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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但也緊跟其後,抱著她那個大大的,裝滿了手工布鞋的包袱。

她跑出了車廂門,卻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在前幾節車廂裡往外搬運著什麼。有那麼一兩個人停下來看她,她趕緊低下頭,裝作什麼也沒看到,一溜小跑,追著那群乘客而去了。

好在那些黑衣人並沒有想傷害他們的意思,甚至沒有追趕上來,而是一門心思做著自己的事情。

人對未知事物總有一種無限放大的恐懼心理,三人成虎並不是誇張。

乘客們跑啊跑,跑得氣喘籲籲也不肯停下,仿佛身後跟著會吃人的洪水猛獸。董兵兵一直跟著他們,不過心裡頭在犯嘀咕,為什麼要跑呢,那些黑衣人看起來並不會傷害她們,等沈少校一行人回來就安全了吧?可她到底不敢再回去,誰知道現在火車那裡是個什麼光景,萬一出了事,後悔也是來不及的。

天色開始泛青,略帶有一些光亮。

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了,四下無人,周圍一片都是浩浩蕩蕩、枯黃開折的蘆葦叢,寂靜深處有水窪湖澤,而他們在土野間高高的地壟上奔跑著。

跑著跑著,眼前的湖水邊就突然出現了一葉扁舟,一個老漢正拿著長長的竹竿慢條斯理地劃著水。

大家都很興奮,招手讓老漢過來靠岸。

“你說什麼?要五塊?你怎麼不去搶錢那!”乘客們憤懣不平,他們隻是坐到最近的縣城罷了,哪裡用的了這麼貴,這老漢分明是想坑錢。

老漢倒也不急,他有的是依仗,隻見他慢悠悠地說道:“這裡離最近的城鎮可有著兩天的腳程,走水路或許還快點,你們若是想走著去,那最好現在就走吧,早點走早點到。”

他又撐了撐竹竿,裝勢要走:“我剛送完客人回來,累得很,你們要是不坐,那我可就走了。”

大家哪裡肯讓他走,這寂靜無人的野外也就看到他一個撐船人。

五塊就五塊吧,咬咬牙也就付了,眾人默默地做下決定。

然而老漢的船或者說就是一個筏子,幾根木頭串成的排子,地方不大,站的人有限,要全裝下他們這些乘客是不可能的,所以勢必會有被丟下的,可誰都想第一時間離開。

董兵兵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自己。

她原本已經憑著身材優勢站到木排上了,正摸著口袋準備掏錢,卻被人一把拎住後衣領掄到岸上。那個男人看也沒看她,就拿著自己的行李就上了木排。

下去一個嬌小的,又上來一個壯碩的,這下更擠了,木排也被壓得一晃一晃的,但到底堅強穩定地停住了。

大家都不敢說什麼,深怕自己也被掄下去。

老漢麵上雖然樂嗬嗬的,可價錢同樣的情況下,他自然更喜歡小巧一點的董兵兵,但他並不敢找事,他安慰道:“小姑娘再等等,我送完他們回來還會經過這,要是你還在,老漢我就再送你一趟。”

董兵兵沒有說話。

木排慢悠悠地離去了。

肥沃的土地上長滿了令人心驚的野草,這是一片無人開化過的土地,隻剩她一個了,坐在地上的董兵兵突然有點想哭,她從沒有經受過這麼無力的時刻。

太陽升起來了,金色的光芒照耀著大地。

董兵兵拍拍%e5%b1%81%e8%82%a1站起來,她決定向東走,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哪怕要走上兩天又怎樣。

鋒利的野草根劃破了她的衣裳,她的鞋底,她□□在外的肌膚,秋風瑟瑟。

已經是大中午了,董兵兵坐在草地上休息,她一點胃口也無,完全沒有一絲想吃飯的欲望。她走了整整一上午,如今隻剩下滿心滿身的疲憊。

無人的蘆葦蕩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帶著點北方的口音:“小姑娘,坐船嗎?”

