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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唯言想出什麼來,鬱明已經轉身,重新躍入了黑夜大雨中。江唯言追了兩步,礙於身上的傷,又停了下來。他想到既然有鬱明的插手,今晚想夜探的行為,恐怕已經不方便繼續了。當務之急,還是去詢問公主的意見才好。

武袍潮濕貼身,青年人巋然不動。江唯言沒什麼表情地盯著鬱明的身影消失於黑暗,目中神色幽暗深邃。等到對方徹底看不到背影了,他才移開目光,自己也跳下了房簷。

自始至終,賊人們也沒發現此夜的插曲。

鬱明重新回到暗室中,李皎依然抱臂而睡。一切沒有發生改變,除了江唯言,無人知道鬱明出去過一趟。

這些賊人很警惕,每天都把關起來的人輪流換。李皎用謊言編了一套自己的身世來報給那些賊人,且虧她提前做好準備,就連往來通行的“過所”也填的是“李翠花”的身份。她倒不算哄騙鬱明,她出行在外,用的確實是“李翠花”這個名字。就是不知道鬱明用的,到底是不是“王石頭”那個名字了。

李皎慶幸的,大約是鬱明雖然不肯與她合作,卻也不把她當回事。隻要她時刻謹慎,鬱明絕不會認出她是誰。等出去後,兩人各走陽關道,再不必相遇了。

匪人們不會給李皎與自己的仆從相見機會。然即使不相見,李皎通過檢查每日輪換屋舍中所作的記號,準確與江扈從聯係上了。她給江唯言發布命令後,自己每日被關在黑屋中,也心算過每天被關起來的人數,確實是在減少。

然而那些匪賊,確實是拿了錢財,就把人放走了麼?

雨連綿數日不停。

“奴家好害怕……奴家想出去,奴家還沒嫁人,不想在這裡嗚嗚嗚……”

李皎坐在暗室中,聽著同屋的陌生女郎不斷的哭聲。她手在牆上摸索,摸到了繁複的雕紋。有龍之九子,也有鹿有鳳,皆是吉兆之意。同屋的娘子還在哭,李皎紗帽下的麵色,卻微微有了異樣。

連續三天,不同的屋舍,都有不同的刻紋。

可見他們被關的這所房舍,舊主人都不是一般有錢人,還是有權人。畢竟一般富貴之家,房舍中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雕紋工作不會做得這般低奢。然若舊主人是有權人,到底是把房舍棄了,還是借給賊人關人用?

左有涼國,上有夏國。不得不讓人懷疑對方有沒有叛國啊。

李皎坐在這裡,心裡卻已經開始算雍州有名的大戶有哪些了,又是哪些人可能與匪人合作。

她再心中一動,想到有權人家的房舍,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大都布有機關,留下暗門。她仰起脖頸,眸子細細搜索起這個屋子的布置。她目光一寸寸地移過去,五行八卦圖,在腦海中一個個翻開頁,又一個個合上。

同室女郎哭累了,抬頭看一眼紗帽女郎。哭累了的女郎覺得對麵那個女子太奇怪了,她抽泣著問:“你不害怕麼?不怕我們出不去嗎?”

李皎說:“我會儘量保住你們的性命。”

女郎:“……”

看她的眼神,如看瘋子一般。女郎心想這人好大口氣,也不怕閃了腰。她轉過臉,繼續望著牆壁流淚,不再試圖跟李皎搭話。

又過了一個時辰,屋中女郎的哭聲漸漸聽不見了。李皎再等了一刻鐘後,站起身。她在屋中走了半圈,走到自己方才一直在看的地方。這屋子長久不住人,靠牆的地上都生著草木。她站在牆壁邊,用腳把稻草踢開,露出光潔的地表。

這塊方寸之地,並沒有生有雜草。

李皎站在地上,手再摸上牆壁上的磚頭。她一個個摸過去,在心裡算著陣法中的“生門”。當終於摸到了那塊磚,伸手敲了敲,磚發出空洞不實之聲。李皎心中了然,一點點將磚推開。因機關長久不用,她使了大力氣,才能挪出一點點。

