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路,車夫趕車的速度慢了些,她們到城東的胭脂鋪時,已是晌午後,鋪子外已經停了輛馬車。
采荷撐傘扶著江凝下馬車,走入胭脂鋪。
“六妹妹。”
坐在櫃台後的沈青窈正抬頭往外望著,見到江凝走進來,忙起身上前。
她今日穿了件藤青曳羅糜子長裙,外罩對襟外裳,身子又養了些時日,氣色看起來倒是好了不少。
“表姐姐。”
江凝垂眸見到櫃麵上攤開的賬本,便知道她這些日子有在用心打理這間胭脂鋪。
“人在裡麵。”
沈青窈輕聲道,挽起櫃台後麵的簾子。
“好。”
江凝點點頭,抬%e8%85%bf邁入裡屋。
第三十章 算計
裡屋的茶案邊,已坐著一身姿綽約的女子。
“裴小姐。”
江凝走上前,褪下`身上玉錦色鬥篷後朝她行禮。
“你便是江家六姑娘?”
眼前的女子目光怯怯,正抿著粉%e5%94%87輕輕打量江凝,正是裴清眉。
她穿了身霽月起花錦繡服,頭梳朝雲近香髻,發髻上彆玲瓏玉簪,襯得她如粉玉般無暇,神色間又帶著閨閣女子的羞怯。
江凝看得出來,她是被裴延當掌上明珠來養著的。
“正是。”
江凝點頭,落落大方在她麵前坐下。
裴清眉輕抿下一口茶水,問她:“你...二哥哥的事,是你遣人告訴我的?”
“不錯。”
江凝眸光坦坦蕩蕩,沒有絲毫隱瞞之色。
裴清眉怔了怔,眼前的少女香嬌玉嫩,顰笑間宛若春風拂麵,看起來像是還未及笄,何以就敢做出背後給兄長潑臟水那樣的事?
這般的心計,已稱得上惡毒了。
江凝卻是渾然不在意她這露出鄙夷的目光,烏靈清澈的眸子含笑道:“我這麼做,是不想裴小姐被我那二哥哥蒙了心智。”
裴清眉神色怔怔,眼中的鄙夷變成審讀:“那是你%e4%ba%b2兄長,你何以要幫我不幫他?”
即便不是兄妹情深,也犯不著毀掉自家兄長的%e4%ba%b2事。
豈料,在聽了這番話後,江凝的眼神卻是刹那間冷下來,“我沒有那樣的兄長——”
聲音顫顫,竟像是帶了深仇大恨似的,讓裴清眉麵露怯色。
察覺到她的恐慌,江凝臉色緩和幾分,反問她:“我表姐姐與他的事裴小姐已然知曉,想必對他的為人也能摸清一二,對曾經的枕邊人都尚且能使出那樣惡毒的招數,裴小姐難道還想嫁給那樣的人?”
裴清眉還心有餘悸,連忙搖頭。
江凝又繼續道:“裴小姐乃尚書府出身,是京州城賢良淑德的貴女典範,江硯舟妄想攀附裴家,還不夠格!”
“倘若裴姐姐嫁給他,真真是將一輩子都給毀了。”
這話是帶著和善暖意的,倒是讓裴清眉心緒好受了些。
她看得出來,江凝是想要對付江硯舟,可若非是她的善意提醒,自己至今還被蒙在鼓裡,甚至會嫁給他,跳入萬丈深淵中。
說來說去,江凝都算是幫了自己一把。
“多謝你。”
片刻後,裴清眉秀麗的麵容總算朝她露出幾分善意。
江凝拂動手邊茶蓋,卻是抿%e5%94%87沒有說話。
“六姑娘...六妹妹可是有什麼難處?”
