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挫敗感尚未在方知悟灰綠的瞳孔中褪去,準備好安慰說辭的池靄聽見他與表情截然相反的言語,忽而有種失真的感覺——方知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解人?意了?
就在池靄略顯愣怔的間隙裡,青年已經走進駕駛室開?啟了全速返航模式。
他望著?液晶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數據,頭也?不抬對池靄說道:“放心,我們很快就能到達岸邊,我的車就停在那裡,等會?兒我直接送你過去——是?去你家,還是?去公司?”
“池靄?”
見池靄沒有回應,方知悟扭頭喚了聲她的名字。
“啊,直接回我家吧。”
有現成的發?過給章妍的文檔在,她也?沒必要再跑去公司一趟。
方知悟點?頭應承下來,對於池靄的片刻出神,他也?隻當做渾然不知。
……
待回到碼頭,充當人?形監控攝像頭的司機和豪車已然不在岸邊。
兩?人?先後從遊艇的甲板上下來,方知悟領著?池靄向自?己停靠在旁的跑車走去。
路上無話。
方知悟也?沒有播放素日愛聽的爵士樂或者國外不知名搖滾。
池靄在他故作平靜的麵孔之?□□會?到了一種罕見的克製和讓步。
老?式小區的安保鬆散。
降下車窗,池靄對著?門衛露出自?己這張代表住戶的臉,他們的跑車就被允許通行。
方知悟一路暢通無阻地?把池靄送到了對應的單元前。
冷不丁瞧見靠近綠化帶的露天停車位旁泊著?牌照熟悉的寶馬。
“……”
哪怕不看方知悟表情,池靄的肢體動作也?自?發?僵硬一秒。
祁言禮怎麼也?來了?
方知悟整個晚上配合到現在,自?己說要回家加班他也?選擇相信沒有多問什麼。
可現在家門口停著?輛祁言禮的車,這又怎麼說的清楚?
池靄的視線第一時間窺見了緊握在方向盤上緊繃到極致的兩?隻手。
手指緣線泛白,骨節嶙峋凸起。
再加上迸出的青筋,顯然是?方知悟即將發?怒的預兆。
“不是?這樣的。”
池靄本能地?說出五個字。
可話音出口,就連她自?己都認為可笑且無任何說服力。
然而她還是?繼續向方知悟解釋道,“言禮他是?突然過來的,事先我也?不知道。”
“你剛才就在我旁邊,也?聽見了和我打?電話的那個人?的聲音,她是?個女人?。”
說著?,池靄用極快的速度翻出手機,解鎖後點?開?通話記錄,給他看上麵的名字。
在壓抑的怒意快要爆發?的時刻,方知悟忽然有種想笑的錯覺。
過去沒有揭開?祁言禮挖牆腳這件事之?前,池靄從來不屑於解釋什麼。遇到問題任憑自?己發?怒、詰問、冷戰,她隻會?保持著?眼瞳中的冷漠,靜靜旁觀著?這場他獨自?表演的單人?戲。
可她現在竟然也?開?始變得學會?了害怕。
害怕自?己誤解。
害怕自?己衝出去和不知身處何方的祁言禮打?起來。
……她就這麼喜歡,這麼在意祁言禮嗎?
方知悟鬆開?被掌心溫度熨到發?燙的方向盤,自?心頭漫上喉嚨的苦澀讓他幾乎說不出話。
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感情上的弱勢方。
什麼叫做錯位的痛楚和求而不得。
“阿悟?”
這下輪到了池靄喚回出神的方知悟。
她猶豫著?拉住對方綴著?黑曜石袖扣的衣袖輕輕搖晃,“我真的沒有騙你。”
方知悟不由得伸手抹了把臉。
再顯露在池靄眼中時,他已經換下了脆弱的表情:“我知道,我相信你。”
“原本你願意陪我過生日,也?隻是?為了我媽和還一份人?情。”
“歌也?唱了,蛋糕也?吃了,我沒什麼不滿足的。”
方知悟替池靄解鎖車門,在這道將兩?人?圈定在獨處空間內的安全防線將要失去效用之?際,他麵朝池靄,緩緩露出一個蒼白而美麗的笑容,“你回去吧,池靄,今天我很開?心。”
車門開?啟的瞬間。
屬於十二月夜晚的空氣倒灌進來,使得僅僅穿著?露肩禮裙的池靄打?了個寒顫。
車內的溫暖與室外的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池靄假裝看不見方知悟凝結在眼底的不舍,邊扶住車門打?算站直身體,邊和他道彆。
在徹底起身的一刻,她的肩膀一沉,像是?一個溫暖的擁抱自?後向前襲來。
池靄低頭看去,披在肩頭的正是?方知悟今天穿來見自?己的西裝外套。
“……阿悟。”
顧及著?接下來就要見到祁言禮,她本能地?想要將外套%e8%84%b1掉還給方知悟。
位於她身後的方知悟卻?探出手掌堅定按住她的小臂:“是?你的身體重要,還是?自?己的醋意重要,我相信孰輕孰重,祁言禮還是?能夠分得清楚。”
話已至此,再多說什麼都會?增添欲蓋彌彰的意味。
池靄停止%e8%84%b1下的動作,並未轉頭,隻是?輕聲道:“謝謝。”
說完,她離開?副駕駛的位置,頭也?不回走向不遠處的樓道。
噠噠的高跟鞋聲驚醒了黑暗,也?喚亮了頭頂的感應燈。
池靄從手提包裡掏出鑰匙打?算開?門。
而剛剛插進鎖孔,她就似有所感地?扭頭,看見了枯坐在二樓台階上的祁言禮。
他高大的軀體半傾著?,兩?條長?%e8%85%bf屈起,困在一節狹窄的樓梯間。
儘管西裝外穿著?修身的羊毛大衣,但祁言禮的嘴%e5%94%87依然泛出一種受凍的蒼白。
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
池靄的瞳孔外擴一圈,身體先於意識向他靠近:“祁言禮,你怎麼坐在這裡?”
