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著,刺芒與針鋒。
遠處隱約傳來人聲,此處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師夏真想抽煙,她開口,紮破緊繃的空氣:“你有你要去的地方,我也有我的決定。”
高承義沉默片刻,聲音沙啞:“什麼決定?”
“如果你去了,我不會等你。”
說完以後,師夏立刻轉身走了。她不知道自己再留在那裡,會露出什麼軟弱的表情來。她控製不住,剛走了兩步,眼眶已經開始發紅。
高承義沒有往前拉她的手,怕惹她反感,便隻在後麵隔了一小段距離跟著。拐出偏僻角落,再往前走了一段走廊,人聲重新回到耳朵。
周城就在包間外麵打電話。
他抬頭見到師夏走過來,雙眼通紅,又看一眼她身後的高承義。高承義一向很少把情緒放在臉上,所以周城也看不出他是什麼心情,隻能從他低垂的眼皮裡看出一點端倪。非要形容,那就是之前籠罩在他身上的歡快氣氛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沼澤地似的沉鬱。
“回來了,好點了吧?”周城見師夏過來,笑著說一句。
師夏沒說話,隻推門進去,把包拿起:“不好意思各位,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高承義剛好走到門口,擋住她的去路:“我送你。”
“不用了。”她站著等高承義讓開,見他不動,她抬起眼看他:“讓一下。”
高承義頓了頓,還是讓開一條路。
眾人麵麵相覷。為了今天的聚餐,高承義跟他們每個人都打過招呼,讓他們小心點說話。周城瞪著那人:“你好端端說什麼珠峰?”那人抓了下頭發,懊惱:“我怎麼知道她會這麼大反應,他又不是第一次登山。”
姚小寧說:“她哥是師執啊,也是去珠峰才失蹤的……”
那人頓時尷尬:“你不早說,我不知道啊。”
餘婉說:“有幾個人姓師的,這都猜不到。”
七嘴八%e8%88%8c,高承義靠在椅背上,扯了把領帶:“算了,早晚要說的。”那人說:“是我不對。”他催促高承義:“你還不追啊!”
周城也推他一把:“追啊,沒有什麼是一頓麼麼噠解決不了的!”
其他人紛紛附和。“好好解釋清楚。”
高承義覺得好笑,也沒多說,隨手把西裝外套抽起,往外走。他一邊走,一邊加快腳步追過去,發現師夏抱著手臂在等電梯。
剛好電梯門打開,她走進去,高承義立刻也跟進去。師夏看他一眼:“彆跟著我。”高承義說:“我隻是想坐電梯。不讓?”
師夏沒見過高承義這麼厚臉皮的時候,怒氣衝衝:“不要跟我說話。”
她心情煩悶,跟他呆在一個電梯裡,隻覺得他的存在感強烈。儘管他的確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她腦子裡不斷回放著剛才被強%e5%90%bb那一幕。
他滾燙的嘴%e5%94%87壓過來,手指托著她的頸脖,隔著衣服撫她的腰……
她咳一聲,抬頭,想看一眼現在到幾樓。
高承義看一眼電梯按鈕,提醒道:“你還沒按。”
師夏恨恨地看他一眼,伸手把一樓的按鈕戳了一下:“用你說。”
陸續有人進電梯,兩人的距離便隔開了。師夏稍微安心,一看一樓到了,她就立刻走出去。
高承義走在她後麵,輕鬆悠閒:“彆走了,在下雨。”
師夏裝作沒聽見,大步走出大堂。門口有不少人正在收傘,雨從傘上彙成水流下。有人遞給門童讓他套塑料袋。
再往外看,外麵下著暴雨。
師夏看著雨幕快連成一片白霧,聽見皮鞋扣在地上的聲音,透著一股強大%e8%83%b8有成竹的自信。他篤定她走不了。
高承義走近:“真的下雨。”
師夏一時氣急,沒等他走過來,她就走進雨中。高承義伸手想拉她,沒拉住,也跟著走出去:“師夏!”
她渾身被大雨淋得濕透,走了兩步,索性把高跟鞋%e8%84%b1了,赤腳走在馬路上。她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裙子也貼在她的身上,曲線畢露,順著往下不停滴水。
“師夏!”
