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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渡佛 瓜子和茶 4326 字 2個月前

人的話說岑媽媽的不是,轉而道:“表姑娘最得老夫人歡心,如果她執意不聽您的安排,礙著老夫人也不好動她。”

盧氏沉%e5%90%9f片刻,緩緩吐出口氣,“她是個聰明人,不會給我和老夫人出難題。”

這些時日她冷眼旁觀著,蘇寶珠倔強不服管教,卻不是一味鬥氣的莽撞人。老夫人喜愛她,縱容她敲打下人可以,卻沒到為她與兒媳翻臉的地步。

況且,誰也不喜歡借住的%e4%ba%b2戚煽風點火,攪和自家不合。

蘇寶珠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該退讓的時候她會退讓。

姚州首富,終究隻是姚州的地頭蛇,在京城還排不上號,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和相府夫人交惡。

“說什麼暈症,無非是想告訴我,她在吃虧忍讓。嗬,商人嘛,就是這樣,賺得盆滿缽滿,嘴裡還嚷嚷著賠錢賣。”盧氏拿起花剪,精準無比剪去一支突兀的枝葉,神色淺淡,“她,會去的。”

盧氏說中了,轉天一早,兩位姑娘就坐著馬車出了府。

路上的雪半濕半冰,十分不好走,兩匹馬一步一滑,鼻子裡噴著粗氣,掙命似的往前跑。

饒是如此,車夫的鞭子還是毫不留情落在馬身上。

王萍聽不下去了,一掀車簾怒斥道:“你著急投胎啊!路這麼滑還拚命跑跑跑,想摔死我們?”

車夫沒敢吱聲,鞭子落下的聲音小了,揮動的次數絲毫不減。

蘇寶珠嘴角浮上一絲譏誚的笑,不是想摔死她們,是怕走得慢,路上遇到不該見的人罷了。

王萍猶自憤憤,“大伯母也真是的,憑什麼大哥哥回來,就要你避去寺廟,三月殿試一過,大哥哥就回家長住,難道你一直呆在寺廟不成?”

蘇寶珠嗬了聲,“我去寺廟,隻是表明我無意大公子,如果大夫人存心搓揉我,那相府也沒有繼續住下去的必要了。”

一聽她有搬走的意思,王萍忍不住樂了,“彆想啦,祖母可舍不得你這個大財主!”話出口又覺得不好,喝口水咳咳兩聲,強硬扭轉話題,“等到了寺廟,你要是犯暈可怎麼辦?”

蘇寶珠眉頭輕挑,“不一定非得進廟呀,在門口晃一遭也算拜了佛。現成的由頭不用白不用,咱們好好玩一天再回去。”

王萍聞言歡喜非常,拉著她一路嘰嘰喳喳,細數長安城好吃好玩的地方。

她們計劃得好,天公偏偏不作美,沒一會兒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等她們到了福應寺,雨點扯天扯地墜落,竟是傾盆大雨的架勢。

王萍瞠目結%e8%88%8c,半晌才顫巍巍說:“這是什麼鬼天氣……我怎麼覺得,佛祖在怪咱們不敬?還是進去拜一拜吧。”

望著黑黢黢的天空,蘇寶珠心裡也直打鼓,猶豫間,雨勢越來越大,台階上的水瀑布似的往下流,來時的路已泥濘得看不出樣子,的確不適合趕路。

她硬著頭皮邁進廟門。

深邃悠遠的鐘磬聲透過密密匝匝的雨簾,一層層震蕩開來,接連撞在她的心上,猶如雷鳴。

她不由自主開始顫唞。

“表姐!”王萍急忙扶住她,驚得聲音都變了調,“天啊,難道你真有寺廟眩暈症?”

領路的知客僧仔細打量她二人一番,溫和一笑,“身上有佛緣的人進廟才會頭暈,施主此般反應,乃是與我佛有緣的貴人呐。”

一番話說得王萍臉上樂開了花,看表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蘇寶珠卻沒表妹那般單純,手腕上晶瑩剔透的玉鐲子,脖子上嵌珠鑲寶的金項鏈,還有身上蹙金繡流雲紋羅裙……

不說有緣都對不起知客僧那張嘴!