第8章 水路生活

董兵兵從臂彎處抬起頭,隻見層層蘆葦葉中慢慢地飄出了一隻小小的竹葉船,船篷舊舊暗暗的,瞧著像是有些年頭了。

一個衣著樸素乾淨的婆婆撐著竹篙站在船頭,她有一隻眼睛瞎了半耷拉著,另一隻眼睛卻黑亮,正神色期待地看著董兵兵。

“坐!”聲音沙啞且乾脆。

婆婆他們原本也就是為了找個地方上岸生活做飯,碰巧看見了董兵兵,索性就問問她坐不坐船。

婆婆麻溜地將船固定在岸邊,又轉身招呼船篷裡的人將吃午飯的家什搬出來。董兵兵這才發現原來裡麵還坐著兩個人,一個老爺爺和一個小妹妹。

婆婆看董兵兵也沒帶什麼吃食乾糧的,於是很熱情地招呼她跟他們一起吃飯。中午吃的是早上吃剩下的稀豆飯,婆婆加了一勺水又生火重新熬成了一大鍋,又從船篷裡拿了兩個自製的鹹鴨蛋和一小碟鹹菜放在董兵兵麵前。看著小女孩不自覺吞咽的表情,董兵兵意識到或許這可能是他們認為的最好的東西了。

飯做好了,四個人就地而坐圍著小小的矮桌吃起來。雖然婆婆表示鹹鴨蛋都是給董兵兵的,可她還是將鹹鴨蛋每人半個分掉了。婆婆也許是覺得這姑娘心地挺好的,於是吃著吃著話匣子就打開了,當然,是婆婆在單方麵的倒苦水,董兵兵時不時應一聲。

他們是從一路從北方那邊逃難過來的,村子年前的時候被皇軍攻占,兒子當場就被打死了,兒媳婦也趁亂跟人跑了,就剩他們一個瞎眼老太婆,一個聾老頭帶著個不會說話的小孫女,三個人跑也跑不遠,索性花光了積蓄盤了條舊小船,從此以船為家,四海飄搖。

“我們家小丫以前是會說話的,聲音可好聽了,就是那次看到他爹……被嚇著了,真是造孽啊……”婆婆說到激動處還抹了把淚。

“小丫身體也差,剛入秋就生了場病,隻能賣了最後幾隻鴨子給她換藥錢……”

董兵兵瞧了眼沉默地縮在爺爺懷裡的小丫,瘦瘦小小的,臉上還帶著點病色。她好像發現了董兵兵投向她的視線,抬頭看了眼董兵兵,但又很快低下頭,顯得十分內向。

阿公聽不見她們在講什麼,隻一個勁地讓她多吃些。

……

“買了這船本來也是想著能接接客人,送他們過過河什麼的,能掙一點是一點兒,可他們嫌這船擠也破,沒幾個人願意坐,哼……”婆婆扒了口稀飯,“不過不要緊,這河裡頭有魚又有蝦,還有菱角藕段什麼的,怎麼著也能過活了。”

說到最後,婆婆又變成了那個樂觀熱情的婆婆了。

婆婆說的那些話未嘗沒有賣慘引人同情的意思,董兵兵經曆了那麼些年多少也能看出來一些,但她還是選擇相信,因為她所了解到的這個年代就是這麼黑暗。

吃完飯收拾好東西,董兵兵跟著他們來到船上。

船從外麵看著挺小,但艙裡頭還挺深的,擺放的東西也雜,婆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地方小,東西也沒處放,姑娘你要不就坐船頭吧。”

董兵兵依言坐下,爺爺則帶著小丫在船尾釣魚。

此地還在安徽境內,但離江蘇邊界已經很近了,董兵兵與婆婆約定好,沿著長江走,一路到達南京,期間吃住婆婆他們負責,船費總共五元,她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給。