寒冬臘月,就算不在車裡等著?,也?總有溫暖的地?方可去,不至於坐在樓道裡受凍。
祁言禮將頭從環繞的雙臂中抬起來,目光在觸及池靄肩膀上的外套時略作停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轉到池靄的麵孔之?上,柔聲呼喚她的名字:“靄靄。”
可憐兮兮的語氣充斥著?忍耐不住的顫唞,活像做錯事被主人?趕出家門的流浪狗。
池靄趕緊把祁言禮從地?上拉了起來,甫一接觸他的掌心就感覺到一股驚人?的冷意。
她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恍惚間想念起方知悟的跑車內如春天般的氣溫。
很快,池靄又闔了闔眼趕走那些記憶,拉著?祁言禮的手道:“跟我進家裡再說。”
總是?聽話的祁言禮這一次沒來得及聽話。
隨著?四肢的舒展,他仿佛一時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般倒向池靄那裡。
而後張開?雙手,將終於離開?情敵身邊選擇回家的愛人?緊緊擁入臂彎。
“我好想你。”
相比尚存暖意的呼吸,祁言禮的懷抱也?透著?冰冷。
池靄克製住想要將他推開?的身體本能,滯後幾秒,才反手回應他的%e4%ba%b2近:“……你真是?個傻瓜,又不是?不知道我今晚會?有事出去,還一直坐在這裡等著?乾嘛?”
“難道我一晚上不回來,你就在這裡坐等一個晚上嗎?”
祁言禮抿著?不好意思?的笑容,越發?抱緊池靄的手臂代替聲音袒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我想在你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看到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阿悟的派對是?不是?很有意思??”
“好可惜我現在和他的關係鬨成這樣,也?沒辦法再去。”
他一口氣在池靄的耳邊絮叨了許多,像是?等待妻子歸家的寂寞丈夫。
池靄聽著?他的詢問,眼珠微微遊移,待祁言禮不再出聲,才含糊道:“還不錯吧,無非就是?些喝酒吃飯、唱生日歌、切蛋糕之?類的流程,沒什麼很特彆的地?方。”
出於一些不可說的心思?,她沒有向祁言禮提起今晚的生日唯有方知悟和自?己獨處。
祁言禮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聽得專注仔細。
在池靄看不到的地?方,他將僵麻的手指用力陷進方知悟西裝外套的布料裡,語調越發?溫柔和煦:“這才九點?出頭,阿悟的慶生派對這麼早就結束了嗎?不像是?他的作風。”
祁言禮不提還好。
一提池靄就想起了他和林希諾之?間的聯係,便在他耳邊低聲試探道:“是?林希諾打?電話把我叫回來的,說明天有份提案要交給甲方,我負責的部分還有幾處錯誤沒有改好。”
“可她指出的幾個問題明明我都已經修改好並發?給了組長?確認,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祁言禮敞開?自?己的羊毛大衣,將個子矮他不少的池靄裹進臂彎深處,用略帶驚訝的語氣回應:“所以你是?被林希諾叫回來的嗎?她也?真夠馬虎的,這點?問題都對接不好。”
池靄沒有說話。
過了幾秒才問:“不是?你給她打?電話,讓她把我叫回來的嗎?”
祁言禮睜大眼睛:“怎麼可能?她雖然跟我有點?交情,但也?已經不是?我公司的員工了,我怎麼可能事事都拜托她幫忙,更何況,如果是?我,這理由未免找得太蠢太刻意。”
池靄順著?他的話一想似乎也?對。
如果自?己不是?當時就有回來的意圖,肯定會?告訴林希諾方案已經改好,直接問章妍要一份就可以,到時候林希諾不還是?沒有辦法把自?己從方知悟的派對上喊回來嗎?
她抵著?祁言禮的耳垂又問了遍:“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
“不管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會?騙你。”
祁言禮鬆開?擁抱,望著?池靄的眼睛鄭重起誓。
池靄回視著?他,皎潔臉孔這才映起一點?朦朧的笑意:“你不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就行。”
祁言禮假裝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深意。
兩?個人?擁抱片刻,有了多一個人?的體溫取暖,祁言禮的嘴%e5%94%87平添些血色。
他仿佛患有皮膚饑渴症的患者一般用額頭抵著?池靄的額頭,眷戀地?磨蹭著?。
又祈求道:“……靄靄,我想%e5%90%bb你。”
狹長?深邃的眼睛。
高挺修直的鼻梁。
收起城府算計的祁言禮,從腹黑狡黠的狐狸變化成了忠誠笨拙的狗。
池靄的%e5%94%87畔漂浮著?無聲的笑容,她用手指勾住祁言禮的皮帶,另手開?門將他拉進屋裡。
……
而在樓道的外圍。
方知悟穿著?單薄襯衫的身軀隱沒在月光揮灑不到的陰影裡。
他偷聽著?祁言禮和池靄的對話,窺探並學習著?祁言禮獲得池靄喜愛的手段。
心在不斷遭受煎熬的同時,也?記住了一個在他們交談中被提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