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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賢 溫涼盞 4325 字 2個月前

那是張可怖的臉。

起碼,對於養在深閨的夫人小姐們來說,這張臉半點也稱不上好看。

數道深深的刀疤幾乎貫穿整張麵容,從左上蔓延到右下,即便都已結疤,卻依然猙獰可怖,難以直視。

不同於身體上瑣碎而不規則的傷疤,臉上的那幾道刀疤整齊規律,深淺程度也幾乎是一致的。顯而易見不是多次傷害造成的,而是有人一次性在上麵劃了數刀,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這些刀疤破壞了男人的整張臉,任誰看到這些傷痕,也無心再去看男人的五官。

宜生也嚇了一跳。

她早知這人麵目猙獰容顏儘毀,但到底從未真正見過。

前世,等她聽說這人的名號時,隻知人們喚他羅閻王,便是因為他長相與行事一般可怖。

而關於他臉上傷疤的來曆,有人說他是天生惡人,所以打從生下來就帶著那些傷疤;有人說是因為他曾經做海匪,好勇鬥狠時傷了容貌;有人說,是他曾經在陳家做虎奴時,被陳家人用刀子一刀刀將臉劃成那樣。

還有一個說法,是說那是他自己劃的。隻不過這說法並沒有多少人相信——那麼深那麼多的刀口啊!得多狠的心才能對自己下得去手。

然而,不論那刀疤是怎樣的來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些刀疤讓羅閻王之名名副其實,不但手段令人心悸,麵容同樣恐怖可憎,人們一提起他,除了他的手段,便是他那張能止小兒夜啼的臉。

宜生曾聽過不下五人跟她描述羅閻王的臉。

然而,耳聞千百遍,都不如%e4%ba%b2眼所見來地震撼。

隻不過,如今站在鐵籠子裡的男人還不是人人懼怕的羅閻王,而隻是一個卑微的虎奴。

困在鐵籠裡,身體羸弱,手無寸鐵,對麵還是一隻餓極了的猛虎。

任他長相再怎麼猙獰可怖,也嚇不到台下取樂的公子哥兒們。

他們不覺得他可怕,隻覺得他卑微、肮臟、醜陋、可笑……

他的肮臟醜陋和卑微,恰好映襯了他們的乾淨漂亮和高貴。

所以他們不怕,不僅不怕,還以此為樂。

人群的最裡麵擺了一張桌子,陳二大馬金刀,一腳踩在桌子上,一手指著擂台上的一人一虎,正吆喝著眾人下注:“來來來,十兩銀子一注!是爺兒們就痛快些,咱今兒不賭輸贏賭生死!”

不賭輸贏賭生死。

這意思,今兒籠子裡的一人一虎隻有一個能活下來。

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如同沸水入油鍋,人群頓時喧鬨起來。

遠處的夫人們驚呼著,一麵用手帕遮住嘴,連連低呼著“殘忍”,一麵目不轉睛地繼續盯著擂台,甚至還有幾位夫人取了銀子,讓丫鬟擠進人群裡下注。

而男人這邊則因為陳二的話更加興奮激動起來,他們看著擂台上的場景,紛紛鼓噪著下注。

不知為何,宜生全身打了個哆嗦。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擂台。

擂台上,男人站立的姿勢絲毫未變,連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似乎台下人不是在拿他的生死押注,似乎眼前沒有一隻隨時可能撲咬過來的猛虎。

宜生有些愣住,這才細心打量他那淹沒在數道可怖刀疤中的眉眼。

他全身肮臟不堪,臉上自然也乾淨不了,但即便麵上滿是汙穢,即便刀疤如乾渴龜裂的大地交錯縱橫,宜生依然看出高挺的鼻梁,聚而不散的雙眉,以及眉下那雙漆黑的眼。

那雙眼的四周滿是血跡和汙穢,眼周的皮膚已經看不出本色,隻有黢黑和黑紅的一片,甚至連睫毛上,都凝結著乾涸的暗紅的血。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掩飾那雙眼睛的美麗。

