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上被清理出來，兩邊的秀竹覆有白雪，反襯著一路上五彩流轉的地燈光暈。

不知不覺經過天井，繞過抄手遊廊，到了垂花門才驚覺走得太遠，樓凰譽站在石階上發愣，垂花門上精致的彩繪在黑夜裡看得不甚清晰，但大概形象也可以淺淺勾畫出來。

她看了半晌，突然聽到酒杯碎裂的聲音，樓凰譽眼神微凝。

“沒事吧？”

樓凰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她大哥的聲音？

“無礙，樓大人多慮了，對了，朝中情勢如何？”

“這兩天楚將軍對外宣稱你身子有樣不可外出，陛下也沒深究，不過如你所料，今日早朝時，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樓凰譽輕輕靠近垂花門，她沒有出聲，本能地屏住呼吸，此刻大哥和楚然在夜中選擇在庭院中談事，四周還無一人，不得不讓人多想。

難怪楚然不合常理地要住下來，也難怪要對外隱瞞。

“倘使我料得不錯，是這兩天他們便會行動，我明日就出府。這兩日……真真是麻煩貴府了。”

“莫要客氣，莫要客氣，若真算麻煩的，可是我那個妹妹，你若要是道謝，就給她說。”

楚然蒼白的臉夜中看不出什麼變化，隻是他微微側頭，不發一言。

“引蛇出洞這招雖然好，但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你可考慮清楚了？”

“此法雖然凶險，但可將人一網打儘，機不可失。”

他們的對話，凰譽似懂非懂，隻是也不願多想，她心性不安，因著好友的原因愈加煩躁，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她靠在牆上，冷風吹來竟然也感覺不到寒意。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腳都麻木了，手就被人抓住往回拖著走。

“大哥？”

匆匆走遠了些，樓陵才放慢腳步，蹙眉瞧著自己的小妹，“這麼晚了你在那偷聽我們講話作甚？”

“我……沒有偷聽，就是不小心聽到的。”

“行了我不管你是故意的還是如何，隻是剛剛那一番話你莫要對彆人說起，景姝也不行聽到沒有？”樓陵很是嚴肅地告誡。

“我知道。”

樓陵犀利的眼光掃了一眼凰譽，見她神思不在，仿佛被什麼事情給困擾了一樣，又想到她深更半夜不睡覺還出來，偏偏好走不走還在楚然院中的旁邊，立刻胡思亂想起來，他收了正經臉，似笑非笑地問：“你來找人的？找楚然？”

樓凰譽%e8%84%b1口而出：“找他做什麼？”然後立刻恍然大悟，明白了不靠譜的大哥的意思，懶得解釋，她能說自己是為了景姝的事情才心不在焉嗎？

樓陵理所應當地當作了默認。立刻覺得自己家好事將近，楚家和樓家可以說是門當戶對，且那個楚然做事有擔當也有魄力，而凰譽還救過他一命，說兩人是天作之合他百分百確信。

而且自己的妹妹傾國傾城，楚然也是清俊儒雅，著實般配，並且這兩天凰譽還照顧楚然，日久生情，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他甚至很快就聯想到兩人好事已成，自己家辦喜事吹落打鼓的場麵……

凰譽並不知道樓陵的胡思亂想，二人漸漸走到天井，中間的一方天地亮堂，而四周卻暗得不行。正是因為這樣的暗色中，樓凰譽才有些勇氣，想起白日的種種，還有景姝突如其來的告白。

倘若自家大哥真的喜歡的是景姝……那還是趕快勸他放下才是。

想到此，她抬眸將一直疑惑的事情問了出來，“大哥可有意中人？”

樓陵還沉浸在自家小妹風光大嫁的想象中，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微愣，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一說意中人，腦海中不由劃過那靈動的臉龐。

“大哥？”

樓陵微微彎腰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凰譽的腦門，“哥不告訴你。”

凰譽懶得理他這吊兒郎當的語氣，頓時急了，心頭一陣涼，小心翼翼地問：“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你至少要告訴我未來的嫂子是……什麼樣的人吧。”

茫茫夜色中，二人的影子被光拉得纖長，樓陵一揮袖子，廣袖寬袍，一派瀟灑自在，勾%e5%94%87一笑，“是啊，有了，不過現在還早，時機成熟了就告訴你。”

“那……我認識嗎？”

樓凰譽在心裡暗自祈禱，一定要是她不認識的人，一定要！

樓陵聽不見她的祈禱，負手往前走，輕飄飄地說了兩個字：“你猜？”

“……大哥？你不告訴我，我明天就告訴娘說你想娶妻了，想必聽到這個消息，娘一定很高興。”

樓陵猛地回過頭，瞪大眼睛盯著夜色中衣袂飛揚的人，見她眼中雖有戲謔卻是一派正經，為了保險起見，況且又不告訴她名字，兩害取其輕，終究是沒好氣地扔下三個字：“不認識！”

樓凰譽心頭一鬆，原本壓在%e8%83%b8`前沉甸甸的山石瞬間輕鬆了很多，她不認識，那說明不是景姝，不是景姝，是誰都好！

否則的話，這個家，還不得%e9%b8%a1飛狗跳了，暗自慶幸了幾分。

……

白景姝醒來時，腦袋沉甸甸的，昏昏沉沉，胃裡也是一片燒灼，難受得很。她費力地坐起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眼前的事物都仿佛在天旋地轉，隔了好一會才好受很多。

