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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千山茶客 4322 字 2個月前

為了一出小小的戲劇就感同身受嗎?

彆人也許會,但薑二小姐一定不會。如果她因這出戲做出什麼不一樣的舉動,那隻能說明,這出戲觸動了她,在她過去的人生裡,有一些和這出戲裡,某些重合的東西。

這就是共情。

姬蘅的指尖拂過潔白的扇柄,忽然站起身來,看向薑梨的目光帶了些有趣,不緊不慢的往薑梨身邊走近。

“他……”孔六要說話,被陸璣一把扯了下來,陸璣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好好看戲。”

小九兒還在唱:“夫君京都招駙馬,我流落宮院抱琵琶

可恨他一朝成富貴,忘恩負意,他……他棄結發

我是他的結發妻房,曾記當年赴科場

他言道中與不中,還故鄉

不料荒旱在湖廣,貧窮人家餓斷腸

二公婆餓死在草堂上,無銀錢殯埋二爹娘

頭上青絲剪兩綹,大街換來席兩張

東鄰西舍個個講,夫君得中狀元郎

我攜兒帶女來探望,沿門乞討到汴梁

沐池宮院將門闖,他一足踢我

倒在宮門旁……。”

結發妻……薑梨恍恍惚惚的想,這倒是個纏綿的稱呼,就如同當初沈玉容對她的溫柔一般。這樣的中秋夜,夜色她也經曆了不少,每一次都是歡喜而滿足。誰知道會有這麼一日,想起過去種種,仿佛刀劍入腹,刀刀見骨,催得人痛不欲生?

她簡直快要分不清這究竟隻是一出“九兒案”的戲劇,還是真實的自己。她好像變成了九兒,又好像比九兒還要悲慘。

正在這時候,身邊突然遞過來一方絹帕。

潔白的,什麼繡花都沒有,絲質順滑,在燈火下發出微妙流動的光彩,一看就很輕軟。

“擦擦吧。”姬蘅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氣定神閒的,他說:“二小姐梨花帶雨的樣子,實在不怎麼樣。”

薑梨都沒計較他這算不得好聽的話,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但覺臉頰濕漉漉的,她什麼時候哭了都不知道。

她竟然哭了。

下意識的,薑梨想要去接姬蘅的手帕,可是下一刻便清醒了過來,便笑著道:“多謝國公爺,不過,我自己有。”她從懷裡掏出一方淺綠色的帕子,雖然比不得姬蘅的金貴,卻也素雅的很,徑自擦去了自己的眼淚。

動作坦然的像是拂去灰塵一般。

卻不想她下意識的揚起笑容,配著眼角的淚珠,說不出的古怪。姬蘅也頓了頓,不置可否,收回了手帕,對薑梨道:“沒想到薑二小姐這麼鐵石心腸的女人,也會哭啊。”他慢條斯理的開口,“我都要懷疑,薑二小姐是個戲迷了。”

“戲精彩就看一看,不精彩就不看。”薑梨也笑,“都說金滿堂是燕京城的紅班子,今日也算見識過了,那個叫小桃紅的唱腔,很容易打動人。”

“打動人的不是小桃紅的唱腔,是戲本身。”姬蘅道:“薑二小姐剛剛入戲了。”

“我?”薑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是戲中人,如何入戲,國公爺說笑。”

“二小姐做戲的本事很好,說謊的本事卻不怎麼樣。”姬蘅含笑著歎息:“你的謊言,實在太拙劣。”

薑梨眉頭微蹙,正要說話,冷不防姬蘅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迫起她抬頭看她。

這個姿勢,已經是輕佻之極,旁邊的孔六險些驚叫出聲,被陸璣一把捂住嘴巴。

薑梨的心中詫異之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羞憤還是驚訝,隻得直勾勾的盯著姬蘅。

幾次三番都這樣近距離的看姬蘅,但不管是多少次看,每一次看到,還會像是初見時候的驚豔。他淡紅色的長袍鬆散,領口繡著的牡丹卻精致又整齊,在淒淒慘慘的唱腔裡,越發顯得他深豔。像是開在慘白冬日裡的一朵紅蓮,灼熱的令人刺目。又像是於深淵的倒影中看見一輪皎潔明月,漂亮的令人膽寒。

