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亂的暴民,自然不可能將這些人都砍了,幾天之後,這些人陸陸續續都被放了出去,當然,要麼是交了罰金,要麼挨頓板子,沒有人毫發無損。
然而相比起來,這些交了罰金或挨了板子的其實還算幸運,因為還有繼續蹲在大牢,壓根沒放出去的呢。
從犯可放,主犯卻不能輕饒。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次民眾之所以如此瘋狂□□,正是因為背後有人不斷煽風點火,不遺餘力地抹黑汙蔑定國公,才將那些底層百姓心中的怨恨煽動到極點,進而火山般爆發。
煽風點火的人很快被揪出來,大部分人竟是受幾個極端反對賜封女子爵位的大儒指使。
這幾個大儒沒有跟那些儒生一樣在定國公私宅前靜坐抗議,表麵上甚至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卻私下成立了一個小團夥,一手指使煽動了這次□□。
這幾人算不得多麼德高望重,但在儒林文壇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且其中還有兩個是國子監的博士,那些去定國公住處門前靜坐抗議的國子監監生便大多是他們煽動的。
他們沒有什麼重要的官職在身,但卻也不是說動就動的,因為儒林有時候可不看官職,而且儒林抱團更嚴重,雖然這次指使煽動的是這幾人,但其他人又何嘗沒有相同的想法?
動了這幾人,幾乎就等於動了整個文壇儒林。
許多人都篤定新帝不敢動他們。
——了不起將那些被抓進大牢的爪牙們砍了,背後的幾位大儒,總要給些台麵下下的。
然而,他們都錯了。
羅鈺的決心和魄力出乎了幾乎所有人想象。
查出幕後主使後,幾個大儒直接被砍了頭,理由是煽動民亂,其心可誅。
於是,許多原本高談闊論的,慷慨激昂的,指點江山的……通通如同暴雨中的鵪鶉,瑟瑟地閉上了嘴。麵對死亡的威脅,大部分人都無法坦然麵對。
然而這事並不能簡單止息。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讀書人便幾乎等同於儒生,天下皆尊之敬之,無論哪朝哪代,帝王對儒生總是禮遇尊敬有加,儒生地位一直巋然不可撼動。
然而,此次新帝卻毫不猶豫地砍了幾個大儒的頭,這讓儒林中人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仿佛千百年前始皇帝焚書坑儒,早已習慣高高在上的儒生們誰也不想再遭遇那般浩劫。
於是儒林大震,人心紛紛,雖則大部分人做了鵪鶉,卻依然有腐儒捶%e8%83%b8頓足,大呼新帝乃暴君,新朝岌岌可危,江山不日又將陷入戰亂,國將不國,民將不民。
還有人悲憤疾書,列數新帝諸般罪狀,沒膽子的寫完隻在自家裡一遍遍誦讀,仿佛這般就可以討伐暴君;有誌氣的,則去那市集人員車馬輻輳之處,登一高台,聲聲泣血地問天地何時清明,哭聖人之道崩殂。
思想最無力,思想也最有力,隻看這思想能不能煽動大部分人的心。
儒生們疾聲高呼,羅鈺也不是沒有對策。
他沒有簡單粗暴地將人抓起來,而是讓人挑了那能言善辯、機智靈巧之人,與那些儒生打對台。
儒生們出口必稱聖人如何如何,儒林如何如何,他們所悲憤的,無非是皇帝所為動搖了儒生無比尊崇的地位,觸犯了儒家的利益,不合乎聖人之道。
然而,普通百姓哪有那麼關心什麼聖人什麼儒家?
百姓關心的,隻是自己能不能吃飽穿暖日子太平。
這天下終究是百姓的天下,而不是儒家的天下。
當把這點挑明後,任你如何字字泣血聲嘶力竭,也不過是白費力氣,徒增笑而。
反正如今風波沒燒到自己身上,百姓才不關心讀書人跟皇帝哪個才是正義。
隻是看熱鬨罷了。
***
主犯的幾個大儒被砍頭引起如此風波,便讓許多人忽略了其他東西,比如引導煽動民眾圍攻定國公住宅的,並不止是這些腐儒。
還有沈家。
沒錯,就是原本的威遠伯府沈家。
腐儒們攻擊抹黑定國公多半是說她禍國殃民,牢牢地站在大義的高崗上,然而還有攻擊她私德的,如與前叔叔曖昧不清,與皇帝與紅巾軍的關係靠美色……那重重不堪傳言,才是導致一些底層男人憤怒卻又激動的原因。
而這些傳言,經查後全是出自沈家,準確地說,全是出自沈家夫人,譚氏。
沈家原本已經樹倒猢猻散,然而在鎮國公府的幫扶下,沈家漸漸又立起來,譚氏找回許多以前的忠心老仆,這次散播傳言,便是靠這些忠心老仆。
然而她沒料到,這些人竟全被抓進了大牢,與他們一同被抓進大牢、被大儒指使的已經被砍了頭,就連那些大儒也被砍了頭。
譚氏快嚇瘋了。
她原本也沒想做什麼的,什麼定國公什麼女子封爵,跟她有什麼關係?如今她隻一個心思,就是想方設法地從鎮國公府撈好處,彆的一概不想管,也管不著。
可是,本來專心撈好處的她,卻忽然聽道說那個新封的定國公居然是渠宜生?!而渠宜生的住處就在沈問秋隔壁?!
譚氏就像那堆滿了火藥的庫房突遇火星,“嘭”地一下,熊熊的怒火幾乎淹沒了她。
這些天她所遭遇的所有坎坷所有不幸,仿佛都有了源頭。
是的,這源頭就是渠宜生,就是那個勾搭上紅巾軍還與沈問秋不清不楚的渠宜生!