這時期北京到滄州的三等火車票也不過五塊大洋,而且此時距離南京也已經很近了,她給的非常厚道,婆婆很滿意。

婆婆將竹竿用力一撐,小船開始慢慢漂離岸邊,融入進發達的水係河流。Θ思Θ兔Θ網Θ

而那個說會回來的老漢卻再也沒有回來……

長江深處有數不清的暗流漩渦,小船劃進去,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婆婆很小心,她儘量沿著岸邊走,竹竿每撐一下,船就會滑出去好遠。

一下午的時間,爺爺和小丫釣到了三條小魚,是野生的鯽魚。它們個頭雖然小,但營養價值很高,可他們好像並不滿意,婆婆甚至用手比劃著,語氣裡充滿回味:“之前有一天,我們釣了整整一背簍的魚,什麼魚都有,賣了很多錢。”

董兵兵不知道一背簍的魚是有幾條,很多的錢是有多少,她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時代背景下,大家看中的是量而不是質。

這一晚,董兵兵吃的很滿足,爺爺和婆婆上了年紀牙齒不行了,不吃刺多的小魚,而小丫在魚肚子上的肉全吃完後也不願再動筷子,於是一整盆的魚和湯全進了她的肚子。

月牙已偏的清晨,天還暗著,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天越發冷了。

董兵兵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努力想爬到船頭,又怕驚醒還在沉睡的其他人,動作很是小心翼翼。

船上的地方不大,四個人的話睡覺隻能蜷縮著,翻身也不易,董兵兵睡不習慣也睡不舒服,幾乎一整晚都沒睡。

董兵兵坐在船頭,靜靜地看著雨滴落在水麵泛起陣陣漣漪,心裡難免變得落寞起來。

天大亮的時候雨不下了,一行人吃過早飯又急急忙忙上路了,此時已在江蘇境內,與南京近在咫尺。

路遇碼頭的時候,婆婆停了船,她要去買點鹽、米、醬油之類的生活必需品備著,船上的存貨已經不多了。

碼頭上賣東西的小攤很多,人來人往,買的人也很多。碼頭邊有工人吭哧吭哧在卸貨,深秋的天,乾得熱氣直冒。

董兵兵向爺爺他們打了聲招呼,拿著大包袱就上了岸,她想把這堆礙事的鞋子賣掉。這些鞋子都是男士的,寬大得很,她挑爺爺能穿的都送給他了,但還剩下很多。

包袱被打開攤在地上,三十多雙鞋子紮得整整齊齊,董兵兵並沒有吆喝,因為很快就有人圍了上來。上前問價的大多是船上的工人,他們乾的活多,走的路也多,穿鞋子廢的很。不過他們也沒抱太大希望,在碼頭賣鞋的通常要價都很高,就是吃定他們這些工人不能離開自己的船太遠。

董兵兵的鞋售價很便宜,十個銅板一雙,眾人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就一擁而上,一搶而空。有個小夥子買了很多,幾乎將他那個尺碼的都包圓了,他的工友們紛紛嘲笑他:“媳婦本都拿出來了吧。”把小夥子燥的滿臉通紅。

董兵兵也笑了,她好像找回了一點曾經的感覺,果然還是得和人群接觸才行。

很快,婆婆就拎著東西回來了。

“你把鞋子都賣了?”

董兵兵搖了搖手裡的錢袋子,裡麵鋼板嘩啦啦地響:“賣完了,十個銅板一雙。”現在錢幣換算都不穩定,但平均按一百個銅板為一塊的話,這袋子裡麵起碼有三塊了。

“十銅板……”婆婆睜大了眼,“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不懂,這鞋起碼可以賣到……”

婆婆張嘴就要罵,隨後立即意識到眼前這人隻是她的客人,並不是她可以隨意教育的,於是停了一下,可能是在想著換種委婉點的表達方式。

“沒事啦,賣都賣了。”董兵兵起身拍了拍婆婆的肩膀,對於賣多少錢她真的無所謂,反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