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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身體裡好像有一隻煤氣灶,被孔寅的表情點著了,火噌蹭地往上冒,把她所有的理智一燒而空,隻剩下兩個字:

打臉。

她騰地直起身子,對祝山長朗聲說道:“祝兄,小弟不才,也想到一首下闋,可否由在下直接念出來?”

祝山長眼睛一亮:“端叔有佳句了?快快告知。”

“是。”

霖鈴目光盯著孔寅,鄭重地清清嗓子: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她念完最後一個字,祝山長忍不住跌足歎道:“妙!妙!端叔這闕詞,與上闕相連緊密,又將意境拔高一層,由古談今,由今憶古,古今相融,回味不儘。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妙啊妙啊,我們這幾首和端叔這首比起來,都可謂是笑談了。”

祝山長一頓彩虹%e5%b1%81下來,連話都說不清了。

霖鈴也學著孔寅的樣子對祝山長拱拱手,謙虛道:“祝兄謬讚了。”一邊說卻朝孔寅的方向把下巴微微一抬,一臉炫耀地看著他。

孔寅的嘴角立刻往下撇了撇,臉色陰沉無比。

霖鈴嘴角微微一翹。

小樣,跟我裝逼?

老娘有金手指。裝死你!

哼。

第14章 男主登場

幾輪飛花令對完後,呂清風給每位教習端上一隻木製茶托,上麵有一碗茶,幾碟果子,裝在小巧精致的淺藍色玻璃菊瓣碟裡。

霖鈴朝那幾盤果子掃了一眼,有紅有綠,看上去都花了不少心思。她拿起那碟紅色的果子咬一口,酸酸甜甜涼涼的,在這個天氣吃再合適不過了。

她吃幾口後,發現孔寅也在拿著同樣的果子觀察。不過他緊鎖眉頭,看起來對這碟食物不太感冒。

正好呂清風從他身旁走過,他攔住他問道:“這是什麼果子?”

清風忙道:“這是應六嫂給各位教習做的蜜煎櫻桃,是用新鮮的朱櫻加蜂蜜煎製的。應六嫂與我說,這是她最近學來的做法,第一次做,給各位教習嘗個鮮。”

孔寅一聽,立刻把果子放進嘴裡。

霖鈴在心裡冷哼一聲:矯情...

歇息片刻後,集會繼續進行。祝山長看霖鈴不擅長玩飛花令,也就不再繼續對令,轉而讓呂清風唱剛才幾個教習做的《臨江仙》,請柳老吹笛伴奏。

原來柳老擅長吹笛子,呂清風會唱小曲。兩人配合起來竟然格外默契,把一首小令唱得勾人心弦。霖鈴在下首聽得津津有味,就差舉熒光棒給他倆打call了。

唱完小曲,集會進入自由交流時間。霖鈴,柳慈和岑觀三個湊在一起聊天,孔寅一個人被冷落在一邊。祝山長看孔寅沒人說話,隻好自己找他閒聊,免得他尷尬。

過了一會祝山長覺得這樣不行,又對幾個教習說道:“諸位,下個月月考的題目,不知各位有什麼建議?孝仁,你先說。”

孔寅微一沉%e5%90%9f,說道:“不若還是‘孝弟犯上者鮮’”。

祝山長“嗯”一聲,又問岑觀:“東山,你覺得呢?”

岑觀道:“孝弟一題,之前已考過多次。去年十一月月考,我記得考題便是‘入孝出弟’,也是孔先生擬定,怎麼如今又要考這題呢?”

孔寅朝岑觀淡淡掃一眼,冷冷道:“孝弟本就是《論語》本旨之一,為何考過一次不能再考?況且如今官家年幼,太後輔佐朝政,對士人的孝義品行必是極其看重的。讓諸生在此題上發揮吃透,對他們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何來重複一說?”

