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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千山茶客 4274 字 2個月前

她握住了箭柄。

腦中一瞬間,突然浮現起過去聞人遙說過的話來。他說曾在姬蘅十四歲的時候替他卜卦,卦象說十年後的現在,姬蘅終將會為女禍遇劫,橫屍荒野,鷹犬啄食。現在看啦,她的確是姬蘅的災禍,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姬蘅也不必深入險境,更不必弄得滿身傷痕,危及性命。

她拔出了那支箭。

手下的身體,猛地劇烈顫唞了一下,似乎能聽到姬蘅發出的一聲痛苦悶哼。薑梨連忙轉頭去看姬蘅的神色,他皺著眉,似乎十分難受,薑梨小聲的喚他,他沒有動靜,也沒有回答。

薑梨忍住淚,拿撕下的裙子沾了熱水,一點點替他清理傷口。那些藥粉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也就是這時,薑梨才發現,姬蘅身上,還有許多舊傷。並非箭傷,看上去也過了很多念頭,新傷舊傷,傷痕累累,看上去慘不忍睹。

他曾多次在生死邊緣走過,光是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也想象得到他的過去多麼危險累累。能活到現在,的確是命硬,可是命硬的背後,付出的也是常人所不能想。他如今也才二十四歲,那他是從多少年前開始習慣過這種刀口%e8%88%94血的生活,二十歲?十四歲?甚至更早?

薑梨無法想下去,她的心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怎麼都喘不過氣來。眼裡的淚一點一點的落在地上,沒有人看到,她的腦子裡,回憶起白日在帳外,風雪之中,平原之上,看著那襲紅衣朝自己奔來。他本來是一個注意儀容的人,任何事情都喜歡不緊不慢的去做,優雅而姿態好看,而如今隻是一個單單的去見她,就讓他匆忙也容不得遲一刻。

何德何能呢?薑梨傷心的想,她並沒有為姬蘅付出多少,她的力量十分渺茫,以至於在這些針鋒相對裡,她反而成了拖累他的存在,但姬蘅卻付出了他最珍貴的東西,他的真心。

薑梨想,她這一生,怕是眼裡再也容不得彆人,也不可能再愛上彆人了。有時候,一刻就是永恒,不管日後發生了什麼,今日的一切,她都永遠不會忘記。

她細心的替姬蘅擦拭傷口,將姬蘅每一道傷痕都仔仔細細的包紮起來,這時候,仍舊沒有文紀的消息傳來。薑梨怕夜裡的柴火燒光,遇見野獸,便再次出去,拿著火折子去尋了些柴火,順手再做了幾個陷阱,看看或許能捕到一兩隻落單的野兔。姬蘅現在身負重傷,如果文紀一直不來,姬蘅醒來是要吃東西的,否則身體虛弱,身子隻會好的更慢。

在這時候,她便又發揮出一切從前的勇敢和堅強來,深知光坐在姬蘅身邊掉淚辦不成任何事。應當極力的挽回能挽回的東西。她曾和薛昭在叢林裡做陷阱誘捕獵物,時隔多年,再做起來,也並不難。

她一連來來回回跑了很多趟,也不敢走的太遠,眼見著山洞裡的柴火已經拾得足夠整整一夜,甚至還真的抓住了一隻灰毛野兔,她喜出望外,用姬蘅的寶劍將野兔料理乾淨,用雪捂著,隻等著姬蘅什麼時候醒來,烤給他吃。

她做完了一切,還想再做一些,仿佛多做一些,心裡就會覺得很安心似的。直到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她把自己的衣裳全部都披到了姬蘅身上,自己穿著單衣,抱著姬蘅,一直守著他。火在旁邊靜靜的燃燒著,薑梨忽然生出一種錯覺,像是就這樣平靜的日子,已經過了一生一世。哪怕是什麼都沒有,不必錦衣玉食,隻要有這個人陪伴在她身邊,此生也已經彆無所求了。

她就這麼一直抱著姬蘅,也不知過了多久,山洞裡的火堆漸漸小了一點,她起身,新添了些柴火,也就在此事,姬蘅身子動了動,她忙上前,跑到姬蘅身邊,緊張的叫他名字:“姬蘅!”