裴清眉素來待人和善,她想江凝既叫了自己一聲裴姐姐,她也該這般熱切稱呼她。
江凝蜷起手指尖,抬眸道:“實不相瞞,我今日喚裴姐姐前來,是有事相請。”
裴清眉的眼神覆上絲警惕,很快又隱下鬆口道:“但說無妨。”
但還是被江凝瞧了出來,依裴清眉的出身,即便是她涉世未深,在家中父兄的教誨下,該有的警惕心也絲毫不會少。
江凝目光坦誠道:“裴姐姐可知當今朝堂之上,何事爭吵得最為激烈?”
裴清眉握著茶盞的手微微收緊,挺直脊背提醒她:“朝堂上的事,不是咱們後宅女子能輕易議論的。”
江凝卻是搖搖頭,“其實裴姐姐知道,是立儲一事。”
裴清眉緊咬%e5%94%87瓣,沒有說話。
她的父兄都在朝為官,如今立儲一事在朝堂上鬨得%e9%b8%a1飛狗跳,平日裡她時常聽父兄們提起過,隻是他們叮囑過她禍從口出,她自是不敢多說半句。
“姐姐莫要擔心,我是想告訴姐姐,江硯舟已私下投靠戎王,如今正是戎王身邊的得力幕僚。戎王乃是先皇後所出,是當之無愧的嫡長子。”
江凝壓低聲音,“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霎時間,江凝隻見裴清眉臉色漸漸發白,方才還緊咬的%e5%94%87瓣此時正在止不住地發顫。
靖桓帝的七個兒子中,當今便數戎王和寧王實力最為強盛,也是立儲的不二人選,而這兩個皇子中,有著薑皇後血脈的趙啟戎擁護臣子眾多,亦是呼聲最高。
他日若是戎王被立為太子,江硯舟在他麵前求賜一旨姻緣,讓裴延將裴清眉嫁給他,亦不是什麼難事。
到那時,即便是裴延不願,裴清眉為了讓家中父兄避開這場禍事,隻怕也會迫不得已嫁給江硯舟。
“江硯舟的為人我最是了解,他看上的人不會這麼輕易放過。”
江凝沉聲道,言外之意便是告訴她,真逼到那份上,當真是無力回天了。
“那我該怎麼辦?...”
裴清眉麵如土色,她哪裡碰過這樣的事,此時已是六神無主。
江凝%e5%94%87邊噙露出絲絲惡毒:“戎王此人警惕性極高,若是被他發現江硯舟明麵上在幫他做事,私下裡卻跟寧王來往,那他便是犯了戎王大忌。”
話及此,裴清眉漸漸窺探出她的意圖,“你是想讓我父兄在戎王麵前給他使絆子?”
江凝咬牙點頭,“隻要讓他鋃鐺入獄,之後的事,戎王自會處置。”
裴清眉自小在父兄的羽翼下長大,未經曆過這樣大的事,麵色變了變,許久後才穩下心神道:“好,就依你說的做!”
她到底是名門之後,骨子裡還是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在,此時眼神裡怯色稍退,竟是也閃過一絲狠絕。
江凝點點頭,裴清眉已經在這待了一下午,很快便起身離開。
隻是離開時,裴清眉不由多看了江凝一眼,她這樣的後宅女子,何以對皇室的事這般了如指掌。
但倆人交情尚不算深,她也不好多問,裴家的馬車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此時的戎王府前。
江硯舟從馬車上下來,撐傘步入府內。
長廊上雨水潮濕,他進入廳堂前,抖去身上雨水,方小心翼翼來到趙啟戎麵前。
趙啟戎坐在主位上,身穿龍騰駕霧的錦衣華服,袍角繡金絲線,鋪開在金靴邊。
“何事?”
趙啟戎掀起令人膽寒的眼皮子,沉聲問他。
“殿下,臣有法子可令謝沉胥歸順於您。”
江硯舟躬著腰身,眼中陡然閃過陣陣精光。
第三十一章 進宮
戎王來了興致,麵上的冷冽稍稍褪去了些。
謝沉胥深得聖心,可惜此人心思詭譎難測,令人捉摸不透,立儲一事從年初鬨到年關,沒人見他吐露過隻言片語。
前不久,皇宮內更是傳來消息,他正替靖桓帝暗地裡查七位皇子,若誰有結黨營私之嫌,這中宮之主的位子定然是沾染不上了。
若是能拉攏到謝沉胥,便真是半條%e8%85%bf坐上了那令皇子們垂涎的中宮之位。
江硯舟極會察言觀色,緊忙道:“臣的六妹妹江凝,與謝沉胥有私情。”
“哦?”
