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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賢 溫涼盞 4301 字 2個月前

……阿杏想著,手中的花環已經初具雛形。

“你也知道,咱們這位老夫人,是實打實的鄉野農婦,大字不識一籮筐,若非老伯爺飛黃騰達,她一輩子也就是個尋尋常常的農婦,哪裡享得了這般富貴?結果老伯爺發達了,她也跟著享福了,可享福是享福,骨子裡,卻還是個粗俗不堪的農婦,跟老伯爺又能有什麼話好說?”秦姨娘略顯尖利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

“所以,也怪不得老伯爺偏愛柳老夫人。你是不知道,當年這柳園剛修好,咱們這位老夫人便纏著老伯爺,說她也要個園子,老伯爺應了,給她撥出柳園旁邊兒這地兒,還讓那些能工巧匠聽她的吩咐,她想修成什麼樣兒就修成什麼樣兒,結果,你猜猜怎麼著?”秦姨娘抑製不住地笑著問。

柳姨娘有些好奇,便順著問道:“怎樣?”

秦姨娘長歎一聲,說書先生似的拍了拍大%e8%85%bf:“咱們這位老夫人呀,那可真是個利索人!”

她在“利索”兩字上重讀,“隻花了三天,就把園子修好了!”

柳姨娘瞪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三天修一個園子,這也太趕了,三天能修出什麼來?

“怎麼不可能?”秦姨娘笑著道,“咱們這位老夫人呀,她讓人在園子裡挖了口井,然後讓人將整個園子都翻了土,全翻成了田壟!”

柳姨娘小嘴微張,說不出話來。

“你說可笑不可笑?”秦姨娘捂著嘴笑個不停,“老夫人在鄉下時是做慣了農活的,據說是到了伯府不乾活反而不習慣,看著那園子地兒挺大,種上花啊樹啊什麼的太浪費,所以就全給整成了田,在園子裡種上了糧食和瓜菜!”

種些瓜菜也就算了,居然還真種起了糧食,而且還是當家夫人自個兒整天%e4%ba%b2自下地,拔草澆水施肥……真跟個農婦沒什麼兩樣。

若劉氏是個老太太也還好說,但是,那時的劉氏可才剛滿四十,雖說也不年輕了,但有個年輕貌美的“妹妹”在一邊兒襯著,她不想著怎麼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點兒,反而當起了農婦,實在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再說,那時她可是當家主母。

堂堂一個伯府的當家主母,每日不修邊幅跟個農婦似的下地乾活,還是在伯府裡開辟出的“地”,在京城上層圈子裡,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就是不說這些,柳園建地那般精巧風雅,隔壁卻偏偏是留園。

到了盛夏,留園的瓜果蔬菜都長得繁茂起來,被一道矮牆隔開的兩個園子便登時相映成趣:一邊是匠心獨運的風雅庭園,一邊是田壟整齊瓜果飄香的農家大院。

就像一個沐浴焚香後正欲彈琴的雅士旁邊站了個不斷打噴嚏的泥巴%e8%85%bf子似的!

“還有更離譜的呢!”秦姨娘捂著嘴笑道。

“據說有次柳老夫人請了些女眷辦賞花會,正在園子裡賞花飲茶呢,隔壁突然傳來一陣惡臭,妹妹,你猜是怎樣?”

柳姨娘一想那畫麵,便不由皺起了眉頭,也不願深想,隻搖了搖頭。

秦姨娘:“客人們被熏得紛紛掩鼻避走,柳老夫人便派了小丫鬟去隔壁看,還有幾個客人不知怎麼想的,也跟去看,結果——原來老夫人收集了整個伯府的夜香,正用夜香漚糞,好給自己的瓜菜上肥呢!”

