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鬨著彆扭,時日不覺久,很快到了山腳下。鬱明一路上心交力瘁,背著自己的大包袱出了一頭又一頭的汗。看到出山路,他心中大暢,跟李皎說話:“此處是我們之前來的藍橋下的那座村子,我怕碰上你的手下,隻能先帶你到此處歇息。”

李皎:“哦。”

“這條路我之前走過,不太好走,你心中也知,跟緊……”鬱明忽覺不對,扭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擦肩而過,李皎與他走上相反的方向。他一邊背著包袱前行,一邊努力指路;她倒聽著他的指路,扭頭就走上了相反的道。

鬱明心中鬱卒,追上去:“你走錯了!是南不是北。”

李皎說:“沒錯。”

“那你這是要往哪裡走?”

李皎肯定道:“北上,找我真正的未婚夫君。”

鬱明:“……”

李皎側頭看他瞬間發青的臉一眼,眸中帶了笑:“看君臉色,似乎頗有意見?”

鬱明心中一堆問號,又遍是怒意。他聽不出她話中真假,也疑心她哪冒出來的未婚夫君,還氣她往自己心口插刀,一柄又一柄,分明是故意為之。然對上女郎冷中噙笑的眸子,鬱明敢怒不敢言:“……沒意見。”

如此,鬱明任勞任怨地跟著李皎,走上了她說的那條路。此路北上,鬱明從北南下,自然清楚。兩人於天黑時到一鎮上,李皎給雁蒔等官吏送了信,便與鬱明尋找夜間住宿。等到用錢的時候,李皎和鬱明發現對方身上都無銀錢。李皎是從來不帶錢,鬱明是在先前的鎮上將錢存了起來。

兩人互相埋怨一番,均被對方氣得無話可說。然最後,卻仍要相扶著找地方睡。

他們運氣不錯,在李皎快堅持不住的時候,走到了鎮中人居住的村子裡,借了房舍休息。一進屋,李皎便撐不住倒在床上。她身心俱疲,走路的時候就因為身體不適而難耐,偏偏又不願被鬱明看輕,硬是咬著牙不肯他幫忙。等能休息的時候,關上門窗跳上床,李皎睡得昏天暗地。

這一睡,便又睡過了一天。

期間鬱明來看過她。他推門,門從裡麵閂上;開窗,裡窗被藤箱堵住。此方法防君子不防小人,鬱明沿著房舍走一圈,仍然沒敢徒手開窗進去。他唯恐他開窗一次,李皎會日日諷刺他為“采花賊”。借住人家的嫂子在院中摘菜,便看這俊俏郎君蹲在小娘子門口發呆,無助又孤獨,還無所事事。這般看門狗似的可憐兮兮模樣,讓人心中莞爾一笑。

嫂子閒話:“裡麵那位娘子是郎君情人麼?郎君這麼關心?”

鬱明隨口道:“不是。兄妹。”

嫂子心中一動:“郎君,那位娘子既然還沒睡醒,許是累了。郎君既然無事,不如幫個忙吧?”

鬱明挑眉。

嫂子愈看他愈滿意,想這般俊美郎君,何不留下呢?她神神秘秘地招手,把狐疑無比的鬱明招過去,如此這般地囑咐一通:“我們村晚上娶新娘子啦。新娘子是南方人士,家鄉成%e4%ba%b2時有唱山歌的習俗。我們村的壯士們湊不夠人數,郎君不如去幫幫忙?”

鬱明遲疑。

嫂子慫恿他:“參與的人有份子錢拿……”

鬱明多窮啊,他立刻下了決定:“成!”