索性她也不著急。

終於擦哢一聲極輕的聲音,磚頭鬆動,地下露出一個黑洞。李皎站在那片地上,一動不動,人就瞬間掉進了地裡。磚塊複原,又是之前布滿土屑的陳舊模樣。室中無聲,隻剩下那個混沌睡去的哭泣女郎。

她在雨聲中睡得不安,並不知同屋那個奇怪的紗帽女郎,已經不見了。

☆、第6章 故人

暗室微火,鬱明雙手抱臂,不耐煩地聽著對麵的男人婆婆媽媽,囉裡囉嗦。他今日被和一個男人關在一屋,這個男人當日是與他的妻子一起被抓進來的。妻子的麵沒見到,男人卻快被逼仄陰森的環境逼瘋,見到人,就開始絮叨自己如何了不起,必然能把眾人救出去。

他拍著%e8%83%b8脯跟鬱明保證:“我家有萬錢!我祖上有人!待我出去後,就把兄弟你也撈出去……”

鬱明皺眉。

他忍了半個時辰,實在受不了這個人的聒噪。他捏了捏眉心,當機立斷,走上前去。利用說話來給自己壯膽的男人看到高大瘦削的青年眉目壓沉,向他走來。對方陰沉的神色,映著燭火,讓他惶恐。

他開始覺得這個青年未必是好人。

男人驚恐地往身後的牆麵上貼:“你做什麼?!不要過來……”

他身子貼著牆瑟瑟發抖,鬱明身形如風,幾步便挪到了他麵前。鬱明不理會這個人大驚小怪的叫喚,伸出手指想要點了對方的啞%e7%a9%b4。青年的手已經抬到了半空,已經往前湊了一寸,忽然間,男人往後倒去!

男人靠著的一麵牆,轉了起來!

牆壁轉開,貼著牆的男人倒去無儘的黑暗中,另一麵牆翻了出來,一個年輕女郎廣袖飄揚。

一截紗幔落在鬱明手上,清香拂動。

男人未嚎完的話消失,紗帽女郎出現。且由於慣性,鬱明想點啞%e7%a9%b4的手往下點去,碰到了女郎的%e8%83%b8部才控製著停住。女郎保持著往前走的動作,她從黑暗中轉入室中時,往前一步,衝入了鬱明的懷中。

燭火搖曳刹那,欲滅未滅,火燭重新騰起,女郎烏黑的秀發落於青年手臂間。年輕男女站在對方麵前,緊緊相貼,一武袍,一長裙,他們的姿勢,就好像男人抱著女人一樣。

愛人相擁。

%e4%ba%b2昵無間。

鬱明:“……”

李皎:“……”

女郎被埋入青年的懷中,她柔軟的%e8%83%b8.脯上,貼著青年的手。因為女郎一頭衝入,以至於兩人之間沒有空隙,唯一的空隙,便是青年被迫夾在中間的手了。

鬱明手指微動:多麼軟,多麼柔,多麼……

李皎恍惚中,撞入鬱明的懷中。多年不見,青年熟悉的氣息再次籠罩她,健碩緊繃的%e8%83%b8肌硌得她%e8%83%b8疼。在這短暫一瞬間,她僵硬中,身體變得酥.麻,肩膀發顫,被青年的氣息罩得鼻尖疼痛。

她快速反應過來,如驚弓之鳥般往後彈,貼靠上牆。而鬱明的反應居然不比她慢,她才往後縮,他就迎身上,與她的動作緊緊相跟。鬱明將李皎壓在了牆上,眸子幽黑,子夜中星辰熠熠。

鬱明一目不錯。

方才那刻,當她撲入他懷中時,他身子發冷,頭部卻像是被猛烈撞擊一般,渾水傾倒,整個人為之清醒。女郎的體香,女郎的氣息,女郎的身體……讓他心臟直抽,讓他從脊椎骨一路麻到頭頂,讓他有窒息般的熟悉感。

他壓住李皎,俯下臉。隔著一道麵紗,氣息輕浮,若有若無。兩人身體相碰的部位,灼燙發熱。

蕩蕩若清水躍山崗,山崗睡花香。

李皎欲反抗,抬起手,兩隻手腕被青年發抖的手按住。

空氣中隻留加重的呼吸聲。

鬱明一字一句道:“你躲什麼?”