高承義越喊,她走得越快。
沒等高承義追到她,師夏已經飛快地穿過紅綠燈,順利走進一座寫作樓。樓底都是各種商鋪,她一走進去,人們下意識都回頭去看。
師夏不在乎彆人怎麼看,進了一家店,付錢買了一把雨傘就走。一回頭,遠遠見高承義站在那大樓進門的咖啡廳門口等她。他的手裡提著一件西裝外套,身上隻穿了白襯衫,身上也在往下滴水。
咖啡廳門口的服務員給他遞去一包紙巾,又問他要不要雨傘,她店裡有。他搖頭,隻道謝,接過紙巾,匆匆擦了下臉上的水。
高承義把頭發全部往後撥,略微抬眼,正好碰上了師夏的目光。
師夏立刻避開他的視線,她在這一個毫無曖昧的氣氛裡,突然又想起那特殊的一天。高承義就是這樣,走回去給她拿傘的。她永遠不可能忘記,她是怎麼笑著說那句話的。
師夏的手裡捏著那一把雨傘,想把它給高承義,又拉不下臉。正掙紮著,高承義已經朝她走過來。
她的身體稍微動了一下,感覺一道高大的陰影從上而下籠罩著她。外麵仍是傾盤大雨,他的聲音很清晰。
“我不追,你彆躲。”
師夏不動了,隻站著看他,微抬起頭來。看見他的額角緩緩流著雨水,他的眼睛裡隻有她,仿佛一無所覺。師夏見他還想說什麼,也就不說話,等著。
高承義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把外套遞給她。她正想接,他手腕一轉,展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感覺肩膀上一重,外套沉沉落下。
這溫暖驅散身上的寒意。
等她握住外套,再抬頭,他已經轉身重新走進雨中。
作者有話要說: 蘇
=口=
第49章 羅生門18
第四十九章
朱莉看她渾身濕透回來, 問是怎麼回事, 師夏低頭把外套%e8%84%b1下,抱在懷裡。朱莉一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連忙繞過前台,過來抱她。
“誰欺負你了?”
師夏靠在朱莉懷抱裡, 起初壓著嗓子不哭,但朱莉拍著她的背,她慢慢就哭出來了, 後來更是哭得眼淚鼻涕直流, 毫無形象。
小張他們也過來問是怎麼回事。朱莉把人都趕走了, 和師夏到樓上坐著,一人一個抱枕說話。安慰了一通,師夏把事情告訴朱莉,朱莉說:“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為什麼不肯結婚啊?”
師夏沉默了很久,終於起身:“我怕。”隻要一提起, 她就感覺每個細胞都在抗拒,嚷著要逃走。
師夏說完這句, 也覺得好笑。她又去打開冰箱, 拿了一個檸檬, 到廚房切片:“我可能有什麼心理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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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朱莉搖頭,想起她那個不靠譜的爸爸,結婚五次,連師夏的同學都敢娶。“我覺得你爸那是特例, 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啊。你看高承義守了你十年,你看我爸爸,愛我媽愛得不行。這就是真人案例。”
師夏想起以前他們大年初一早上,為了吃不吃冬菇,也能吵得臉紅脖子粗。她一時分神,手指就切到了,疼得她嘶一下抽氣,手指流血。
朱莉問她怎麼了,她搖頭,拿到水龍頭下衝:“小事。”然後去拿了創口貼。她站了一會:“我媽那時候,天天哭,像一潭死水,什麼都不想做。我哥都說她是不是得抑鬱症了。後來離婚,反而好了,每天精神奕奕的。”
朱莉不知道怎麼說:“不適合吧,糟糕的婚姻確實很磨損人啊。高承義那麼遷就你,你們在一起肯定幸福。”朱莉一直認為人總要結婚,但這些年,單身主義這麼多,過得未必不幸福。她也就沒多說。
師夏包好手指,沒再繼續切檸檬片,反過身站著。
“是嗎?”她望著牆上的瓷磚發呆:“他喜歡登山,就像我喜歡紋身……我不讓他去的話,是不是有點殘忍?我不忍心用婚姻裹挾他,不想他失去自我。”
沒等朱莉說話,她又有點頹喪:“但是我一想到他要去珠峰,我就受不了。”
朱莉說:“不是你說的嗎?人是會變的。”
毫無結論。
當晚十點,手機響過一次。師夏趴在桌上看著手機,聽著那鈴聲一聲一聲響,它在昏暗光線裡震動,屏幕發亮,又暗去。
她沒接。
過了一會,她就收到一條GX1的微信。
“晚安。”
師夏撫摸著那兩個字,然後抬起頭,長時間地凝望著那一幅畫。她的目光在珠穆朗瑪峰圖和抽象畫之間徘徊。
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從那天起,師夏就不再聯係高承義。高承義如他所說,也並沒有再追。他大概想給她空間,讓她想清楚。
她開始動不動發呆,感覺自己像在戒毒,而這毒叫做高承義。
隻有工作的時候,她才能全然忘記高承義三個字。她強迫自己專注投入。這一刻是輕鬆的。她開始有點理解高承義為什麼癡迷工作狂。如果不想工作,她的腦子就會被一個人完全占據。
偶爾在工作間隙,她就不自覺去摸手機。總要打開微信,點開那一個連頭像都沒有的人,看聊天記錄。看得久了,覺得有點傻,想把對話框刪了,又舍不得。
最後,她連一條微信、一個電話都沒打過去。
午飯時,朱莉走上台階,望見師夏的背影,瘦得比以前更厲害。
師夏正抱著手臂,望著牆上那一幅抽象畫。她身上那一件外套幾乎裹不住她,鬆鬆垮垮的。
聽見聲響,師夏回頭:“飯來了?”順手把摘了一半的口罩拿下:“走吧。”
朱莉看得心疼,忍不住說:“你太瘦了。”
師夏掐掐她的臉,笑說:“哪像你!”
朱莉怒了,跟她打鬨,師夏邊躲邊笑。隻是朱莉看著看著,總覺得那笑容裡藏著一點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