秦姨娘笑地花枝亂顫。

柳姨娘不由捂了%e8%83%b8口,隻覺得一陣陣惡心向上翻湧。

“姐姐,快彆說這些事了……”她臉色有些蒼白的道。

秦姨娘收斂了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咱們看花,妹妹你看,這茶花開得多好,要不是昨兒聽丫頭說這裡有叢秋茶開的好,我也不會想起邀妹妹來這兒來。”

柳姨娘聞言,便強壓下因方才那事兒泛起的惡心,向身前的花叢看去。

兩人身前,正是一大片開得熱鬨的秋茶,潔白如玉的底色,幾縷殷紅飄於其上,在這花草大多凋零的深秋,確是難得的景致。

柳姨娘看著茶花,臉上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多謝姐姐相邀,這花開得的確好。”她輕輕摸了摸眼前一朵茶花上的紅絲,眼中露出懷念。

似這般白底上有紅絲的茶花有個名目,叫做抓破美人臉,可算是難得的名種,昔年她家未遭難時,家中也有這樣一株,她甚是喜愛,誰知,轉眼就……

她悠悠歎了一口氣。

當年看這花,隻覺花好看,名兒有趣,如今再看,才覺出這名字有多恰當。那白色花瓣上的縷縷殷紅,可不就是美人臉上殷紅的血淚?

本該一塵不染,孰料淪落風塵。

就如她一般。

秦姨娘察言觀色,見柳姨娘麵露憂容,便知她又在感傷身世了。

她心裡劃過一絲不屑。

這柳姨娘出身官宦世家,後來柳父犯了事兒,革職身死,妻女籍沒為奴,柳姨娘便入了教坊,成了一名樂姬。隻是,柳姨娘運氣比較好,在教坊待了不到半年,還沒被磋磨地失去天真,就遇上了沈承宣。

沈承宣愛她品貌出眾,更愛她那冷冷清清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因此入府以來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甚至比寵愛蘇姨娘更甚。蘇姨娘是朵解語花,可已經在他身邊待了十來年,又生過兩個孩子,哪裡比得上正新鮮,又年輕貌美還能詩能文的柳姨娘?

而這位柳姨娘,偏偏又將一顆芳心牢牢地拴在了沈承宣身上。

他讓她%e8%84%b1離了教坊,從此不用倚欄賣笑,用昔日為了怡情養性討夫君歡喜而學的琴藝來討好無數個男人。他對她寵愛有加,甚至冷落了正妻,遺忘了舊愛,仿佛她是他命定之人。

這讓她如何不心係於他。

這滿府裡,除了譚氏外,對沈承宣最真心的女人,或許就是這個柳姨娘了。

秦素素看著柳姨娘,有些冷冷地想著。

回到伯府沒多久,她便把幾個姨娘的情況都摸得清清楚楚。

她回來,可不是想像隻喪家犬一樣搖尾乞憐的,譚氏想把她冷在一邊自生自滅,門兒都沒有!

想到這裡,她對柳姨娘笑地更真心了。

眼前這個雖蠢,但蠢有蠢的好處呀。

“……再說,這園子雖荒廢了些,卻自有一股天然野趣,置身其中,未嘗不能暢神怡情。”柳姨娘隻傷感了一瞬,很快便打起精神又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竟也覺得這院子不錯了。”秦姨娘笑,“妹妹真真是個雅人,怪不得少爺那麼喜歡你。”她極真心地道,旋即眼珠一轉,又道,“說起來,妹妹跟柳老夫人都姓柳,連品貌性子都極相似,想來少爺也是肖了他祖父,就是愛妹妹這樣風風雅雅的人物,就跟老伯爺愛柳老夫人一般。”

柳姨娘粉白的俏臉上泛出一抹喜色,旋即卻又黯然,輕聲道:“姐姐莫要說了,我如何能與柳老夫人比,我……不過一個姨娘罷了……”

柳老夫人是小官之女,雖然按說也算是高攀了伯府,但人家最起碼出身清清白白,不像她,一個罪官之女,還是教坊出來的,如今也不過是幾個姨娘中的一個,與柳老夫人怎能相提並論。

秦姨娘嘴角譏誚地一挑,綻出一絲冷笑。

“妹妹,這可就是你不對了,你讀書比我多,該知道一個詞,叫做‘妄自菲薄’。”

