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沌夢境,渾渾噩噩,好幾次想清醒,卻醒不來。我再次睜開眼,已經過了十二年了。十二年不省人事,不通俗物,被人厭棄,被人唾罵。幸得江大哥一直相護,護我到今日,才有我再次醒來的機會。”

江唯言良久無言。

他慢慢說:“你……記得,這些年的事情?”

李明雪說:“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想來是我剛剛醒來,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的緣故,過兩日便好了。”

她站了起來,扶著妝台,慢慢走到江唯言麵前。江唯言眼神僵硬空白地看著她,繃著臉不說話。李明雪娉娉嫋嫋走出來,她走來的模樣,眼中的神色,確實已經和之前那個懵懂不知的女孩兒不一樣了。她剛剛醒來,也用一種新奇的眼神打量周圍,這種打量,卻不再是那看不懂,永遠的看不懂。

李明雪走到了江唯言麵前,俯下`身向他行大禮。她要跪下,被青年一手按住。

李明雪抬頭,看江唯言低聲:“不用謝我……當年是你救我。我理應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李明雪聲音溫柔:“是,江大哥心中是很善良的,隻是旁人不知罷了。”

江唯言怔怔看著她。

一切都已改變。

他心中又歡喜,又失落。他陪伴了十二年的女孩,好像一瞬間消失。可她又從未消失,她還是李明雪,還是眼前的這個女郎。但是又不一樣了。以前的李明雪不能離開他,她離開他會活不下去,他確信她隻能和自己在一起。而今不一樣了,當李明雪醒來,當她發現自己的齷齪心思……

李明雪看著他:“我醒來後,想過是否繼續假扮癡傻孩兒,好瞞過你。但你我相伴這麼多年,要瞞你實在不容易。”

江唯言怔然:“你為何要瞞我?”

李明雪笑一下,她笑起來時,眼中仍有幾分純然無辜的痕跡。她聲音緩慢道:“我想江大哥總在瞻前顧後,左右搖擺。好不容易鼓起一次勇氣,我若是換了個人,江大哥這口氣,不知道又得消磨到什麼時候去了。”

江唯言瞠然。

看她牽著他走回妝鏡前坐下,撐著腮幫,恬靜一笑。李明雪目光中蕩著潺潺水意:“我記得江大哥是想跟我說什麼的。這麼多年了……從我七歲,到我十九歲。從大魏北冥,到夏國統萬。從我癡傻不知事,到我被擄入王府鞭打加身——我也想知道,江大哥那時候,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我看你總是這樣。怕我不是那個人了,覺我已經不一樣了。才起的心事,又要咽回去。我思來想去,到底是維持你的心意好,還是按照我想要的樣子來。”

“江大哥,我想要長大……已經想了整整十二年了。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日子,懵懂,迷茫,不解。永遠的不知所措,永遠的聽不懂,永遠的被欺負!”

她垂下眼,雙肩顫顫、手指發抖:“而你——你想說什麼呢?!”

那些年……這些年……她眼睜睜地看著,一一走過,又一一放下。

江唯言呼吸滯住。

聽少女無辜地問他:“你到底要說什麼給我聽?說出來呀。”

那溫柔,那純粹。她的麵容在麵前變得模糊,時光在中間穿梭。一時回到過去,一時落在眼下。清風香氣拂麵,窗外雪意瑩瑩。女郎靠著他,如誘惑般,問他——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你應該跟我說什麼。你埋了這麼久的心事,到底是什麼。

說出來吧。

江唯言,你應該說出來了。

再不說,也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江唯言看到女郎眼中的淚光,在這一瞬,她又與自己記憶中的李明雪相重合。心滿意足,到底意難平……而意難平啊!