姬蘅的眼睛睜開了,他似乎想動一下`身子,不過全身上下都是傷,這麼一動,眉頭就忍不住皺了一下,薑梨道:“你彆動,想喝水我給你拿。”她去拿裝滿了熱水的水壺,坐在地上,讓姬蘅的頭枕著自己的%e8%85%bf,一點點喂給他喝。

他的嘴%e5%94%87被清水滋潤過,重新有了血色,隻問:“這是哪裡?”

“我們走到叢林裡來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你暈倒了,我就把你帶到了山洞裡。你身上帶的藥全部用完了,傷口也包紮了一下,你餓不餓,我獵了隻兔子,烤給你吃吧。”她絮絮叨叨的說。

薑梨並非是一個話多的人,如今卻一直說著說著,仿佛這樣能驅散一些心中的恐懼。姬蘅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做得好,小姑娘。”

薑梨的眼淚一瞬間就掉了下來。

她的眼淚滾燙,幾乎要把人的心尖灼傷,姬蘅道:“彆哭了,我從前看你,很少流淚,最喜歡笑,現在怎麼反倒不喜歡笑,喜歡哭鼻子。你爹見了,又要怪我弄哭你。”

他初見薑梨的時候,薑梨的確總是笑,那種平靜的,溫和的,卻沒有到達眼底的笑。縱然是笑,也讓人覺得她的心裡隱藏著什麼東西。那時候他惡劣的極想要看到她失態的模樣,驚慌也好恐懼也好,剝開她的麵具。如今她在自己麵前無所遮掩,把最脆弱的一麵展露出來,他卻開始不忍心疼,寧願她永遠不要傷心。

他伸手,輕輕拂去薑梨的眼淚,道:“不要哭了,阿狸。”

“你……你不應該這麼做,”薑梨哽咽道:“無論什麼時候,你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溫聲回答。

薑梨搖頭:“聞人公子當年給你卜卦,我知道了以後,一直很害怕自己會害死你。姬蘅,如果我害死你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高興起來,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傻姑娘,”他摸了摸她的頭,笑起來,薑梨不曾見過他如此平靜的笑容,仿佛如釋重負,卸下了許多東西,他道:“你怎麼會害死我呢?是你救了我。”

薑梨蹙眉。

“上次我不高興的時候,你給我唱了曲,這次你哭了,我給你唱戲,好不好?”他像是男子哄著自己心愛的小姑娘,無比寵溺的,溫柔的,予取予求的。

薑梨看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枕著薑梨的%e8%85%bf,慢慢的,慢慢的唱起來。

“一霎時把前情俱已昧儘,參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他的聲音柔和,在山洞裡響起來,和台上戲子的不一樣,他並不如何激動,反而溫柔的,娓娓的道來,就像在說一個故事。又像是看戲之人最後入戲最深。悲歡離合都散落在夜裡。

薑梨想去看姬蘅是什麼神情,然而他卻閉上了眼,再也不能窺見他的內心。他的%e5%94%87角微勾,聲音裡也帶著回憶,深山野林裡,像是以歌聲誘惑遊人誤入深淵的妖孽,歌儘風月漫天。

“我隻道鐵富貴一生注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薑梨的目光凝重,這出戲,為何聽上去如此熟悉,仿佛在哪裡聽說過似的。記憶裡,似乎也有一個人曾經唱過,是個清亮含笑的女聲,在某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在牆邊,在院中,在秋千上,那女聲和姬蘅的聲音漸漸重合到一起。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思∴兔∴網∴