一想起她和沈家最近遭的難,譚氏就恨不得生吃了渠宜生。
可是,即便再憤怒,譚氏也不是沒腦子的。
她很清楚,如今她再也不是什麼伯府夫人,也不是渠宜生的婆母,她和沈家如今隻是依附於鎮國公府生存,而對方呢?卻是皇帝%e4%ba%b2封,能與鎮國公平起平坐的定國公!
譚氏恨地咬碎了牙,可清楚兩人如今的差距後,她便是再恨也隻能忍。
幸好,天下人都站在她這一邊。
儒生圍坐抗議,朝中大臣群情激奮,渠宜生雖得了個國公,卻完全不得人心,還有人說她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她住處前已經圍了許多普通百姓。
如今的渠宜生,就像那眾人推的危牆,或許隻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將她推倒,背負罵名,永遠不能翻身。
無意中聽到仆人們唾沫橫飛地講著這些話,譚氏終於控製不住滿心的憤怒和激動,派出幾個新任的老仆,四處散播傳揚新任定國公的“浪蕩不堪”。
聽說定國公住宅已經被憤怒的民眾圍堵,譚氏興奮不已。
可如今,所有的興奮都變作徹骨的冰涼。
連大儒都被砍了頭,難道她還能幸免?
甚至不隻是她……那些老仆是屬於沈家的,追究到背後之人時,難道隻會罰她一人?
她的丈夫,以及最重要的——她的兒子沈承宣。
她的寶貝兒子,她還指望著他重新振作起來,指望著他重新做官,再娶個真正的賢妻,再給她生幾個孫子,可如今——
“祖母,父%e4%ba%b2的一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少女淡漠的臉龐在燈火中時隱時現,語氣是惋惜的,嘴角卻詭異地掛著笑。
“這都是因為你啊。”
“祖母。”
當大理寺將幾個沈家老仆嚴刑審問,得知是沈家主婦譚氏指使他們汙蔑定國公後,立即派人去沈府捉拿罪婦譚氏。
然而,此時的沈家卻已經一片縞素。
譚氏自知罪孽深重,愧疚後悔不已,已然畏罪自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吃個飯,回來繼續日
☆、第143章 登門
朝堂上腥風血雨地覆天翻, 宜生的院子裡卻可以稱得上安穩祥和歲月靜好——除了少年人時不時的咋咋呼呼。
“喂我說你,就是你!給我站住!說, 你一個大男人總跟著七月妹妹做什麼!”好不容易逮到阿幸不在七月身邊,林煥立刻氣勢洶洶地來找茬, 看著阿幸的眼神恨不得馬上打上一架。
阿幸瞟了他一眼, 抿緊的%e5%94%87蹦出幾個乾巴巴的字:“我是七月小姐的侍衛。”
“呃……”林煥被噎了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侍衛跟著主人保護主人似乎沒錯……可是, 特麼這個侍衛長得太不安全了!
況且, 哪家小姐用男人做貼身侍衛的!
林煥自覺找到解決方法,立刻得意地道:“七月妹妹已經大了, 你跟在她身邊已經合適了,我待會兒就跟伯母說, 給七月妹妹找幾個女護衛!”
阿幸:“那些女護衛保護不了七月小姐。”
林煥嗤之以鼻:“她們保護不了你就能保護得了?前幾天是誰讓七月妹妹陷入險境, 還得讓小爺我來救的?”
阿幸斜他一眼。
乾脆閉上了嘴,不再理他,徑直往前走。
林煥急了, “哎哎哎,你乾嘛?心虛了?有種打一架!看咱倆誰厲害!打不過小爺以後就彆往七月妹妹身邊湊!”
“糕點要涼了。”阿幸忽然低頭,看著手裡端著的一盤糕點說道,“涼了七月就不愛吃了。”
林煥看著他手裡那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糕點,楞了一下。
他怔愣的這一下,阿幸已經端著糕點去找七月了。
林煥連忙又“哎哎”叫著追上去。
七月正在花園裡搗鼓什麼,一見阿幸端來了糕點,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高高興興地吃起了糕點。
而林煥則跟隻陀螺似的在七月身邊打轉。
阿幸守在一邊, 不多話,但時刻注意七月的需求。
不一會兒,下了學的渠偲也來了,幾個少年人玩成一團,雖然時不時你來我往譏諷幾句,但總體氛圍還算歡樂。
沈問秋一進院子,就看到這幾個兔崽子圍著七月轉的模樣。
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些手癢。
姑娘長大了,漂亮又可愛,可卻惹了一群狼。
真手癢,好想揍人啊 。
咬著牙逡巡了下,就看到花架下恍然不覺安靜伏案寫書的宜生。
她神色認真,恍然沒有察覺花園裡的喧鬨,目光隻專注於手中的書紙之上。她沒有特意打扮,穿著家常的衣裳,頭發隻用一根發簪挽著,渾身打扮素淨地近乎簡陋,然那種認真的模樣,卻有種奇異的魅力。
沈問秋呼了一口氣,上前。
聽到腳步聲,宜生抬頭,微笑著招呼他。
沈問秋也笑著回應。
在她身邊坐下,沈問秋再看向那幾個玩鬨的少年人,便不由問道:“七月的婚事,你怎麼打算的?她如今也十四了。”
十四歲的姑娘,在京城的貴女中已經是大姑娘,要開始尋摸婚事了。
宜生也看向那些少年人。
少年人的感情總是熱烈而直白,清水一樣讓人一眼就看透。阿幸也好,林煥也好,他們的心思都毫無遮掩,宜生自然也看得到。
不過,看到不代表就要插手。
她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