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1 / 1)

們。

天燈在半空中招搖,鋪陳成銀河,爛爛遊向天儘頭。燈海下,女郎站如鬆柏,聲音傳遍山峰——“師父去了。”

同時間,眾人聽到往山上而來的急匆匆腳步聲。他們站在一起,聽到鎧甲碰撞的清脆聲。李皎驀地扭頭,看向幽黑的儘頭。隨著小兵跑進,漫山遍野,都聽到了小兵的歡喜通報聲——“長安城破了!涼軍退出長安,逃往河西,逃往西域!我們勝了!”

小兵喊了一路,聲音都嘶啞了。他跑到了山頭,跪在地上給長公主磕頭:“晉王懸梁自儘了!長安回來了!”

“師父去了!”

“晉王已去,長安一戰勝了!”

兩個完全不同的消息同時傳來,一悲一喜。眾人站在山頭,山風凜凜吹動衣袍,心頭在一瞬間,忽生“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之感。時間向前,滾滾如江濤不停留。舊人老去,而充滿生機的年輕人們,已經奪回了長安,站回到了高處。

是夜七月十五,中元鬼節,大魏的將士們攻破了長安,帶領浩蕩軍隊入主長安,重新將大魏的旌旗插上了城樓;北冥派的一代掌教、武學宗師倉木老人,無病無痛,於此夜過世。

北冥掛起了白幡,給掌教送終。而隨著大魏這一戰的勝利,朝廷履行承諾,給予了援助此戰的北冥派該有的東西。那桐憑借自己在戰爭中的出色表現,後有長公主殿下的支持,在師父去世後,她成為了北冥派新一任掌教。

新任掌教那桐帶領北冥派一眾弟子給自己的師父送終。

北冥派暫時不理會外事,大魏戰爭已勝,消息傳去洛陽,給忙著治理南方水患的天子李玉一絲慰藉。李玉心頭大喜,賞賜了無數財物犒勞將士們和北冥派弟子。大魏軍隊拔營,前往河西,準備在河西繼續和涼軍打仗,這一次,可將涼軍徹底趕出大魏。

然而河西之地,原是大魏和涼國的交接邊界,涼軍兵敗後,所有軍隊集中於此;背靠涼國,涼國皇帝大怒下,派出大批軍隊駐紮河西。河西目前隻有雁蒔身在那裡,無消息傳出。攻占了長安的軍隊得在長安駐紮一部分,剩下的才會趕往河西。再加上南方水患未結束,天子沒法派出更多的兵。現在的河西,大魏和涼國將糾集於此。隨時一個意外,都可能打破這種對峙的局麵。

最方便打破這個局麵的,是占據北方蠻荒之地的夏國。

李皎先前寫給大夏國王子赫連平的信,遲遲沒有收到回複。李皎心有不安,怕赫連平那裡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此人另有打算,不想履行昔日的合約了。李皎沉%e5%90%9f,無論如何,她得前往河西一趟,甚至深入夏國,和赫連平見一麵。隻有見到赫連平,李皎才能有所把握。

現今大軍已去河西,李皎還不能離開。她得陪自己的夫君,一同給倉木老人送葬。鬱明心裡不好受,他離開北冥數年,回來後師父也沒怎麼理會他,他尚未儘孝,師父已經過世;在這種情況下,李皎還要提出去河西,無異於給鬱明更沉重的打擊。

總是要給老人送完終再說。

當北冥派在辦喪事時,李明雪推著板車,還和半死不活的江唯言在半道上顛簸。她急得不行,但她一個小女兒,又沒有力氣,她無法推著板車日行千裡;她也不能跟人結伴,路人看到江唯言的樣子,都嫌晦氣,不願跟他二人同行。李明雪就隻好一邊哭,一邊上路。

這夜到晚上,李明雪哀求了民宿掌櫃好久,幾差下跪磕頭,掌櫃才許他二人入住。小二引路前,還嘀嘀咕咕:“小娘子,你可得保證,這個男人不會死在我們這裡啊?也不是我們心狠,就是我們也得做生意啊。出門在外,能行方便就行,但也不能搭上我們自己是不?”