他這一番話倒說的岑觀沒法反駁。祝山長忙說:“兩位都說得有理,容我再思量一番。”

他沉%e5%90%9f片刻,又轉頭問霖鈴:“端叔,月考中的詩賦題,不知端叔有何建議?”

霖鈴正在觀看孔寅和岑觀“內鬥”,猛不丁被祝山長提問,腦子裡一片空白。彆說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就是想她也想不出,因為她完全不知道科舉會考哪些詩賦題。

她腦筋一轉,對祝山長說:“祝山長,在下以為月考的考題不應草率擬定,而應根據以往科考的題目類型和內容稍作變化出題。隻有做到對應舉試題的精確模擬,才能助力學子們在真正的考試中應變自如,從容應對。”

祝山長沉%e5%90%9f不語。他心道:端叔的這番話說得有理,但是...

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他也不在意,對霖鈴笑道:“端叔說得在理,我再想想,也請端叔再想想出什麼題為好。”

霖鈴長舒一口氣,心說還好又逃過一劫,奶奶的這日子真可怕。

她在慶幸時,對麵的孔寅也在冷冷地觀察她。

從一個月前同宿到現在,這個新來的年輕人給他帶來了複雜的感受。他當然不喜歡他,甚至是很厭惡他。從他回答對經義“每本都看過一點”開始,自己就料定此人就是個口出狂言,浪得虛名之輩,而之後的很多事也證明了自己的判斷,比如他連對個飛花令都磕磕絆絆,比如他連個正經詩賦題目都想不出。

可是在許多其他的時刻,這個後生卻又展現出讓他吃驚的能力。比如他對的《臨江仙》,確非一般詩詞功力之士能做到。又比如他說和蘇子瞻是至交。

他這個人,似乎可以在不學無術和才學八鬥之間隨意切換。真真假假,瘋瘋癲癲,讓人捉摸不透。

孔寅眯著眼睛想:這小白臉究竟是何來曆呢...

**

雅集結束後,霖鈴回到家,躺在床上對著屋頂發了好一會呆。

今天這個集會帶給她的心理壓力很大。確實她剛才在做詩的環節用一首《臨江仙》打臉了孔寅,這種感覺讓她很爽。

但是爽過以後霖鈴也覺得有點鬱悶,因為這種爽感是虛的,就像看個沒營養的爽文一樣,爽過了就沒感覺了。

而且她總共就會背那麼幾首詩詞,大多數還都是電視劇主題曲,用完了就用完了。以後如果還要在精舍混下去,沒有半點真才實學也撐不了多久,至少很難撐到李之儀痊愈那天。

更重要的一點,霖鈴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那就是她對祝山長多少還是有點愧疚之心。畢竟祝山長給了她這份神仙工作,而且在很多事上待自己也不錯。

雖說霖鈴知道在精舍教書不過是權宜之計,但是完全擺爛也說不過去,至少對不起祝山長的這一份信任。

她想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從這天開始,她給自己定了一個2+2+1的充電計劃,也就是學習兩小時詩賦+備兩小時課+練一小時毛筆字。

其中學習詩賦主要就是背詩詞,從最簡單的李白杜甫加上《長門賦》,《二京賦》那種名篇開始背,再背到冷門一點的詩賦。

不過霖鈴發現這個計劃真正執行起來困難很大。最大的一個難點是她容易背得睡過去,特彆是一開始,她基本上背兩三首詩就會困得眼皮打架,經常背半小時要睡三四個鐘頭,到後來才慢慢適應。