薑梨的嘴%e5%94%87,漸漸跟著蠕動起來,她的聲音和姬蘅的聲音和在一起,溫柔的、悲傷地。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那《鎖麟囊》的詞酸澀又自嘲,咀嚼在嘴裡,似乎也能想到角色的苦澀。姬蘅枕著她的%e8%85%bf,雙眼微閉,似乎已經睡去了。而某個記憶深處的夜晚,那個城中花紅柳綠,月夜春風的晚上,卻如一副蒙塵的畫,陡然間被剝開了灰塵,徐徐展開在了薑梨的麵前。

……

春日,花紅柳綠,連夜風都帶著繾綣的溫柔,從人的臉上拂過,風流又輕佻。國公府的夜,冷沉沉的,院子裡一個說話的聲音都沒有,密室裡,躺在榻上的人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張原本英俊的臉如今因為消瘦而變得皮包骨頭,五官都凹陷下去,十分可怖。

司徒九月站在床邊,低聲道:“抱歉,我救不了他,煉製的毒……沒有用。”

聞言,一邊的姬老將軍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司徒九月扶了他一把,才使他沒有這麼摔倒在地上,他指了指塌上的男人,眼中分明滿是悲痛,卻還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這……也好,對暝寒來說,他總算解%e8%84%b1了。阿蘅,”他拍了拍站在身邊的年輕人,道:“彆傷心啦,這不是你的錯。”

塌上躺著的,正是金吾將軍姬暝寒,自從二十多年前文紀的父%e4%ba%b2冒死將姬暝寒帶回來後,姬老將軍一直在四處尋找神醫能解毒。後來姬蘅從漠蘭救了漠蘭公主,毒姬司徒九月,天南地北搜羅世間奇毒,司徒九月以毒攻毒,克製毒性蔓延,但已經到了最後時刻,要麼等死,要麼奮力一搏。

姬蘅的選擇是拚一把,隻可惜,上天並沒有眷顧姬家,司徒九月費儘心力研製出來的毒藥也沒能救得了姬暝寒,姬暝寒就這麼死去了。從姬蘅出生到現在,從姬蘅見到他開始,他就是這麼一副將死的模樣,如今他的確算是解%e8%84%b1,但他倒死也沒能睜開眼睛看自己的兒子一眼,也沒能和姬蘅說上一句話。

就這麼絕情的離開了。

紅衣的年輕人站在塌前,他低頭,看的到他美麗的側影,卻無從看得到他眼中的眸光。他在這裡來過,已經許多年了,從少不更事的幼童,逐漸長成豐姿俊秀的少年,再到現在的豔麗青年,他一日日長大,一日日長高,但塌上的姬暝寒從未睜開眼睛看過他一眼。年幼的小姬蘅曾為此感到委屈,認為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父%e4%ba%b2才不願意睜眼看一看自己。但當他漸漸長大後,%e4%ba%b2自遊離於黑暗之中,知道了可怕的、醜陋的真相,他不再徒勞的期望,而是%e4%ba%b2自投入地獄之中,與惡魔做交易,才能換得國公府的一線生機。

這一線生機,如今又被他%e4%ba%b2自掐滅了。姬老將軍擔心姬蘅會一次感到自責內疚,縱然他自己的內心也悲痛欲絕,卻還要強顏歡笑。

姬蘅抬起頭來,他那一張臉,在這樣蕭瑟的氛圍之中,甚至顯出一種淒豔來。然而他隻是勾了勾嘴角,神情平平淡淡,語氣毫無波瀾,就用他平日看戲時候的腔調,那種沒有感同身受,看過就忘的腔調道:“那就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將骨灰撒在母%e4%ba%b2的墓中吧。”

姬暝寒當年被文紀的父%e4%ba%b2帶走之時,還尚有知覺,囑咐手下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倘若他死了,便把自己的屍骨燒為灰燼,和虞紅葉葬於一處,不要被任何人知曉。姬暝寒自己也明白,他的對手是太後和殷湛,而如今的國公府裡,就隻有他的幼子和老父。如果太後想要殺人滅口,很有可能連這對祖孫也不放過。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下,不可輕舉妄動,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