空有雲層飄過,月光也收斂起來,滿池細碎的星光鋪散,綿延至遠處的桔梗慢慢散出悠長的清香,仿佛也因為這句話憂心起來。
洛尤的雙眸裝滿了他,也映照出天上的萬千星子,她的眼睛比星星還要亮。
風齊承認,很多年後,在那荒蕪的沒有半分生色的青燃峰上,在無數個漫長的仿佛沒有邊際的夜晚,他都會回想這一幕,依靠記憶中月山安寧的風鈴聲,勉強入睡。
“尤尤,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風齊望向遠處,山巒的另一端還是山,無窮無儘。
聽到洛尤“嗯”了一聲,他溫柔道,“尤尤,小恩馬上要渡仙劫,她體質很差,我希望你將天神四脈借我一用。”
洛尤眼中的平靜散去,“你……說什麼?”
第4章
洛尤不可思議地望著風齊,右手指尖抑製不住地顫唞,“風齊,你應該明白天神四脈對我的意義。”
因為洛尤根骨受過損傷,為防止她渡劫難過,風齊便去天神遺落的四處神跡各尋一處神脈,最後將四處神脈煉化成一根,作為洛尤渡劫時支撐的本骨。
煉化的天神四脈與她同出一脈,能跟她完全融合,也能夠在雷劫中作為她的一部分接受天道的審驗。
而四脈又有防禦能力,即使是渡劫失敗,也能夠留住她的一絲魂氣,不至於使她魂飛魄散。
這是她渡神劫最後的保障,宋恩要用,他便要借?
插.著桔梗的琉璃瓶完好如初,但洛尤卻覺得,它彆扭得格外紮眼。
洛尤氣笑了,覺得風齊今晚的造訪簡直是個笑話。
他來此處,是因為白日之事過意不去,還是從一開始就是攜有目的,早就想為那個孩子求她的護命神器?
不等風齊再說,洛尤一口回絕,“不借。”
風齊皺眉,“尤尤,我知你不喜宋恩,但她到底是個年歲尚小的孩子,你不能見死不救。”
風齊扶住洛尤的肩膀,“尤尤,我隻需要你幫我這一次,宋恩太虛乏,更強硬的靈物她用不了,若無天神四脈,雷劫她絕對九死一生。”
洛尤拂開風齊的手,“她是生是死,與我何乾?”
“風齊,你當真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麼?”
望著一臉疑惑的風齊,洛尤無力笑了,“罷了。”
“風齊,你回去吧。”
“尤尤。”風齊拉住她的手,他身量很高,手長腳長,即使高挑如洛尤,也比他低了大半個頭。
他從後麵抱住她,“尤尤,對不起。”
在洛尤最無助最懷疑自己的時候,是風齊一直作為她的後盾,撐著她走到現在。
但是,她視為最重要,與他同甘共苦數百載的人,為何沒有發現,現在她也是最需要天神四脈的時候。
風齊的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讓人覺得安全可靠。他緊緊抱住洛尤,“抱歉,尤尤。”
洛尤感覺到了不對勁。
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的時候,她臉色猛地沉下來,“風齊,你想乾什麼,住手!”
天神四脈又名山海四脈,是風齊從四大古戰場遺址所取,也是他與洛尤一同煉化,他很清楚洛尤將它放在了哪裡。他輕車熟路地取出一團泛著青光的霧氣,握在手心。
“尤尤,宋恩的雷劫即在眼前,我不能看著她死。”
“渡過雷劫,我立刻送回來。”
洛尤捂著心口,一瞬間不知道是迷茫還是疑惑。
不能看著宋恩死?
那她呢?
月山重新恢複寂靜,月光像水一樣鋪在她身上,有清風繞過她指尖,像是知曉她的情緒,有意安慰她一般。
洛尤的臉上布滿冷意,月山的風也隨之冷寂下來,藍色的風鈴花與桔梗不斷搖動,地上席卷了大片的落葉與花瓣,肅殺之氣鋪天蓋地彌漫開來。
山海四脈隻此一件,不可能同時給兩個人用,她離渡劫僅一步之遙,決不允許自己在此刻前功儘棄。
月山離青燃峰極遠,洛尤早就看不見風齊的影子,她用通訊符咒聯係風齊,他也不回應。
洛尤握緊了手。如果必要的話,她不介意與風齊動粗。
雙手因為氣憤而微微顫唞,洛尤靜頓許久,也不能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她嘗試深呼吸,終於發現,自己的顫唞,似乎不是因為情緒。
畏懼,抗拒,緊張,不安,焦躁,憤怒……以及,絕望。
那是對於力量的本能反應!