他眼眸色淺,是通透的琥珀色,眼形的輪廓卻天生深刻,於是像天然描了眼眉似的,畫一樣的勾人。他的鼻梁形狀好看的不像話,嘴%e5%94%87薄而紅,即便是薄情的嘲笑,也讓人想要奮不顧身的撲上去求得一%e5%90%bb。

而他嘴角噙著微笑,慢慢的,一點點的向前俯身,越是%e4%ba%b2密,越是涼薄,他的一雙眼睛瀲灩的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聲音卻含糊的低啞,他說:“眼是情苗,你的眼睛,出賣了你的心。”

薑梨道:“我沒有。”

“你心裡有個人。”他說。

薑梨:“我沒有。”

“這個人在你心裡,你不愛,卻很恨。”他含笑道。

薑梨一怔,那一句“我沒有”,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年青的男人就像是通曉人心思的妖孽,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眼中無所遁形。薑梨不禁懷疑,這個人是否能夠識破所有的謊言,明白一切的背叛。因他迷人的眼睛能沉淪所有人,唯獨沉淪不了他自己。

他活的太清醒,也注定不會太愉快。

在這一瞬間,薑梨莫名竟然輕鬆了起來。在和肅國公姬蘅交鋒的這幾次,沒有一次,她是占在上風的,雖然也不是落於下風,但薑梨自己心裡清楚,那種迫人的壓力,的確令她很不舒服。但這一刻,她明白,如肅國公姬蘅這樣的人,的確可以把一切都看明白。但活的太清楚,太明白的人,大多很辛苦。

難得糊塗。

像是總算是在有一樣事情上,姬蘅注定沒有辦法超越自己。薑梨忽然彎了彎眉眼,仿佛緊繃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也放鬆下來,她看著姬蘅,笑道:“國公爺說怎樣,就是怎樣吧。”

沒料到薑梨會突然妥協,說的還這樣輕鬆,姬蘅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薑梨微微掙%e8%84%b1姬蘅的手,姬蘅鬆開挑起他下巴的手指,重新撫上折扇,他又成了那副客氣有禮的模樣,披上了他的羊皮。

“國公爺這麼愛看戲,難道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入戲,被人看笑話?”

姬蘅眸色微微加深,像是沒想到薑梨不僅沒有後退一步,還說出了這般有些挑釁的話。

“薑二小姐認為,我是會入戲的人?”他不輕不重的搖著扇子,道:“我不如二小姐仁慈。”

意思是,他不如薑梨仁慈,不會為無關緊要的人,彆人的悲歡離合落淚。

“戲就是戲,做不得真。”他幾近纏綿的吐出殘酷的句子。

“身在戲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戲中的。”薑梨輕聲道:“就如我在這裡遇到打動我的故事,也許有一日,你也會遇到。”

她說著溫和的話,看著姬蘅的目光裡,卻帶了一絲執拗。這讓她看起來總算是像個“小姑娘”了,但說話的方式,還是這麼的委婉而意味深長。

“那就毀了這出戲,”姬蘅笑的很和氣,“我不當戲子的。”

這簡單粗暴的話語,真是姬蘅的作風!薑梨有些氣悶。姬蘅在骨子裡就是一個獨裁的人,他不必去考慮彆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彆人的意見,在他的心裡早就有一杆秤,他隻需要往裡添加砝碼。

