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他該早點走的。
“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師夏喊住他:“你會修燈泡嗎?”她走到窗邊,指著窗外,笑眯眯說:“反正你也走不了了。”
師夏關了燈,給他搬椅子,拿著手機當電筒照亮:“能看見嗎?”
“手機彆照我的臉,照這裡。”他敲敲燈罩。
“哦。”師夏換了個角度,“現在呢?”
“可以了。”
師夏遞燈泡給他,尾指蹭著他的,還畫圈。
高承義收回手,回頭看她一眼:“喂。”
“好好好,算我不對。”師夏想,她在高承義心裡,可能早就是負分。尤其是他們還是一個高中,不知道她的事跡也難。
她想著想著,又揚頭說:“你彆討厭我,雖然我可能有一點討人厭。”
師夏就等著他說一句,你不討厭。然而,高承義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偏不說,隻笑了一聲,把她氣了個半死。
高承義拿下老燈泡,又遞給她:“你經常這樣嗎?”
“你是不是想聽我說,我隻對你這樣?我以前從不找陌生人要電話號碼,隻找你。我從不死皮賴臉要請彆人吃飯,我隻對你。”師夏放下燈泡,又拿起新的遞給他:“還真讓你猜中了。”
高承義接過去,嘴角微翹:“我是問你,你經常這樣嗎,燈泡壞了也不換。”
“……”師夏咳了一聲,理直氣壯:“那麼高,我怎麼夠得到。”
換好了燈泡,師夏總算想起待客之道:“你先坐一下,我給你泡茶去。”她進房間換了一套乾爽的衣服。進廚房之前,她回頭問高承義:“你要不要洗個澡,看下紋身發炎了沒有。”
“嗯。”高承義狀若隨意問了句:“你這裡有男人衣服嗎?”
“有。”
高承義的眉頭皺了一下,沒說話。
師夏一邊用熱水燙著茶具,“我們店裡小張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穿。”
高承義的眉頭鬆下來。“不用了。我不習慣在彆人家裡洗澡,也不習慣穿彆人的衣服。”
師夏不管,直接粗魯地把人塞到浴室去了,順手把他的衣服沒收。她丟到洗衣機裡洗,又下樓給他找小張的衣服。
小張平時會在店裡留兩套衣服。她給小張撥電話,才知道他把衣服拿回去了。“兩套都穿走了,幾號格子?”店裡有一整排櫃子,放客人隨身物品和個人衣服。
朱莉早就把鑰匙丟給她走了。
現在整個店裡隻有她一個人,以及一個等著穿衣服的男人。
樓上傳來男人的聲音:“師夏。”
她按小張說的,在404號櫃子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套男士睡衣和兩套浴袍。她蹲在地上半天,慢慢捂住臉。完了,高承義肯定以為她在整他。
“師夏。”又是一聲,喊得她心裡一跳一跳。
她視死如歸地應了句:“來了!”
高承義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師夏大力誇讚他:“你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溼潤的頭發往上揚著,白色浴袍裹著那緊實的%e8%83%b8膛。一滴沒有擦乾的水珠沿著修長的頸脖,跌入浴袍領口之內。
“你隻有這種衣服?”高承義把寬大的領口拉緊,眉頭皺緊:“我的衣服呢?”
“洗衣機在賣力地幫你洗著呢!洗完往乾衣機裡塞就好了,很快的。你渴不渴,我給你倒茶。”師夏殷勤地問了他的紋身情況,見沒什麼問題,就拉著他坐下:“來,喝茶。對了,你想不想看雨?”
“不想。”高承義繃著臉坐下。
師夏一直盯著他看,高承義說:“你看什麼?”
師夏的目光被他抓了個正著,也不惱。她兩隻手捂住臉,手指縫拉開,露出兩隻眼睛:“看風景。”
高承義轉開目光,拿起茶杯呷茶時,嘴角微彎。
他又一次望到那一幅畫,笑容就斂住了。
師夏見他又看到那幅畫,也想起上次在他懷裡大哭的丟臉樣子,不由得咳了一聲:“哎,你爬到珠峰頂的時候,看到的風景是什麼樣的?說說嘛。”
“那裡的天空是一種黝黑的藍色。到了夜晚,星雲布滿整片天空,世界隻剩下自己,你會感覺到一種深入肺腑的寂靜。”
文藝青年啊!師夏感慨了句,又聽得羨慕。她時常想%e4%ba%b2眼看看所謂的“那一片千瘡百孔的黑色夜空”,真像彆人說的,“夜幕透出了從天堂漏下的光”?真的這麼美嗎?