是的,美麗。

不是英氣也不是銳利,而是美麗。

像深夜天幕上的星子,像茫茫荒漠中的清泉,像積蓄了無數時間,雨季一來臨便迫不及待綻放,又隨著雨季過去瞬間枯萎的戈壁上的花。

遙遠、珍稀、轉瞬即逝。

若是沒有那些刀疤,應該是個很好看的人吧……宜生心裡忽然冒出這個念頭。

宜生打量的時候,下注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因是臨時起意,也沒有特意弄什麼籌碼,下注是直接用真金白銀,而此刻,陳二腳踩的那張桌子上,已經堆了不下千兩銀子,而且還不斷有人下注。

然而,擂台上被禁錮在狹小鐵籠中的老虎聽不懂人言,自然也不會等台下的公子哥兒們下好了注再開始搏鬥。它焦躁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兒,似乎是想要試試能否撞破鐵籠,發現無果後,將一雙圓睜的虎瞳瞪向了籠子裡的另一個活物。

它已經整整兩日未進食,對麵男人身上卻有著濃烈的血腥氣。

“吼!”

一聲長嘯,身長三米的黑黃斑紋虎猛然前撲,碩大的身軀幾乎瞬間覆蓋住那個身形高大卻瘦弱不堪的男人。

“我押老虎,十注!”

“老虎活,虎奴死,二十注!”

下注聲猛然高漲了起來,仿佛到達了沸點的熱水,而使得溫度陡升的火,無疑是老虎的勇猛和虎奴的瘦弱。

那虎奴看著弱不禁風,彆說老虎了,恐怕一個稍微強壯些的小孩都能打倒,而那老虎呢?身長三米,皮毛油亮,顯然狀態極好,而之前陳二說了,這老虎已經餓了兩天沒喂,正是肚子最餓、攻擊性最強的時候。

這情形,瞎子也知道該下哪邊。

於是,一時間下注的人竟幾乎全都押了老虎勝,唯一一個押虎奴的,竟然是不小心下錯了的。

陳二笑嘻嘻地看著桌上的銀子越堆越多,也不去提示人們什麼,他手裡掂著錠銀元寶,笑嘻嘻地看著台上的場景。

擂台上,鐵籠中,老虎猛撲向看似瘦弱地不堪一擊的男人,滿以為勝券在握,卻沒有如願以償地撕咬下飽腹的血肉。

因為男人終於也動了。

他的身體忽然扭成不可思議的弧度,一個錯身,迅捷如閃電般地閃過老虎的巨口和爪牙,瞬間繞到了老虎的背後。

“艸,咬死他!”有押了老虎贏的人憤怒地大吼。

台上的一人一虎恍若未聞。

發覺撲空,老虎憤怒地大叫轉身,想要拍死那個膽敢戲弄它的男人,然而,它的動作快,那個男人的動作卻更快。

明明身體比最瘦弱的閨閣小姐還要瘦弱,卻靈活地仿佛一隻鷂子,雙%e8%85%bf彈地,身子便輕飄飄似的彈起,落在老虎的脊背上。

“吼!”老虎大吼。

“砰!”男人揮動拳頭,猛地砸向虎頭。

“押虎奴!押虎奴!沒想到這小子看上去風一吹就倒,居然這麼勇猛!”形勢陡然倒轉,於是立刻又有人興奮地叫起來,掏出荷包裡的銀子便往桌子上撒。

見這人做法,又有幾人跟風下注。

“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一個跟在陳二身邊的公子哥嘿嘿笑道,“這虎奴都在二哥家待了五年了,打死的老虎沒百隻也有八十隻,要不怎麼叫虎奴呢?”說罷,還不屑地看了方才那男人一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陳家虎奴的存在在京城不算秘密,但%e4%ba%b2眼見過的卻不算多,尤其今日來伯府的賓客中,許多以前都跟陳二沒交情,也攀不上陳家這棵大樹,因此自然對虎奴不大了解。