這樣堅持了一段時間後,她還是受不了,又把計劃改成1+2+0.5,就是背一小時詩詞,備課兩小時加練半小時毛筆字。

這樣的強度對她不多不少,漸漸成為習慣。

霖鈴對自己還是挺滿意的。她覺得自己要是讀書時這麼用功,說不定連清北都考上了。

真是造孽啊。

**

六月一過,天氣隱隱地燥熱起來,樹上的蟬聲也一天比一天響亮。不過碧螺山上樹木蔥蘢,濃蔭遮天,所以比縣內其他地方還是涼爽許多,隻是過路遊人已經基本上完全消失了。

有一天晌午,“幽澗尋芳”景旁的山路上忽然傳來一陣“得得”的蹄聲,濃綠的樹影中隱隱綽綽浮現出兩個少年的身影,正結伴往山上行走。

其中一個少年大概十七八歲。他身穿一件淡紫色暗淺鳳仙花紋錦袍,腰間係一條紅褐色飛鳥纏枝紋腰帶,頭上一頂墨玉小冠,腳下一雙嵌金線飛鳳靴,正在背著手往山上走,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欣賞山中的風景。

他身邊還有一個歲數差不多的年輕男孩,穿一件深藍色寬袖窄衫,腰間綁一條青花巾,頭上也戴一頂淺色冠子。這少年手中牽著一頭黑紅雜花小毛驢,毛驢背上放著兩隻書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匹毛驢可能是爬山爬得累了,鼻子裡不斷啃哧啃哧地噴氣,走路也不太情願,經常走幾步就犟著不動,讓拉他的少年非常不耐煩。

那少年和驢搏鬥幾次後,有些氣憤地對身邊的紫衣少年埋怨道:“這頭驢走得太慢了,拉它便與我犟,這樣要走到幾時才能到精舍。”

紫衣少年撇他一眼,淡淡道:“它要慢慢走就讓它慢慢走,反正也不著急。”

藍衣少年嘟噥一聲:“二郎,我們為何要把馬賣了,買這個不中用的頭口?”

紫衣少年不以為然道:“你懂什麼?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如今街市上騎馬的多還是騎驢的多,誰貴誰賤不是一目了然麼?何況昔日太白也是騎驢入華陰,我們為何就不能騎驢上山?”

藍衣少年咕噥一聲,想反駁但是不敢。

紫衣少年抬頭看看山路上方,說道:“也罷,驢子應該是累了。放它去九曲溪邊喝口水,我們也洗把臉。”

藍衣少年應承一聲,拉著驢子往溪邊走。

**

這兩個少年就是岑觀口中說的那對出外遊曆的學子。那紫衣少年姓馬名遜,字子駿,家中排行老二。

他平生酷喜詩詞,尤其崇拜李白。幾個月前就因讀到李白一句“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他拉著伴讀到終南山遊玩。在當地朝聖過詩仙筆下的景點後,又慢慢一路邊行邊遊,足足遊曆了四個多月。

旁邊的藍衣少年是他的伴讀,名叫常安。常安從小父母雙亡,但體格不錯,被馬家買到府中教他些拳腳,安在子駿身邊做個隨從,後來又陪他到書院一起讀書。

常安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說話經常不過腦子,不過子駿很少跟他計較。

兩人結伴走到九曲溪邊。子駿蹲在溪旁,清如明鏡的溪水中立刻出現一張年輕英俊的少年臉龐,劍眉入鬢,鼻梁直挺,點漆般的雙眸中不含一絲雜質,而微微上挑的眼尾曲線又帶有一股天然的傲氣,使得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一點點冷漠。

他在溪邊捧起一鞠清水拍在臉上,細膩白淨的麵皮上頓時濺上一顆顆水珠,晶瑩剔透。子駿又在溪裡洗了手,然後和常安一起坐在溪邊的草地上休息。

正好他身邊就是“幽澗尋芳”的石碑。上麵刻著一首七言古詩:

幽草娟娟發初春,澗傍時聞黃鸝鳴。

尋香更怕四月短,芳徑徒留看花人。

子俊將詩又讀了幾回,然後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詩碑旁的泥地裡也寫下四行詩:

鳥鳴空山靜,花落泥痕香。

人間至景日,不見行路忙。

寫完了他問常安:“常安,你說這兩首詩哪一首更好?”

常安歪著腦袋思考片刻,道:“你寫的這首好。”

子駿抬頭睃他一眼:“為何?”

“因為是你寫的..."

子駿被他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