好話遞到眼前,不管信不信,都不能拂人家的麵子,蘇寶珠念了幾聲佛,當下捐了五百匹生絹作香油錢。

知客僧臉上笑意更濃,見她%e5%94%87色慘白著實不大舒服的樣子,湧到嗓子眼的精妙禪語又儘數吞了回去,直接引她去了東側的客堂。

鬆竹簇擁,靜謐肅穆,一應陳設都是上好的,最妙的是離佛堂有段距離,僧人們的誦經聲變得若有若無。

果然“知客”,蘇寶珠微微頷首,小丫鬟吉祥會意,悄悄塞過去一個紅封,“我家姑娘喜靜……”

知客僧笑道:“今日風大雨急,如施主一般虔誠的香客並不多。”——您儘管安心歇著,絕不會有人來打擾!

門掩上了,屋裡逐漸安靜下來。

整日介煙熏霧繞,寺廟每一處,哪怕是桌椅板凳都浸透了佛香,哪怕沁涼的風襲窗而過,也無法消散這股味道。

太陽%e7%a9%b4突突的跳,蘇寶珠的手無意識地摸向領口。

衣服下麵藏著一顆墨色的琉璃珠,隔著層層疊疊的衣服,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琉璃珠的微微涼意。

那僧人的眼睛也是如此,蒼翠如墨,好似月色下的湖水,沒有印象中出家人的平和慈悲,相反,有些冷。

真奇怪啊,明明連他的樣子都是模糊,唯有那雙眼睛,如此清晰。

蘇寶珠緊緊攥住琉璃珠,冰涼的觸?感一點點驅散身體上的燥意,惱人的佛香似乎也變淡了,縈繞心頭的煩悶和愧疚卻漸漸變濃。

“吉祥。”她喚人進來,“等雨停了,你去找知客僧,給他供奉往生牌,點長明燈,多加香油錢。”

吉祥一直服侍她,知道“他”是指那個僧人,先應了聲,又問:“上麵寫什麼好呢?”

蘇寶珠茫然了,那人姓甚名誰,法號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我記得那座荒廟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薩……”蘇寶珠望著混沌的天際,慢慢道,“就寫大願使者吧,隕日昌平十九年三月七日,供奉人姚州客。”

吉祥一一記下,默不作聲退了下去。

蘇寶珠昏昏睡過去了,醒來時雨小了很多,天還是暗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黃昏,隔壁靜悄悄的,王萍不知去了哪裡。

下雨也阻擋不了她的玩心。蘇寶珠笑著搖搖頭,讓吉祥去找她,“收拾收拾,差不多該回去了。”

寺廟不算太大,兩刻鐘後王萍就回來了,臉頰通紅,眼睛晶晶亮的,整個人都有點亢奮。

蘇寶珠打趣道:“挖著金子了不是?看把你興奮得坐都坐不住。”

“金子算什麼,我今天見到真佛啦!”王萍捧著臉,眼睛裡滿是仰慕,“長得可真好看……啊,應該是法相莊嚴,叫人一看心生畏懼,又忍不住想%e4%ba%b2近,不愧是傳說中的佛子殿下!多虧這場雨,讓他投宿到這座寺廟。”

說著又懊惱不已,“我跟他不熟,隻敢遠遠看一眼,若是大姐姐或者三姐姐在就好了,還能跟著她們上前說說話。”

蘇寶珠聽得雲裡霧裡,“你到底在說誰?”

王萍比她還驚訝,“你不知道佛子殿下?當今第七子,降生時紅霞漫天,百鳥飛舞,最奇特的是手握著一顆佛珠。”

蘇寶珠笑得不行,“哪有人出生攥著佛珠的!和魚腹丹書一樣,純粹編出來唬人的,無非是說這位皇子與常人不同,想讓皇上另眼看待罷了。”

“那你可就錯了。”王萍一臉嚴肅,“當時崔太妃情況不大好,據說都開始準備後事了,可是殿下一出生,崔太妃就睜開了眼。賢妃娘娘——也就是殿下的母妃,隨即送殿下出家替太妃祈福,你猜怎麼著,崔太妃一直健健康康活到了現在。”

“一出生就被送走了?”蘇寶珠顯然抓錯了重點,“賢妃娘娘也太狠心了,那麼小的孩子,她怎麼舍得?”

