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廝,倒有用得上的地方,所以沈清越便沒有拒絕。
他略揚手指。
杜鋒躬身退下。
房間隻剩下他和舒青窈兩人。
“小王爺打算什麼時候去隔壁?”舒青窈伸出手,手指劃過光滑的桌麵,“是上好的貢梨木呢。”
這樣的隆重,不隻是告訴他們,他舒琰對他們的重視,更在向他們表明,跟著他,能吃香喝辣享富貴。
“你覺得?”他反問。
舒青窈輕笑:“您是主子,草民可不是。主子拿主意即可。”
“那小王要你這幕僚來有何用?”他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前帶,壓低聲音,“暖床?”在舒青窈瞪大眼睛驚錯的那刻,又道:“可日常暖床的不是我?”
她的臉燙了燙,把他推開。
“同您說正經的,怎麼突然就不正經了起來!”慍怒道。
沈清越低低笑開。
撫了撫衣擺褶皺,起身,朝窗畔走去。
從窗戶往外看,正好能將院中最繁盛的花海儘收眼底。花海中央,還掩映著溪中亭尖尖的角。
他微微斂眸。
想起曾經有那麼一次,他路過,看到舒青窈一個人像花貓似的,手拿一枝花,又挽起袖子要往另一棵樹上爬。身邊的宮女,好像是叫桃茜的,滿臉擔心,可又製止不住,隻能在下麵乾著急:
“公主您小心些,唉,要不奴婢去叫人來幫您……”
“彆了吧,”樹杈上的舒青窈回頭,白白的手背,黑黑的掌心,沒留意掌心蹭到樹皮的灰垢,在臉上抹一把汗,“叫得來誰?要不是我想要枝花都沒人搭理,我才不會隔三差五來爬樹呢。”
“那、那奴婢幫、幫……”桃茜結結巴巴。
舒青窈重新看向樹乾,抱著它繼續用腳蹬了往上爬,嘴裡嘀咕:“你比我重,上次摔了,三天都沒下得來床,我反倒得給你端水伺候。我們宮裡的宮女本來就緊缺,你比還我寶貴些,我受傷都不能你受傷。”
桃茜漲紅了臉,窘迫不已,不敢再說話了。
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掩在花樹中,冷著眼靜靜看她。
看她笨拙地爬樹,看她為了夠到最上端的那枝開得最好的桃花,手肘都擦破了皮,用嘴輕呼兩口氣,又接著往上爬。
後來,他看不下去了。
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很厭惡她,但那一刻,有些可憐她。
沒過幾日,又到了麵見太傅問書的日子。
他拿出書本,臨時被太傅叫上前去,下來時發現書好像被動過。
遲疑了一瞬,他看向旁邊坐的舒青窈。
舒青窈隻是雙手托著腮,用噘起的嘴夾住毛筆杆,不時上揚下翹,根本就沒看他。
於是,他翻開了書。
裡麵,赫然夾著一朵壓得有些皺的,半乾的桃花。
“……”
憶起當年,他不由得失神一瞬。
繼而止不住的心虛。
因為那時除了他以外,路過的另一個陪讀看到了,大叫:“桃花!你這小子,思春了啊!還在書裡夾桃花!”
他大窘。
想也不想,立刻就把書拿起來揮動。桃花輕飄飄墜去地麵,如塵無聲。
他滿不在乎地道:“不知道哪裡飄來的野花,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那時他並沒有注意到,正在玩弄筆杆的舒青窈動作頓了頓。
那雙清澈杏眸裡的光,也黯淡了下來。
“在想什麼?這般出神。”
她的女聲忽而在身後響起。
沈清越心臟一緊,像是秘密被窺破般,心慌得捏緊雙拳。
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那件事……
她一定是記得的……
沉默間,舒青窈已經轉移話題,聲音輕輕:“從那邊的小門出去,還有幾個房間,我們過去看看?”
“嗯。”他低聲一應。
行在路上,落英似是更密集了些。舒青窈在他身後不遠,伸出手,掌心迎入一片花瓣。
微卷的,還未枯的桃花。
眼神不自覺地向沈清越飄去。
旋即%e5%94%87角浮起一抹淺笑,隨手一揚,任它凋零在風中。
他們所去的地方,是整座院子最偏僻的角落。
其餘地方,雲奕他們都已經檢查過,唯獨這裡。
三個房間。
看著普普通通,但都同樣掛了鎖。
沈清越麵色微沉。
照理說,這樣的地方,想必是主人家刻意鎖上,不願被人發現的,但為防萬一,他們交換眼神,還是決定破門探看。
——眼下,舒琰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似是有段時間沒有人來過了,門的木料已經腐朽,並未用多大力氣,便破出一個足以容人進去的洞。
沈清越先一步踏進,舒青窈緊跟其後。
屋中,滿牆貼著,空中懸掛著畫像。
正中間,還有一個大開的衣箱。
衣箱結了厚灰,邊沿半搭著一件兜肚,同樣灰撲撲的,看不出顏色。
但很明顯,它不大,是幼女穿的式樣。
舒青窈一見,臉色瞬間煞白。
第184章 惡
無法控製的惡心感從身體深處一路上湧,刺激著她的神經,擠壓著她的胃。
冷汗直冒,她抬手勉強扶住手邊的木柱,連連作嘔。
聽到她的嘔吐聲,沈清越回頭,快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攬住。
“窈窈……”
她還在乾嘔著。
壓著木柱的手無意間碰到懸掛的畫軸,滿是灰的畫從繩上%e8%84%b1落,摔去他們腳邊,驚起一灘白塵。
舒青窈微微瞥了一眼,看清畫上內容,更是氣滯。
沈清越見她神色大變,也朝畫看去。
畫上,是一個幼女。
穿著華麗的宮裝,麵容稚嫩,翹著手臂,捏住裙子一角,正小心翼翼踩在湖畔邊的石頭上。
這畫似乎已經有些年頭,幼女的模樣已經看不太清,但她發髻上那支梅花流蘇簪,紅瓣紅蕊,卻是栩栩如生。
這支發簪……
沈清越心頭大震。
難以置信地將那畫撿起,細看落款。
“琰作於東平二年春。”
他走到其他畫卷前。
皆是幼女的生活場景。
有在書桌前午睡的,有在花園閒逛的,有挽起褲腳露出白嫩小%e8%85%bf的……
越往後看,他的心越涼。
手指捏緊畫軸哢哢作響,最近的一張,幼女的眉目已十分清晰,就算沒有那梅花流蘇簪,他也能認得。
——是舒青窈。
全是舒青窈。
東平二年,到東平六年。
聯想她的異常反應,沈清越脊背發涼,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升起。
惶恐不安地將那畫卷揉成一團棄掉,再看舒青窈,即使帶著冪藜和麵具,也清晰可見她那杏眸滿是瑩光。
“窈窈……”他低聲喃喃,心痛到無以複加。
他從未想過。
也根本不會那樣想。
舒琰,是她同父異母的%e4%ba%b2兄長啊!