嫂子:“……”

嫂子哄鬱明去唱山歌,有份子錢拿,這倒是無錯的。然嫂子偏偏沒告訴鬱明,這山歌,乃男女對唱。新娘子家鄉的習俗,是借山歌來傳情。男女雙方若在當晚看對眼,也是一樁美談。

鬱明生得這麼俊,嫂子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緣故,慫恿鬱明去唱山歌,好與村中娘子看對眼。時人少遠行,村裡人皆是看厭彼此,難得碰上一個外鄉人,自然舍不得放過。而等到晚上,鬱明混在一眾男人裡,看到對麵齊刷刷的年輕妹子,頭皮麻了一下。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然已被趕上架,隻能硬著頭皮上。

幽火排排,山歌嘹亮清亮,唱滿山水,此起彼伏,伴著陣陣嘻笑聲,吵哄哄的十分熱鬨。

李皎夜裡被屋外一**的山歌吵醒,再也睡不下去。她心中對萬物都沒有好奇心,山歌也不例外。她睡不著,手扶著額,在屋中坐下想事情。

李皎中途因洗漱緣故出門一次,遇上在院裡踮腳看熱鬨的嫂子。嫂子因家裡孩子哭泣走不開,心中卻頗為向往那酒席。李皎出門時,就看到那嫂子攀著梯子站在茅草屋頂,伸長脖子往遠方看。

黑夜涼風下,嫂子跟李皎揮手:“娘子睡起來了?可曾餓了?我們村子在辦喜事,娘子不如去蹭頓飯吃?”

李皎客套拒絕,返身回屋。

嫂子不甘心有的人明明有時間玩卻不玩:“你家兄長都去玩了,你當真不去?”

李皎不用想,都知道對方指的是誰。她依然搖頭,無半分興趣。

嫂子說:“他去唱山歌了。”

李皎仍沒反應,耷拉著眼皮,走到屋前,手扶著門,要關門。

“說不得你兄長娶了媳婦,就能留在我們村了!你這樣扭扭捏捏,可跟你兄長不像,他比你大方多了!”

門口女郎走出來。在嫂子滿臉茫然中,出塵若仙的女子走到梯子下,客氣地問:“我忽然對喜宴與山歌都有了興趣。敢問聲嫂子,他們在哪裡,我現在去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連續三篇文,我對山歌有種執念的愛!

☆、第28章

三星在天,星星寥落。遠處炊煙嫋嫋, 山比雲低, 近處山下村中, 有新人夫妻成%e4%ba%b2,歡聚一堂, 笑語聲不絕。他們選出男女對唱,分為新郎與新嫁娘兩派。對唱山歌時,一者起, 一碗酒;若有人願應,便喝了這碗酒,陪對方唱下去。情至深處, 唱歌雙方男女相視一笑, 大膽走出來載舞,眉目傳情,定了情後,便又是一段新的佳話。

因新嫁娘從南方來, 此風俗對北方人來說頗為新奇。眾人一邊唱一邊鬨, 追追打打,熱鬨得厲害。

鬱明被包圍在這片歡聲笑語中,耳邊歌聲陣陣,等他明白過來規則想退出時, 被新郎一方推上場懇求,望他給新郎方壯膽,給些麵子。而鬱明是多麼的俊俏, 他往郎君中一站,如同鶴立%e9%b8%a1群,瓦上珠玉。頓時女方那邊靜謐,隻盯著他一人看。女郎們的眼睛忽閃忽閃,盛滿了星光。

眾人嘻笑:“鬱郎真俊!”

新郎這方擠出來一壯士,把鬱明推出去後,附在耳邊叮囑:“……如是如是,你便這樣唱,彆記串了詞啊。”

鬱明敷衍點頭:“嗯嗯嗯!”

他心裡悔得腸子都要青了。一眾女郎望著他的如狼似虎的眼神,讓他頗為頭痛。他自來生相好,也自來從第一麵就有異性緣。然正因如此,他怕極了女人,最恐與女人糾纏不清,恩恩怨怨扯到老。這種怕被人纏的心態,在當年離開長安後,幾乎達到了頂點。

然有什麼辦法呢?一眾小夥子看著他笑,他總不能臨陣怯場吧?