王萍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愣了下才說:“那不是給崔太妃祈福,為皇上分憂嘛。”

昌平帝幼年失恃,幸得崔太妃庇護才能平安長大,情分非同小可,於他而言,崔太妃不是生母,勝似生母。崔太妃病重的那段日子,他停了早朝,封了朱筆,日夜侍奉病榻前,誰勸都不聽。

大臣們一度擔心,若崔太妃去了,皇上也會長病不起。所以賢妃此舉,可謂解了滿朝上下的大難。

“人們都稱讚賢妃娘娘至孝至善,”王萍加重語氣,“她和咱們家也有交情,快彆說這種話,犯忌諱。”

有時候,和絕大多數人反著來的確不是明智之舉,尤其還涉及到帝王家的事。

說到底也與己無關,幾人用過齋飯,收拾東西準備啟程。※思※兔※網※

可她們走不了了,這場急雨衝垮了路麵,要等明天才能修好。

蘇寶珠又開始鬱悶。

王萍提議她出去走走,“寺裡有座七層寶塔,我剛爬上去瞧了,可以俯瞰整個長安城,我陪你一起去。”

在房間裡窩了一天,也該活泛活泛筋骨。

蘇寶珠沒讓她跟著,“雨地裡跑來跑去的,衣服也不知道多加一件,看看你裙角都濕了。還是喝碗薑茶好好歇著,彆出來一趟再染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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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大雨衝淡了寺廟的味道,暈眩感明顯減弱許多,蘇寶珠也有心情細細觀賞福應寺的景致了。

森密的修竹掩映著一處僧舍,七八個和尚候在門前,看意思是想進去求見什麼人,但全被門口的紅臉和尚擋了回來。

蘇寶珠瞥了兩眼,沒在意。

她慢騰騰登上了塔頂,從最高處往下看,長安城就像一副規整的棋盤,東西十一條大街,南北十四條大街,將這座輝煌壯觀的都城劃為一百零八坊。

那一座座裡坊,被劃分得方方正正,壁壘森嚴,尤其是天黑下來,燈光亮起來的時候,更是涇渭分明。

比如現在,城東的入苑坊、勝業坊、安仁坊、崇仁坊等等,與城西的璀璨燈火連成了波濤洶湧的海,幾乎要吞沒中間的宮城。

燈光越往南越稀薄,驕傲得不肯踏入那些逼仄低矮的茅草屋。

說不上為什麼,蘇寶珠突然間變得意興闌珊。

“長安一點也不好玩,我想回家了。”她喃喃道,“我想爹爹,想阿嬤,想二哥哥二嫂嫂……”

吉祥扶著她慢慢下樓,“快了,快了,姑娘再忍忍,等老爺處理好鹽礦上的事,肯定立刻接姑娘回家。”

是啊,爹爹現在必須集中精力和節度使周旋,才能保住姚州的鹽礦,她不能讓爹爹分心。

蘇寶珠重重歎出口氣,無精打采往客堂走。

因要做早課,僧人們睡得很早,院子裡靜悄悄的,雨也停了,沒有一絲風,地上的積水平滑如鏡。

一滴水珠從葉尖緩緩墜落,咚一聲,鏡麵上的新月泛起層層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吉祥低低道:“已經供奉好往生牌了,悄悄進行的,沒驚動四姑娘。”

蘇寶珠想了想,還是決定%e4%ba%b2自去給他上柱香,“以後再進寺廟的門,就不知道何年何月嘍。”

吉祥勸道:“四姑娘愛粘著您,讓她瞧見了不好。姑娘在寺廟呆了一整天也沒事,想來這寺廟眩暈症是要大好了,過幾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啪!啪!

竹條抽打的悶響打斷她們的對話,寂靜的夜,這聲音聽得極真,蘇寶珠幾乎可以透過這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