李皎仰頭,麵紗下容貌依然不顯:“你強bao一個女子時,那個女子不躲麼?!”

“……!”

“摸%e8%83%b8,抱肩,摟腰!麵對你這種衣冠禽.獸,正常女子都要躲,我當然不例外了。”

鬱明眼底有危險光芒跳動。?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不受李皎這種轉移話題,他向來行動力強,李皎不配合,他直接出手,伸手去扯李皎麵上的紗帽。他臉上沒多餘表情:“我倒要看看你擋住的臉,是什麼樣……”

女郎的力氣遠不如他,越是掙紮,在他手下越是無力。李皎抗議無效,被壓在牆頭,紗帽被一把扯掉。鬱明臉上帶著自信的表情,卻在紗帽飛丟出去時,他臉像是被人驟然打腫般頓住。

被他壓在牆頭的女郎,掀掉紗帽後,並不是他以為的那張明麗端秀的麵容。女郎的臉上疤痕坑坑窪窪,從眼角一路到嘴邊,東一道疤西一塊斑,容貌乃是鬱明生平所見最醜!

這乃是李皎與明珠相商後,利用泥水和脂粉給自己化的妝,幾以假亂真。

眼下鬱明很驚愕。

他不信邪,手捧住她的臉,要仔細去看那些疤痕。

李皎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啪一掌甩出去,聲音在室中清脆響亮,鬱明的臉被她的一耳光扇到了一邊。

驟然被打巴掌,還打得這麼果決。鬱明硬生生吃了一巴掌,不光臉被打偏發紅,人還往後讓了一步。待他轉過臉來,俊秀無比的左臉上,赫然是一個巴掌手印。他似是不相信有人敢打他,臉色發黑,青筋直抽,簡直要氣瘋。

李皎語氣微緩:“我生來醜陋,怕嚇著人。郎君你不信我,摘了我的紗帽,卻又為我容貌所驚。你乾脆殺了我好了,何必辱我至此?!”

她拔下發間的烏簪。簪子一落,長發如洗般傾瀉。女郎手中抓著簪子,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脖頸間刺去!

鬱明迎上前,在她手上一敲,奪去了她手中的簪子。

他喘著粗氣看長發散落的女郎,心緒紊亂又狼狽。因為一旦想到那個人,對方這種乾脆利索的行事風格,居然也詭異地帶給他熟悉感。但是他握著這個女郎的手,女郎在他麵前氣得瑟瑟發抖,又讓他遲疑。她臉那麼醜,鬱明想要認真辨認一番,卻對上女郎那屈辱無比的眼神。好像他多看她一眼,就會要了她的命一般!

李皎聲音喑啞如破鑼:“我便是小女子,也不是生來該被你作踐的!”

李皎再喊:“我曾助了你一把,你恩將仇報,你不是好人,你……”

鬱明捏拳捏得咯咯響:“閉嘴!”

女郎恨然望他。

他盯她半天。

李皎麵上倔強,實則心急如焚。她望著這個被她扇了一巴掌的青年,後悔自己反應怎那般大……竟是他稍辱她,她反手就想扇過去。隻是既已扇,莫做作。眼下她看他碎發散於頰畔,就是被打,麵容難看中也透著秀色。李皎睫毛輕翹,想她的前前前情郎,生得真是俊。

隻望漫天神佛,保佑鬱郎上當,不要認出她吧!

兩人對峙半刻後,鬱明喟然一聲長歎,鬆開了抓著女子手腕的手。

他走開,蹲下去,將她的紗帽撿起來。他臉繃得很緊:“我認錯人,辱了娘子,娘子勿跟我計較。”

他將紗帽塞入李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