在各異發光的凝視下,鬱明硬著頭皮走上前,在眾人的驚歎聲中,端起案頭擺著的一碗酒,一飲而儘。他既然放開,便當真放開。一撩武袍往案頭一坐,身後眾壯士跟著,郎君英勃的相貌和孤拔的氣勢,一下子便顯出了。

他光是這麼一坐,對麵就有不少女郎紅了臉,推推搡搡,心中暗想定要跟這位郎君對上歌才不虧。

鬱明飲完酒,颯然端坐,他迎上對麵女郎們的視線,微微一笑。飲酒過後,笑容讓他身上帶了三分慵懶之意。他手叩了叩案麵,高聲唱開:“花不常開人不在喲,隔山隔水,又一宵喲!”

郎君坐在火堆邊,火光照著他忽明忽暗的臉。他大大方方地坐下,眉目墨黑,因太出色而生幾分邪氣。偏偏這樣的邪氣,對女子來說最為致命。且聽郎君他聲線低,又如泉水般清冽。郎君這歌聲一出,這般的清亮響徹,對麵的人群一陣騷動中,卻也生了幾分茫然。-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新郎一方的眾小夥子也一陣著急,交頭接耳比女方還要緊張:“他在唱什麼?沒有聽過呀!”

最先告誡鬱明唱詞的小夥子被眾人牛眼瞪得快要嚇哭了:“我告知他了!絕對告知他了!一個字都沒錯!他許是記憶不好犯了蠢,與我無關!”

鬱明唱的,與他們一開始說好的唱詞,根本不一樣。

讓男方著急,女方半晌接不上下半段。

有大膽的女子高聲嚷道:“你故意讓我們對不上,好壞的心!”

鬱明笑。

他又倒了一碗酒,喝了後,再唱了一遍:“花不常開人不在喲,隔山隔水,又一宵喲!”

這位外地來的青年,唱完這一句不知怎麼想出來的詞,就笑眯眯地喝酒看他們了。他們拿他的相貌當談資,鬱明自然也有自己的談資。他懶洋洋打量著這些村民,心想對不上吧?要的就是對不上。我胡亂編的詞就不信你們這些白丁對得上……

就在眾女暗惱地竊竊私語商議如何對唱時,一把清澈的女聲從人群後方響了起來:“山可窮喲水可儘喲,你不澆花,花不開喲!”

鬱明:“……”

他麵色一下子凝住,站起來,看向那聲音來源。

眾人紛紛驚疑回頭,並在女郎款款走來時,退至兩邊讓路。暗夜生光,光中有皎美如月的女郎。她悠悠然然走出來,順口接了鬱明的詞。女方案邊也擺了酒,李皎端過碗,將酒一飲而儘。將碗丟開,她眉眼流波,波瀾生折。當她目光輕飄飄撩一眼鬱明時,剛剛將最後那句“你不澆花花不開”唱完。

她站在星光下,聲音好聽,人又極美,似笑非笑地撩人時,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你不澆花,花不開。

她盯著鬱明唱這一句,婉轉悠揚,似有情,似無情。

鬱明喉嚨中欲吞的那口酒如火,被李皎瞥一眼,就覺得自己好像%e8%84%b1了衣,赤.身%e8%a3%b8.體被她看了個遍一樣。她話中有暗示,而這暗示,就好像對著他一人說一樣。鬱明一下子跳開,喉嚨被酒嗆住,從耳根到脖頸紅了一路。他大聲咳嗽起來,狼狽無比地從人中退出去。

眾人懵懵地看著他們兩個:“……”

李皎麵上神情依然似是而非,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又喝了碗酒。她平靜地向眾人展示自己的成功,雖然她沒笑,但她不笑,光站在人前,光喝了那碗酒,光唱了那句歌,她就好像在人前已經笑了千萬遍一樣。

火樹銀花般。又清高,又墮落。

李皎說:“他逃了。我贏了。”

眾人:“哦哦哦。”

鬱明一走,李皎也不加入娘子中繼續唱。她初時眼睛餘光還能看到鬱明狂咳嗽的狼狽樣,後來她懶得看了,自己走出山歌對唱的中心,坐到了席上,給自己倒酒獨飲。李皎跟自己喝了兩杯酒,無聊地晃著杯盞。她生得這樣美,氣質又高渺似雲中仙,讓人可望而不可即。這樣的美人,與世間人大多有距離感,由是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