身為兄長,怎麼能有如此禽獸之念!
扶住她的雙臂,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他忍不住問:“窈窈,你告訴我,我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
舒青窈心力交瘁,閉上眼睛,虛浮飄渺的身體完全依著他。
她感覺自己好像置身於茫茫大海中,周圍浮沉的海浪將她拍打,似要將她卷進暗無天日的深淵,她恐懼又驚慌,拚命掙紮。而懷中盈滿的溫暖,仿佛是突然出現的,能救命的島,她用儘全力,緊緊將他抱住,不肯有一絲放鬆。
沈清越亦是用力回應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窈窈,彆怕,”他強忍著,低聲安撫,“彆怕,有我在,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
舒青窈捏皺他的衣裳。
昔日噩夢的影一一掠過。
她在對人心還倒懂不懂的年紀,就已經見到這世間最大的醜惡。
儘管心裡一直都清楚,三皇子舒琰是個不能招惹,遠離為妙的人物,但當舒琰以身份威壓命令她對付沈清越時,她也隻能服從。
最初,的確是針對沈清越的。
她過不去心中的坎,逮著機會便陽奉陰違。有時舒琰沒有發現,有時發現了,她就跟著一起遭殃。
鐵針子那次,是醜惡的開端。
她白嫩的肌膚被刺得紅斑點點,豔麗的,帶著腥氣的,在陽光下,像綻開的奇異的紅色梅花。
劉玉良一邊吩咐小太監,一邊又偷觀舒琰的臉色。見舒琰滿眼的無趣,便叫那小太監將她衣襟扯開,對著她嶙峋的鎖骨刺下。
宮中刑罰裡,有一種會用尖銳的鐵索刺穿犯人琵琶骨,哪怕是功夫厲害至極的大內侍衛,也會在這刑罰下,成為毫無反抗之力的廢人。
劉玉良這一招便是效仿了它。
反正在他眼中,舒青窈已經是個廢人,再廢一點,廢成堆爛肉,也無妨。
可他沒有想到,舒青窈那薄薄的鎖骨,如蝴蝶翅膀般脆弱透明,她本就生得肌膚雪白,而今一看,竟生出無法言說的誘惑。
誘惑著人心,前去疼惜,愛撫,掌控。
“住手!”舒琰開了口。
臉色似乎比先前更為不爽。
小太監的手停在半空中,鐵針子已經貼上她的鎖骨。
疼得臉色發白的她,死死咬住%e5%94%87,費力地抬頭看向他。
那一眼,擊中舒琰的心。
他的神思在刹那間停了一瞬。
下一刻,反手給了劉玉良一耳光。
“靖和好歹是公主,你簡直是找死!”
劉玉良大驚。
但很快反應過來,捂住臉跪去地上,連連磕頭認錯。
沈清越已先於她痛昏過去。
她也搖搖欲墜,微微抬眸,看他一眼,精神越發恍惚。
最後同樣痛昏過去。
再醒來時,整個人已身在床上——陌生的床上。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可她卻……
不著一物。
就這麼純粹的躺在床上。
她嚇得渾身一震,慌忙蜷縮著想要用手臂遮掩自己,又張望四周尋找可以裹身的衣服、棉被。
回頭間陡然發現舒琰一直站在不遠處。
一手環%e8%83%b8,一手屈著手指抵在下巴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三、三皇兄……”她聲音抖到連自己都陌生。
舒琰臉色稀鬆平常:“九歲,本宮沒記錯吧?”
“什麼?”她腦子一團亂。
“九歲啊。”他自言自語著,轉身走了。
舒青窈茫茫然,不知所措。
僵直了好幾瞬,才微微緩和,又趕緊去找裹身的衣服。幸好這次在床底下找到了,不過兜肚卻不知所蹤。
事到如今,她也管不得那麼多。飛快地穿上,趿上鞋就往外跑。擔心舒琰他去而複返,都不敢走大路,身體緊貼著牆,隱躲在暗色裡,惴惴不安的,摸索著回到了雲嬪宮中。
她不敢告訴雲嬪,雲嬪那樣的處境,隻會叫她們的生活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