沒有人能成為他的砝碼,所以注定不會有人成為他的軟肋,他注定不會被任何人要挾,他是沒有弱點的,所以人人懼怕他。

薑梨冷冷道:“那就祝願國公爺永遠都能如今日一般當個看戲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偏偏要跑到這裡來與姬蘅打機鋒。如姬蘅這樣的人,最好不要多交往,能躲多遠躲多遠。

但這人就是能輕易挑動她骨子裡的意氣,不由自主的就與他說多了話。他可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不過這世上,玩鷹的讓鷹啄了眼睛,這種事也是屢見不鮮。

薑梨道:“濃儘必枯,淡者屢深。”她心裡輕哼了一聲,轉身往孔六那頭走了。

姬蘅愕然的站在原地,想清楚後,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薑梨這是在警告他,越是單薄的東西,也許到最後越深刻。他做的越是過分,難免日後會遭報應。

孔六正和陸璣嘀咕著怎麼瞧姬蘅和薑梨像是要吵起來似的,冷不防就看見薑梨走了過來。他擠出一個還算和藹的笑容,對薑梨道:“薑二小姐怎麼過來了?不繼續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薑梨的笑意溫和謙遜,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剛剛才和姬蘅針鋒相對過,她說:“這故事已經看過許多次,且太悲慘,今日中秋,不想傷懷。”

孔六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對,對對。”

姬蘅抱%e8%83%b8站在雕花欄杆處,有趣的看薑梨遊刃有餘的應付孔六的寒暄,是個會變臉的小姑娘,且變臉的能力相當不賴。

他又掃了一眼還在戲台上“咿咿呀呀”唱個不停的小桃紅,心中思忖,就是不知道她愛的恨的,又是哪一個。

應當不是周彥邦。

……

和孔六這樣的直性子打交道,比和姬蘅輕鬆多了。即便是旁邊那個笑眯眯的,老是想套薑梨話的山羊胡,應付起來也比姬蘅來的容易。

和姬蘅打交道,他總是不吝嗇讓人看到與他多情的美貌截然不同的另一麵,比如殘酷,比如冷情。

孔六甚至還問薑梨,有沒有想法去他的上輕車軍隊裡做個弓箭手,或者騎兵也好。她的箭術和騎術非常出色,比起男兒來也不遑多讓。況且從前也沒有經過訓練尚且能如此,經過軍隊裡的訓練,想必她也會更出色。他們騎兵隊裡雖然沒有女子,但她可以成為這個先例。

薑梨很是頭疼。

孔六這人的心也實在太大了,他似乎忘記了,薑梨是薑元柏的女兒,當今的首輔千金,哪有放著千金小姐不做,去做個騎兵的。便是薑梨自己願意,薑元柏也不會同意的,大約還會一封折子上去直達天聽,告孔六這人誘拐首輔家小姐。

薑梨婉言謝絕了。

孔六十分遺憾。

陸璣卻一直在笑眯眯的和薑梨攀談,偶爾問些薑府裡的事,雖然他問的都是小事,薑梨還是敏[gǎn]的察覺出陸璣是想要套他的話。薑梨不認識陸璣這人,也不曉得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就算陸璣是姬蘅的人,薑梨也不會因此放鬆警惕,要知道姬蘅也不是什麼好人,萬一想要背後陷害薑家如何?她如今可是背靠著薑家這棵大樹,薑家要是倒了,她一個薑家小姐,勢必可走的路也沒有幾條。

薑梨笑著和陸璣回答,卻是一一避開了重要的問題。來回幾次,陸璣也意識到了薑梨察覺了出來,便不再提問,隻是笑笑,和孔六繼續鬥嘴。

姬蘅什麼也沒做,隻是靠著雕花欄杆看“九兒案”,他看的漫不經心,讓人簡直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在看。

令人迷惑這會不會也是他的一出戲而已。

也不知坐了多久,薑梨直覺道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便起身道:“幾位大人,我得回去了,找不找我,二叔他們會著急的。眼下時間也不早……”

“那就送你回去吧!”孔六大手一揮。

“等等。”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