青年忽地伸手,將女郎放在膝蓋上的手握在手中。他另一手抬起,粗糙的指腹撫摸她的麵頰。女郎仰臉,並未躲避。

他抬目,與麵前目中噙淚的女郎對望。他望著她,如望著自己這麼多年的時光。風刀霜劍,千裡冰封,萬裡雪寒。如置黑暗,如升仙台。

他低頭近乎垂淚,屈服於自己的內心,幾多悲涼,幾多坦然:“我……心中甚是愛慕你,明雪。”

話音一落,他被女郎緊緊抱住。哽咽聲涼,初春水漾。

作者有話要說:  就剩最後一章收尾了!

☆、第151章

涼國國都姑臧, 乃前楚張氏所建政權。四五年前涼國與魏國開戰, 後因糧草不足、朝廷內訌等緣故, 涼國不得不接受夏國提議的三國和解結盟之約。三年來,夏國有派一位皇子在涼國做質子, 涼國隻一味不理。涼國皇帝忙著鞏固國內政權, 年底眼看魏國和夏國打仗打得熱鬨;涼國皇帝隔岸觀火, 看得幸災樂禍, 隻希望魏國去尋夏國的麻煩,彆惦記上自己。

時入二月初, 夏國國都統萬被破,夏國政權回到赫連平手中。有魏天子支持, 赫連平這個夏國皇帝的繼任, 比被他所囚終生的兄長赫連喬好了很多。坐穩皇帝寶座後,赫連平頗識抬舉,立刻要將在夏國多年為質的公主送回魏國。雙方現今在河西結盟, 據說魏天子%e4%ba%b2至結約。旁觀的涼國皇帝雖覺不妥,然朝臣告訴他, 送去為質的魏國公主是魏天子的唯一胞妹, 魏皇室宗%e4%ba%b2因不設後宮製,後輩子嗣頗多凋零,這位健在的公主在魏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涼國皇帝與朝臣嘲笑了一番魏國皇室祖傳的深情毛病——身為天子,如此不重子嗣,不就是在等著滅國呢?照魏天子這種作法, 魏國遲早要無帝繼承皇位。

涼國就等著魏國自取滅亡好了。

魏國也許會因子嗣不繁問題遲早滅國,然絕不是現在。涼國皇帝觀望魏夏之戰,卻不知魏天子留在河西不走,一是為了跟夏國重新訂立盟約,迎回本國公主;二是魏天子直接打算戰火轉個方向,在涼國皇帝不防備的時候,跟涼國開火。

數年之恥,李玉一日未曾忘。今日乃是算總賬之時。

涼國國都姑臧不知河西現今的步兵是針對自己,姑臧一貫的繁華熱鬨,過往西域客商往來不絕,樓台歌女日夜彈唱。姑臧一派有前楚漢人之風,一派又吸取西域活潑民風,姑臧往來客人裝扮各異,口音各異,成為這裡獨特的風景。

在這般熱鬨的國都中,一家酒肆的轉讓,顯得那般平平無奇。

這家酒肆在姑臧建了五年之久,轉賣各國名酒,乃是酒肉之徒的好去處。如今酒肆關了,新轉讓的老板要重新裝修,隻有這些酒徒們心中最是掃興。他們晃悠著過來看,見酒肆前停著數量馬車牛車,車上裝運著貨物,小廝們來往搬運東西,結束後再戀戀不舍地從坐在馬車車轅上的青年手中取得自身賣身契,含淚不舍地離去。

青年盤%e8%85%bf坐在最前方的馬車口,腰間掛著一酒壺,手裡捏著數張紙。他衣袍長袖寬鬆,容貌俊朗多情,笑眯眯地盤坐,送張紙出去,就閒閒喝一口酒。大漠風沙多年,沒讓他皮膚變得黝黑,倒多了許多英朗氣。有路過的娘子們不停回頭打量,心有如揣著隻兔子,想這般好看的郎君,也不知有家室了沒?