柳姨娘抬頭看她。

秦姨娘悠悠地道:“姨娘怎麼了?姨娘就該畏畏縮縮謹小慎微,把大婦當成天半點不敢逾越麼?像方姨娘那樣,活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柳姨娘猛地睜大眼,驚詫地看著秦姨娘。

秦姨娘瞟了她一眼,又繼續道:“妹妹,你問問自己的心,你甘不甘心?都是一樣的人,為何有的人生下來就高貴,能享錦衣玉食,能得萬千寵愛,還能理所當然地嫁得如意郎君,瞧不起姨娘妾室?難道做姨娘妾室使我們甘願的麼?你若非遭難,我若非自幼家貧被賣,又何至於淪為奴仆?為了%e8%84%b1離苦海,為了不再受難,選擇當姨娘有錯麼?再說……”她冷笑一下,“有時候,當不當可不是我們說了算。”

“據說柳老夫人是庶出,當年還是被家人逼迫才嫁了老伯爺,可誰能想到,老伯爺雖出身行伍,卻也能鐵漢柔情,對比柳老夫人嫡出姐妹們嫁的人家,柳夫人嫁給老伯爺,得了老伯爺寵愛,雖然不是原配,但卻比那些是原配,夫君也年紀相當相貌英俊的好上不知多少倍!”♂思♂兔♂網♂

“留園那位先進門又如何?是原配又如何?那般粗俗的農婦根本配不上老伯爺,老伯爺真心愛的是柳老夫人,就跟少爺一樣,相比那位,你才是少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麼就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她憑什麼要比咱們高貴?就憑她投了個好胎?就憑她是正室咱們是姨娘?”

“可是,她是正室又怎樣?少爺如今看都不看她一眼,隻能一個人縮在個小院子裡自怨自艾,就跟留園那位似的,得不到丈夫的寵愛,正室原配又算什麼?”

柳姨娘猛地站起來,滿臉煞白:“秦姐姐,莫要說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

秦姨娘也不急,悠悠地說了一句:“妹妹,你且問問你自己的心。”

“你,甘心麼?”

☆、72|5.06

女人略顯尖利的逼問聲清晰地落在阿杏耳中,她臉上卻沒什麼變化,隻專心地編著手裡的花環。有些花枝上生長著小刺,她仔細地將小刺一個個剔除,然後才編進花環。

秦姨娘的話問出,柳姨娘並沒有接話,她轉過了頭。

“妹妹,你不知道姐姐有多羨慕你。”秦姨娘又幽幽地說了一句。

柳姨娘看向她。

“你年輕美貌,又有才情,但最難得的,是少爺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柳姨娘咬緊了%e5%94%87。

秦姨娘:“咱們女人一輩子靠什麼?還不是男人?所以最要緊的,就是抓住男人的心。隻要抓住了男人的心,其他又有什麼要緊?什麼出身,什麼身份,什麼外人的言說指點,都是虛的。”

“就像那柳老夫人,不是原配又如何?在老伯爺眼裡,她比原配強上百倍千倍,她過的日子,她生的兒子,哪樣不比劉老夫人強?當年柳老夫人意外去世,老伯爺傷心過度犯了心疾,沒多久就跟著去了,就跟那鴛鴦鳥似的,一個死了,另一個便絕不獨活。死前還一心一意為三爺謀劃,生怕死後三爺遭了欺負。”

“劉老夫人雖是原配,卻又算得了什麼?他們三人裡,劉老夫人就是那兩隻鴛鴦後麵多出的一隻野鴨子。”

“妹妹,難道你不想像柳老夫人一樣?”

秦姨娘的話滾雷一般一句句砸在柳姨娘心頭。

她麵色蒼白,心跳如擂鼓,一邊怕有人聽到秦姨娘那大逆不道的話,一邊心裡又隱隱地有絲雀躍,有絲期盼……

是啊,像柳老夫人那樣……縱使晚進門,縱使身份比不得正室原配,但溫柔美貌有才情,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