等洛尤明白,她已經被雲海圍住。她立刻捏了一個訣,收斂周身的靈力,全部凝聚於心口最脆弱的位置。
如果洛尤當年的靈骨沒有被削去一截,那麼她定然不會像現在這般懼怕雷劫。靈骨不得修複,身體就不算完整,在這滔天的怒意下,她幾乎漏洞百出,根本不得%e8%84%b1身。
一道,兩道……洛尤憑著自己的意誌力硬抗到第九道,在第十道天威落下之後重重地跪倒在地。
人在生命儘頭,能清楚地預測到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一共十八道天雷,以她的心性和能力,隻能能夠撐到第十六道。
剩下兩道,是她本體受損難以逾越的鴻溝,如果有山海四脈,她平安渡過雷劫飛升成神的可能性是七成,那麼在失去靈骨又沒有替代品的情況下,這個可能基本為零。
越到後麵,天雷的威力越大,洛尤的意識也不斷渙散。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自己僅剩的意誌力與之抗衡。
不能,不行,不可以,她付出這麼多努力去填補自己缺失的過去,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能就此消散。
絕無可能!
到最後的瞬間,身體的疼痛被無限放大,思維也在飛速運轉,除了割舍不下,還有深深的憤怒與憎恨。
風齊,為何你要如此待我?!
洛尤跪倒在地,已經是強弩之末,卻在最後的刹那之間,看到一抹青光撕破厚重的雲層屏障。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少年從青紫色雷網的縫隙中走過來,他深深望著她,確保洛尤還留有一口氣後才放下心來。背後是翻湧的雲層和浩蕩的雷電,他沒說一句話,在下一道天雷落下之前俯身將洛尤緊緊抱住。
洛尤聽到他咬緊牙悶哼一聲。
他出生即是神身,這等雷劫並不能耐他何,然而畢竟是天威之力,結結實實挨下這一下,也是要受不輕的傷。
周圍雷層轟鳴聲、雨聲,風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洛尤的視線極其模糊,聽力也在前十八道天雷中眼中受損。她看不清對麵人的模樣,卻在他伸手拉住她的時候認出他是誰。
洛尤強撐著抬起頭,儘力讓自己聲音大一些,“時朔,這是我的雷劫,我逃不過去。”
她能做的,就是在這最後一刻,保持自己應有的體麵與尊嚴。
她不知道時朔為何在這裡,更來不及去想他為何要插手此事。但是這雷劫異常轟烈,比她見過的所有雷劫都要洶湧,就算是時朔幫她,恐怕也要因此丟掉半條命。
而不是她%e4%ba%b2曆雷劫,沒有經過十八道天道淬煉,即使是此次平安度過,也不會飛升成為神身。
最後一道天雷蓄勢待發,洛尤全身都是汗,這一道天雷蓄成,整個地麵都在震顫,她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雷劫,甚至是風齊飛升,也不及此等威壓。
即使洛尤不想死,也必須讓時朔明白,這場雷劫像是有預謀一般,他耗儘心神,也不一定能救得回她。
不管他是偶然路過,還是想報當年借住月山的恩情,為救她要付出的代價,都太大了。
少年眼中一直以來的溫和全然褪去,麵對這場滅世的雷劫隻剩下滿目的陰翳。他像是沒有聽到洛尤的話,伸手擦去她臉上從眼角流下的血跡。
“到我身後去。”
第5章
這場噩夢又長又凶險,無數天雷貫穿她的身體,她不得動彈,任由自己在天威之下,一點一點消散。
風齊站在不遠處,洛尤想出聲讓他拉自己一把,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他正在看著另一個人,幫著她渡劫,一直到她淬煉仙骨飛升仙位才鬆一口氣。等宋恩成仙,他伸出手,拉住她向遠處走去。
而洛尤被留在原地,身體一點一點消散而去。
不!
洛尤猛地驚醒,月山的陽光穿透窗欞鋪撒在她周圍,空氣中有極淡的安魂香,周圍靜得出奇,隻有月銀一吸一頓的抽噎聲。
在洛尤醒來的一瞬,月銀哭得更凶了,“師父,你醒了,我以為你馬上要死了。”
天知道她在看到時朔神君抱著滿身是血的師父回來時她受到了多大的驚嚇,她從來沒見過師父受那麼重的傷,那天師父穿了一件青黛色長衣,衣服全部被濡濕了,時朔神君天青色的衣衫被染出大片大片鮮紅的血花,師父的靈氣都散了,要不是時朔神君叫她不要擔心,她真的相信師父死了。
月銀嚇得%e8%85%bf都在抖,哭著去抱師父。好在時朔神君穩住師父僅有的氣脈,又用好幾顆天靈丹吊住她的命。師父昏迷了七天七夜,到現在才醒過來。
這幾天,她看到師父就心疼,師父在追風齊仙君的途中遭遇了雷劫,要不是他拿走了師父的山海四脈,師父怎麼會變成這樣!
月銀恨死風齊了,也恨死打師父山海四脈主意的宋恩!
看到洛尤醒來,月銀原本的抽噎變成了震驚,她撲到洛尤身上,哭喪一般號啕大哭,“師父,你可彆走了,你走了我跟大師姐該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