她有時很羨慕那些身體健康的人,沒那麼多臭毛病,去哪裡看就去哪裡看。不過,轉念間,她又想到她哥,不由得黯下眼神。
高承義走近那一幅畫,“其實人站在世界最高峰的時候,反而變得很渺小,也看不到多少光。你這一幅畫不應該這麼畫。”
“我知道。”師夏不止一次聽人這麼說過:“我就是喜歡加一束光。畢竟真實的東西不一定是美。”
高承義回頭看她。
“就像我的頭發。我以前的頭發是白色的,少白頭,遺傳我媽的。這個夠真實的,但我覺得很難看。”
師夏給自己倒茶,水流慢慢注入中。
“你知道我去上學,那個老師跟我說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說,把頭發染黑了,最好跟其他人一樣。”
高承義說:“他隻是不想你被人笑。”
“我知道,其實沒用的。到最後,黑色還是會變黃,新頭發還是會長出來,隻能一直染黑。後來我發現,當我積極地想要變成一個真實的其他人,我就是最虛偽的自己。不是不想虛偽,是虛偽有點累。哈哈,是不是很有哲理?”
“所以你才會染紅色。”
師夏有點驚訝,看他一眼:“嗯,你怎麼知道?”
“猜的,然後呢。”
師夏說:“然後?老師肯定說紅色不行啊。都是染頭發,黑色比紅色高貴在哪?為什麼紅色就不行?我後來想,不是紅色不行,是跟彆人不一樣這件事本身就不行。我當時還寫筆記呢,特彆氣憤,說世界的規矩一套套的,弱者這不行那不行,強者什麼都行。這什麼道理?現在想想,這才是道理。”
高承義望著她。時隔多年,他終於找到了當年的那個答案。那個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的短促問題的答案,就放在眼前。
師夏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說了那麼多廢話,說起來就停不住。但高承義似乎也不嫌煩,聽得有滋有味。她不說了還要往下追問。
兩人聊了一會亂七八糟毫無意義的事,又說到名字。師夏說:“高承義這名字多好聽啊。”
“師夏也挺好。”
“不知道吧,我改過名字。我以前叫師念,念是念奴嬌的念。哇,難聽死了。小時候還被人喊過鯰魚。我一轉學就改名了,叫師夏,夏天的夏。”
高承義笑著看她,靜默一會才說:“很適合你。”
師夏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心裡猛跳,耳朵有點燒。“當時跑派出所好麻煩的,要等我爸回國,證件也要重拍。”
她頓了頓,拿起茶杯裝作喝水。“其實我覺得最該改名的是我哥。他叫師執,執念的執。哈哈哈,是不是更難聽,起綽號能起一大堆。”
高承義的笑容驟然消失了。他沉默片刻,又轉頭看窗外。“雨快要停了。”
師夏一直討厭下雨,但現在隻想雨能一直下到天荒地老。
衣服在洗衣機裡翻滾,兩人對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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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夏覺得這一切都很美。
要不是高承義突然敲了一下桌上的煙灰缸,大煞風景,她覺得這就是一個完美的夜晚。
“你還抽煙呢?”高承義伸手:“煙給我。”
師夏很是佩服他的理直氣壯,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我沒抽。你剛才靠我那麼近,沒聞到煙味吧?”
高承義沉默了一會,彆開眼:“我沒注意。”
師夏心裡滋滋地冒著一陣陣甜,想笑。
整個晚上,師夏就是在等這一句話。
或許正是因為她太想贏,才更容易輸。當她患得患失,當她想要看著眼前這個人,就占不了上風。一個人有了情,先輸一籌。過度努力,又輸一籌。到輸無可輸,隻好認輸。
一場賭局總有個翻盤的契機,而這四個字就是。她腦子裡湧出一個直覺,高承義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
她的手肘撐在桌上,狹促地靠近他,輕吹了口氣:“怎麼樣,有沒有煙味?”
高承義抬眼,頭微壓低,目光微眯著看她。
她笑得天真,又媚眼如絲,難以想象,這兩種磁場不合的特質是怎麼融合在一起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紅發像海浪洶湧衝擊著視野。
他看了一會,突然伸手。
師夏猝不及防,他的手指已經伸入她的紅發中,扶著她的後腦,一用力,把她拉了過來。
她沒料到,心臟像坐了跳樓機,猛躥到空中。眼前是黑色深沉的瞳孔,離他太近,反而模糊。
她一瞬間以為他要%e5%90%bb下來。
然而他沒有。
高承義湊近她的耳朵,嘴%e5%94%87險些碰上她的耳廓,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一晚上了,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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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很多評論,謝謝你們,我覺得好幸福啊,有多幸福,就像你們看到喜歡的書突然日更萬字一樣的心情~整個人都蕩漾了哈哈哈哈~
第11章 拉你淌萬水遛遛狗
第十一章
師夏心臟跳得厲害,等著他說話。
他隻笑一聲,聲音潮熱低啞,引得人脊背發麻:“戒了吧。”他又挪開一些,目光落在她的嘴%e5%94%87上,輕聲說:“對你沒好處。”
師夏被那嗓音擾得一顫,裝作聽不懂,低笑:“怎麼戒,你教我。”她再要往前貼近,他已經鬆了手。
高承義往沙發後輕鬆靠去:“不要被自己的欲望操縱。”他手指聚攏,抬眼望她。“你不是知道麼?感覺來得快,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