戎王眸中興致更濃,“可孤聽聞他從不沾染女色,你那六妹妹難道還是天仙不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在戎王府內,趙啟戎已經以‘孤’自稱。
江硯舟麵上帶笑,“是與不是,殿下隻需一試便知。”
戎王神色冷下來,“說來聽聽。”
“寧王妃蕭氏嫁給寧王已近兩年,至今仍未開枝散葉。臣聽聞,曹貴妃近日有替寧王納側妃之意,倘若能設計讓舍妹嫁給寧王,便能知道謝沉胥對舍妹的心思。到那時,殿下便可趁機讓他歸順。”
江硯舟目光森森道。
戎王冷眸,“可若是他沒那個心思呢?”
“前不久,謝沉胥到臣的府上帶走舍妹,明麵上說是帶回慎刑司裡問話,可私下裡卻帶回了永安侯府。”
這幾日,江硯舟便是在忙著查這事。
他知道戎王警惕性極高,沒有捕風捉影的事,定然不會輕易出手。
好在被他打探出來,那日謝沉胥帶走江凝後,轉道去了永安侯府,去慎刑司的不過是翟墨和采荷罷了。
戎王哼笑:“倒是稀奇。”
江硯舟在一旁陪笑著,很快從富麗堂皇的廳堂內出來,撐傘沿著長廊走出戎王府。
夜幕降臨後,夜色混著雨幕,讓京州城的夜變得更黑沉陰冷。
“公子,江硯舟已從戎王府離開。”
翟墨從屋子外麵走進來回稟。
江硯舟以為僅憑他那幾個幕僚便能打探出謝沉胥的行蹤,殊不知是謝沉胥在背後故意放出的消息。
鉤子一放,他便咬上了,還迫不及待到主子麵前邀功行賞。
“嗯?”
見翟墨囁嚅著沒再說話,謝沉胥一記眼刀子落到他身上。
翟墨後脖頸驀地生涼,頭皮生緊道:“江硯舟向戎王獻計,讓寧王納六姑娘為側妃,以此來試探公子...”
聞言,謝沉胥鋪著薄冰的寒眸陡然變得冰涼,周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讓翟墨不自覺繃緊神經。
“從方辭禮手裡拿回的東西,可以還給他了。”
謝沉胥冷聲吩咐。
“是!”
翟墨急忙退下。
窗外的雨水混著冷風吹進來,打在窗台之上,令謝沉胥如玉的麵容更顯涼薄,修長冷白的手指執黑子落入棋盤,周圍的白子立刻被吞噬。
深秋的這場雨連著下了大半月,整個護國公府被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這陰霾不單是陰鬱的天氣造成的,還因為三房平日裡活蹦亂跳的江硯柏突然染了惡疾,連著病了十來日仍不見好轉。
太夫們提著藥箱進到怡香院裡,卻又滿麵愁容出來,何婉芸每日隻能靠藥湯吊著江硯柏。
日子久了,何婉芸的心思便漸漸不在打理江家事務上。
“姑娘,今兒一早二夫人便拿著新進府的綢緞棉襖到福瑞堂去了。”
這一日,江凝下了學堂後,采荷邊將她身上禦寒的鬥篷取下邊跟她回稟。
江凝覆下眉眼,寒光頓現道:“再這樣下去,隻怕那府中中饋又要回到她手上了。”
“三少爺的惡疾終日不見好,三夫人日日守在床前伺候,根本不放心讓下人接手,這樣必然是沒有心思再管府上事務。”
采荷拿過江凝手中的孟婆子,重新添入熱水。
江凝坐到茶榻上,采荷的話讓她心思倏然沉靜下來。
“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