李明雪細聲答:“小哥哥放心,我哥哥不會死的,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她看小二一臉嫌棄地開了民宿門,隻低頭道謝。一路走來,李明雪已經學會給錢使方便。這個小二轉頭罵罵咧咧地離開時,李明雪低頭塞了一個銀元。小二一哆嗦,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看手裡的東西,再抬頭看眼這兩個一臉喪氣的過路人。

江唯言被搬進了房舍中,形象還好。李明雪一身土,小臉臟兮兮的,緊緊抱著一個包袱。這也是她在路上學到的,漂亮的娘子出門在外,不能露出真麵容。她這個樣子,旁人看都不想看一眼,小二掠過她的臉,看向了她緊抱著的包袱,露出一個貪婪的眼神。

小二笑得露出一口黃牙,趕緊收了小娘子給的銀元:“二位好好休息,小的給二位準備熱水!”

當夜住宿此舍,李明雪繼續任勞任怨、費力無比地給江唯言洗浴、換衣服、喂他吃飯。之前喂湯湯水水太過費勁,喝一半,能撒一半。李明雪心疼不已後,學會了用嘴喂他,這樣就可以讓他全部喝光。她也不知道自己照顧的好不好,每晚都隻能靠聽江唯言的心跳聲來安慰自己他還活著。

他的心跳不再微弱,越來越強盛。他的呼吸也有了,不再像是在穀下找到時那般無息。

李明雪有時候都覺得,也許未到北冥,江哥哥就已經醒來了呢。

照顧完江唯言後,李明雪隻敢洗了洗身子,不太敢把臉上的泥土洗掉。她做完一切後累得不行,爬上床,屈膝躬身,縮到了青年懷中,聽著他的心跳聲,安穩入眠。

夜漸濃,女孩兒在睡夢中祈禱著江哥哥能醒來,突然聽到了一陣窸窣聲。

李明雪猛地清醒,睜目看去,見溶溶月色照在床前,屋舍中突然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去撈她藏在床底下的包袱。李明雪一下子坐起,嚇了屋中的小賊們一跳。小賊一共三人,看到這個女孩兒已經驚醒,自己也嚇得心口發抖,忙撈出包袱,看也不看,幾個人就跑向那扇半開的窗子。

包袱裡有弓.弩,有銀錢,有過所,有地契,算是李明雪身上最重要的東西了!甚至丟了“過所”,沒有了身份證明,她和江哥哥都將寸步難行!

李明雪向來膽怯,此時卻生起無限勇氣,撲向那三個想跳窗而逃的賊人。她抱住趴在窗欞上像往下跳的人的腰,一口咬去,被人一掌打掀在地。女孩兒半張臉被打腫,她叫道:“放下我們的包袱!”

“來人,來人……唔!”

她的嘴被另兩個人捂住,李明雪掙紮,目不轉睛地盯著包袱。她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勁,跟這三個男人掙紮。她撲過去搶自己的包袱,眼睛噙著淚花。她心想自己這麼笨,現在的所有東西都是江哥哥提前安排好的,如果她弄丟了,她連城都走不出去,更妄論救他了!

李明雪在心裡叫:我要救江哥哥!包袱不能被搶走!

她又撕又咬,被人抱起來就抬%e8%85%bf去踢。雜亂又瘋狂的舉動嚇住了三個人,沒想到這個小女子這般瘋狂。李明雪就盯著她的包袱不放,拽住自己的包袱緊緊抱住,嘴被捂著,死活不肯放。

“艸,這臭娘們兒有毛病?!”一人罵道。

重重的一巴掌扇向李明雪。

李明雪口腔中被打出了血,滿眼含淚,依然不肯放。幾個人嘖嘖發狠,一個人拽著她的腰,一個人去奪她懷裡抱著的包袱,再有一個人,狠下心抬起手,從後向女孩兒的脖頸上敲去——

叮!