那公子哥兒一說,立刻引起眾人的好奇,紛紛要他仔細說來。

那公子哥兒得意地晃著腦袋,又看了眼擂台上的情形,見虎奴打了那一拳後便絲毫未停,一拳又一拳地往老虎頭上招呼去,不出片刻,那老虎便被打地蔫頭耷腦,似乎全無反抗之力。

幾個之前就見過虎奴搏鬥的人便唾沫橫飛地講了起來,從虎奴的來曆,到其戰績,到其曾經數次九死一生的驚險局麵,說起來簡直如數家珍。

隨著幾人的講解,人群中不時爆發出一陣有一陣的驚呼,連矜持的夫人們都不由被吸引,小聲議論著。

☆、52|3.20

“說起來,這虎奴跟今兒伯府那位新小姐還能扯上些關係呢!”宜生聽到一位夫人大著嗓門說著,其餘不知情的夫人紛紛好奇起來,忙追問那位夫人。

那夫人帶著些得意地道:“不是說那位青葉小姐正是多虧了孫義慶孫大人的照拂麼,這虎奴啊,就跟孫大人有關係……當年那些海匪屠了孫大人滿門,先皇雷霆震怒,下令陳玄朗將軍徹底剿了海匪老巢,為孫大人滿門上下四十七口人報仇。陳將軍雖不如陸將軍名聲響亮,但也是難得的驍勇猛將,陳將軍一出馬,海匪就被剿滅地七七八八,幾乎沒有一人生還。”

陳玄朗,乃是當朝武將中除西北大將軍陸臨滄外的第一人,同時也是陳二和睿王妃的父%e4%ba%b2。

相比鎮國公府陸家,陳家可以說是後起之秀,根基底蘊都不如陸家,但陳家出了個睿王妃,跟皇家攀上了%e4%ba%b2,陳玄朗也越來越受聖上器重寵愛,因此真論起來,陳家也不差陸家多少。

這也是沈承斌巴結陳二的原因。沈承斌不想去西北大營苦熬資曆,便隻能在京城下工夫,而在京城,京畿守備乃至禦林軍都可以說是陳家的勢力範圍。

聽到那夫人說起陳玄朗,陳二那邊的公子哥兒也接話兒似的說了起來。

“……陳將軍抄了海匪老巢,將海匪全部誅滅,誰知道千算萬算,居然還是剩下條漏網之魚,後來陳將軍班師回朝,這條漏網之魚居然跟著到了京城,意圖刺殺陳將軍!”說到最後一句,那公子哥兒拔高了聲音,說書似的,讓人心跳陡然一緊。

“難不成,這虎奴就是那條漏網之魚?”立刻便有人接道。

“可不是。”公子哥兒笑著點頭,“當時他喬裝混進陳府做了馬夫,然後趁機刺殺,幸好陳將軍功夫高強反應靈敏,才躲過了這賊子的一刀。陳將軍擒了這賊子,啟稟聖上,聖上震怒不已,本打算剮了他,還是陳將軍請求饒他一命,讓他為陳府為奴為仆好洗刷罪孽,皇上這才應允,還特意說了,這奴才不同一般的奴才,陳家人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奴仆命賤,但當朝律令不可罔奪人命,就是奴仆的命也一樣,雖然大多時候主殺仆都不會有什麼事兒,頂多訓斥罰銀,但若遇上有人非要揪你小辮兒,那打殺仆人也多多少少算得上是個汙名。

可那虎奴不一樣,他不同於一般的奴仆,而是犯下死罪的戴罪之身,更有皇帝金口玉言,哪怕陳家人把他活剮了,也是白死。

所以陳二敢肆無忌憚地將虎奴帶出陳家,敢讓人虎相鬥,敢以人命下注,因為這虎奴,根本就算不得一條人命。

早在五年前,這條命就就捏在陳家手裡,陳家讓他生他便生,陳家讓他死他便死。

至於怎樣死,什麼時候死,就端看陳家人高興了。

聽那公子哥兒講完,原先不了解的人也明了,看向台上的人時,目光便更高高在上了一些。

竟是連個最卑賤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