這個滋味再熟悉不過了，分明是宿醉的結果。

隻是昨夜她不就吃了幾塊點心，竟然醉了？還真般難受？這讓曾經千杯不醉的白景姝心裡頭不大平衡了，看來還得練酒量，不然以後在酒席上可不好應付。

她這邊收拾好，喝了冬梅呈上來的醒酒茶，卻沒看到凰譽，不由奇怪，以往這個時候凰譽應該是早就來找自己的。

“小姐呢？”她問。

“小姐今晨醒來就去了其他院子了，應該是找大少爺有事了。”冬梅答。

白景姝身子一僵，隻覺得腦袋更痛，冬梅以為的，恐怕並不是事實，凰譽每一次去給楚然送藥時，她都以為自家的小姐是去找樓陵了。

“那她可用早膳了？”

“小姐說她用不下。”

用不下？莫非生病了？白景姝不大放心，胡亂地喝了兩口粥就往外走。冬梅見狀，立刻轉身去拿鬥篷，一個轉身回來，她就不見了。

白景姝前腳剛踏上東廂房的台階上，就聽到那個讓自己尋找的聲音，“大哥，你莫要胡說。”

“我隻是轉述了他的話而已。”那是樓陵極有辨識度的嗓音，帶著幾分不羈，“說你有見解，聰明的人不是我，我還奇怪呢，你把這兩本書都給他看了，看來那個京都第一公子還真是讓我們家的凰譽刮目相看呢。”

外麵準備靠近的人腳步生生一滯，宿醉後的臉色本來就不好，此刻愈發陰沉。

樓凰譽蹙眉，手指拂過《上林注》的封麵，“不過兩本書而已，何來的刮目相看？”她反問，語氣裡蘊著絲絲縷縷的寒意。

“是是是，沒有刮目相看，隻是昨夜聽說人家要走，今天這麼早就過來要送彆而已。小妹啊，你的那點小心思可瞞不住為兄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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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避

白景姝身子輕輕一顫，扶著廊柱捂住%e8%83%b8口，大約是宿醉的原因，腦袋裡似乎被捅了一個木棍，尖銳的棍子在裡麵不停翻攪，痛得她站立不穩，就連心口，也仿佛被刀絞。

原來，她這般匆匆趕來，連早膳都不吃，也來不及等自己，就是為了給那個人送彆嗎？

短短幾天時間，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彼此可以互生好感了麼？

“景姝小姐，您怎麼不帶著鬥篷都出來了？這要是被小姐知道了可饒不了奴婢啊。”冬梅抱著雪白的鬥篷跑來，嗓門很大。◢思◢兔◢網◢

樓凰譽原本要吐出來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景姝在外邊？

“您的臉怎麼那麼白？您可彆又要受寒了。”

白景姝勉強地牽了牽嘴角，“我沒事。”

不遠處的門一下子打開，凰譽和樓陵站在門口。

“景姝來了？”樓陵快步走過來，“怎麼不進來站在外麵？”

白景姝很快斂去了眸中的痛苦，漆黑的眼深邃如潭，她麵帶笑意，依舊和平日無恙，“我也是剛到的，”她看向樓陵斜後方的凰譽。

那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樓陵笑得爽快，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打趣道：“你是來找凰譽的？我說你們兩個是真的是好姐妹，剛起床就要找對方了。”

白景姝垂下頭去，掩蓋住裡麵的精光。

隻是樓凰譽突然感覺到不自在，要是在之前她一定不會覺得這句話有何問題，可是如今，知曉了某些秘密，她暫時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這麼多年的好友，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家大哥毫無懷疑的話。

她上前兩步，卻沒走到景姝身邊，對麵的人那張臉白得確實不像樣，“冬梅，還不送景姝小姐回去？”

“你不和她一起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他們二人異口同聲。

樓凰譽看了眼自家大哥，最後的目光落到她嬌弱的身上，解釋道：“我有些事情要問大哥，你先回去吧。”

白景姝眼中的冷靜微微破裂，但還是可以保持往常的笑意，“那我等你吧。”

她的心很是沒有支撐點，虛虛浮浮，仿佛隨時都有沉下來粉身碎骨的危險，暫且拋卻楚然的問題不談，就憑著今日凰譽表現出來的態度，直覺地，她都能感覺到這個人似乎並不願意和自己%e4%ba%b2近。但是為什麼呢？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樓陵以為自己的妹妹是想要質問昨夜的事情，立刻道不好，他可不願意讓凰譽知道朝堂的肮臟事。連忙幫著景姝說話，“你快回去吧，景姝身子本來都不好還來找你，你存心要讓她生病？”

樓凰譽瞬間啞口無言，確實看到她那張臉白得實在是過了，這些年地照顧已經讓她養成了一種關心景姝的習慣，不好拒絕，隻能答應。

這兩天的風很大，樓凰譽走得稍稍靠前，卻隻是問了兩句景姝的身子，便不再開口了。

白景姝頭疼得厲害，冷風吹就更加難受，可她一向好強，就算有任何的異樣也不願在除了凰譽麵前的人表現出來，她身後有個冬梅還沒忘記。

眼看就要到院子了，白景姝隻覺天旋地轉，身子驀地往外歪了過去，見狀，冬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景姝小姐，您沒事吧？”

婢女的驚呼聲讓樓凰譽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她轉過頭就見景姝半閉著眼，半靠在侍女身上，頓時兩步上前抱過她的身子，“怎麼了？不舒服？”說著就快速地往院中走去。

白景姝拉住她的袖子，輕輕吐出兩個字：“凰譽。”

樓凰譽微微一頓，沒有回答，快步往房間走去。

白景姝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麵前的人正要走，她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腕，努力地想要將眼前人的五官看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