過路的遺憾酒徒們看多了這種情況,掃興離開時,跟這位郎君打個招呼,回頭就對接口麵紅耳赤停住步子舍不得走的女子們揮揮手:“走吧走吧,白老板家裡是有老板娘的。”

女子們腳若粘在地上不肯走,心中喜滋滋想:原來這麼好看的郎君姓白。

再遺憾想:原是有家室?且看看他家室如何?若是不如何,自己便可……

眾人皆這般想,便皆是一動不動地圍觀這酒肆如何關門大吉,如何轉讓給旁的人。到最後一個小廝也抹著眼淚離開,酒肆的所有門窗都被關上,門口才走出一綠衫輕薄的女郎。那女郎身形窈窕似綠水柔婉,雲鬢以玉簪相托,烏黑濃密;眉眼清麗,容貌稱不上絕色,卻也明婉動人。最佳的是她削肩窄腰,款款行來氣質絕佳,便非一般女子可比了。◎思◎兔◎在◎線◎閱◎讀◎

眾女失望地地低下了眼睛,郎君們的眼睛卻又亮起了!涼國這邊不興梳發,還真不能從發髻上判斷女郎是否婚嫁。且看這女郎長發垂至纖腰,烏青束約,何等多嬌。

楊嬰站在門外仰頭,感慨地看著自己經營了數年的酒肆於今日徹底關門。她和林白在姑臧的事情已經做完,天子李玉讓人來信,說準備打仗了,他二人在此無用武之地,自然要離開姑臧了。隨信送來的,還有對楊嬰的赦免書,她楊家的罪行,在她這麼多年不停地表忠心後,終得赦免。日後,她便是自由身,再不用身不由己了。

一叢黃色花沿著牆爬出,在初春日光下露出一點花苞。

她身後傳來郎君清爽的聲音:“咦,這花又開了?還以為今年看不到了呢。”

楊嬰慢悠悠:“對呀,又和你一起看花了。”她回頭,目光對上靠坐在馬車門口直起腰身的落拓青年,眼中噙笑,“沒想到我居然還和你混在一起。”

林白嘖一聲,他抬頭看天:“戴罪之女,是我收留你好麼?”他停頓一下,揚了下手,始終眼睛不看楊嬰,本人卻鑽入了馬車中,“上車上車,再晚些就出不了城了。”

眾人以為他說的是城門關的事情,雖疑惑天色還早,城門怎麼就會關呢,這郎君也太杞人憂天了,然下一刻他們的注意力就被轉移。因看到那妙齡女郎走到車前,與車夫吩咐一二後,本想走向後邊馬車,卻被她挨著的那輛馬車中伸出的一隻手拉上了車。

車門一關,阻隔了眾人觀望的視線。

而眾人好生失望:果然,郎才配女貌。那二人果然坐在同一車中。

馬車轔轔出行,眾紛紛讓路。

馬車晃動,車中,楊嬰粉麵微紅,看百無聊賴趴在小幾上發呆的林白,嗔笑道:“看,你又胡鬨,讓人多想了。”

林白抬眼睛看她,他仍是一貫的倜儻風流貌,即便不笑,眼中也帶著三分笑意。今日更因無聊等人時喝多了酒,郎君雙目染紅,他趴在案上,慢悠悠問:“我是不是胡鬨,你心裡沒點數嗎?”

楊嬰垂眼看他。

漸漸的,她也伏下肩,趴在案上,與他對望,笑眯眯道:“有數。”

兩人趴在那裡對望,望著望著,林白噗嗤一樂,抬手:“過來!”

楊嬰素來不矯情,他話一落,她便於搖晃車中站起,晃悠悠地扶著案,走向林白那邊。走到半途,被林白伸長手臂攬住,摟抱入了懷中。她手按在青年肩上,被青年抬起下巴,偷了個香%e5%90%bb。

一%e5%90%bb之後,兩人麵上皆燥紅。

良久不語。

青年男女於車中靜靜擁抱,依偎著彼此。這幾年,不知旁人如何過客,他二人身在異國他鄉,一直彼此護持。本有三分情意,在常年相處中,烈火遇乾柴,更是情深七分。若非楊嬰和林白二人身份都特殊,兩人恐一拍而就,早已搭夥成%e4%ba%b2了。多年相處,少有口角。當旁人生生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