一盞油燈,叮叮咣咣滾在地上,滾向打起來的幾個人。那油燈是想砸過來的,隻是力道不準,油燈跌撞地被揮下了小幾,驚了幾個小賊,卻沒有傷到任何一個人。

所有人一愣,李明雪驀地回頭。她怔忡的瞬間,懷裡一空,包袱被搶走了。三個小賊從窗口跳下去,空寂的夜中傳來三聲咚的落地聲,打更聲中,李明雪聽到他們急匆匆跑遠的聲音。

但是包袱已經不重要了。

賊人也不重要了。

李明雪呆呆地扭頭,看向床畔。她就算傻,她也知道油燈不會無緣無故地掉下來。她和床隔著段距離,帷帳落下,遮住了床中情形。李明雪抿著嘴角,低頭看著滾落到自己腳邊的油燈,她蹲下去撿起油燈,卻傻傻站在原地。

在這一刻,她忽然不敢走上去,忽然不敢掀開帷帳,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若是她猜錯了呢,若是幻覺呢,若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明雪。”

青年聲音沙啞,停頓了一下。

青年再說:“明雪,是你麼?”

李明雪手裡抓握的油燈掉地,砸出一聲清脆。她聽到了隔壁罵罵咧咧的“三更不睡吵什麼吵”的聲音,而她怔然走上前,如提線木偶般傻。女孩兒掀開帷帳,用牙鉤吊起,她垂目,看到撐著手臂坐起的散發青年。

他麵色依然蒼白,艱難地靠著床頭半坐起來。肌肉的無力讓他動作辛苦,隻一個坐起,就讓他氣喘籲籲,臉色更加白了。但他瘦削的麵孔抬起來,借著月色清光,看向了站在床前披頭散發如瘋婆子的女孩兒。

李明雪安靜地看著他,眸子驟縮。她將他望了一眼再一眼,她深深望著他。隻覺得看他一眼,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湧上眼睛。兩人對望,江唯言眸子微沉時,女孩兒忽然撲過來,撲入他懷中,抱著他的腰開始大哭。

李明雪哭起來如小孩子般,是那種不講風度的、崩潰絕望的嚎啕大哭。她的淚水沾在青年%e8%83%b8`前的粗布衣料上,很快浸濕了他的衣袍,讓青年感受到了她的惶惑不安。眼淚、血跡、塵土全抹在他身上,她抱著他哭,像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

剛醒來的江唯言被撞得%e8%83%b8口一悶,差點吐出血。他咽下喉嚨中的血,伸手搭在女孩兒肩上。他聲音依然很啞:“好了、好了。彆哭,沒事的。”

李明雪哽咽:“我以為你死了……你嚇死我了……”

江唯言心中微刺,他沒想到李明雪會這麼在乎他。她哭得他那顆鐵石心腸發軟,無所顧忌的心亂如麻,她哭得他眸中微紅,手骨屈起,緊緊將她抱上床,貼在自己懷中。他低頭捧住她的臉看,見女孩兒姣好的麵孔被人打得腫紅,心頭瞬起殺意。

江唯言卻隻道:“我沒死啊。我隻是受傷太重,為了自我保護,隻好封閉了五感,想等有人能救我,或有機緣自己醒來……”

他帶著粗繭的指腹摩攃著她的臉,低下頭,溫柔道:“是你救了我麼,明雪?”

江唯言與她額頭相抵,喃聲:“你又救了我啊。”

李明雪在他懷裡哭得一抽一抽:“我真以為你死了!你一動不動!”

江唯言口拙,不知如何安慰她,隻好拍著她的肩,借轉移話題來讓她彆哭了。他看四周情況:“明雪,我們這是在哪裡?”

李明雪立刻想起了發生的事,從他懷裡跳起來:“有壞人搶走了我們的包袱啊江哥哥!”

她扭頭轉身向往外邊跑,被江唯言拉住手拽回來。江唯言道:“我知道。不急,等我好了後,自會拿回我們的包袱的。”

李明雪無比信任他,江唯言既然這麼說了,她就心滿意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