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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薄情手則 柯小聶 4427 字 2個月前

就那麼大,餅就那麼多,朝廷也不能無限分餅。謝雲昭被追封的亭陽侯食邑不過兩百,每年財帛沒多少,但有個很高貴的象征意義在,也算是一塊含金量頗高的敲門磚。

有爵位可承襲,給死去的謝雲昭當兒子也是一件頗具誘惑力的事。

最後比死去的謝雲昭還要大三歲的謝澈被選中,成為了謝雲昭名義上的兒子。

謝冰柔名義上也有了個異父異母,大她二十多歲的兄長。

要以現代人觀點來看,謝澈也有點兒不要臉了,顯得為了爵位和利益很能放得下`身段。

不過擱這個時代,也不算很突兀。大家族本來子孫繁多,論輩分,謝澈本就是謝雲昭的侄兒。

擱朝廷角度來看,這還是對謝家兩姐妹的恩賞,讓姐妹二人有男丁可以依靠。

這麼個家庭環境,謝冰柔想想也還有些小刺激。

這時候京城謝氏正等著謝冰柔回來。

謝冰柔馬車走得慢,而受驚的程嫗早就打發侍衛回去報信。故而謝冰柔中途驗屍那檔子事,如今謝家上下都是知曉了。

但因死去謝雲昭的緣故,謝家迎這位嬌客禮數倒是頗為隆重。謝府正門大開,大夫人溫蓉領著女眷一並相迎。

如今的亭陽侯夫人秦玉紈也在大門口候著,不動聲色扯扯自己衣服角。

她會忍不住想,謝雲昭這個養在薑家長大的女兒是什麼模樣?

有一些舊事一直壓在秦玉紈的心裡,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當年秦玉紈做姑娘時,已經是個十分有主意的人。那時候她正值妙齡,家裡為她選了幾個成婚對象。這其中一個,就是死去的謝雲昭。

那時候謝雲昭已有賢名,可秦玉紈並不喜歡謝雲昭這人人稱頌的賢名。她覺得謝雲昭太張揚,為了一些公義得罪廷尉,哪怕最後博了一個好名聲,可其實已經結下了仇怨。

她覺得謝雲昭為人輕狂,遲早會惹禍,是早夭之相。而秦玉紈又是個性子低調,且極守規矩一個人。她隻想過些安穩小日子,並不願意挑謝雲昭這種招惹是非的人。

後來她便挑中了謝澈。

其實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秦家挑挑揀揀,謝家也是如此,都是彼此挑剔。最初案前的幾個備選,也不過是個意向選,謝雲昭甚至不知曉自己沒有被這個姑娘挑中。

可秦玉紈做挑選時,其實沒%e4%ba%b2眼見過謝雲昭。

她見過謝雲昭的畫像,可畫像跟真人是不一樣的。

那時她已經與謝澈訂了%e4%ba%b2了,來謝家做客時,卻在側門口看見策馬歸來的謝雲昭。騎馬的少年郎帶著鮮潤的生命力,就這樣子突兀闖入了她的眼簾,她忽而聽得自己心跳了兩下。

輕狂張揚之徒,總是肆無忌憚的綻放自己生命力的。

像秦玉紈這樣的規矩人,一瞬間也微微動了動,然後她的心口就仿佛生出了一聲悄悄歎息。就好像她注定安穩平順的人生,卻始終少了幾分鮮亮之色。

謝澈是個溫順本分的人,成婚後也十分安靜,對妻子言語也很依從。婚後的日子也跟秦玉紈設想那般平順。這日子如秦玉紈預想那般安寧和順,又波浪不興。她也算如願以償,隻偶爾暗暗嚼下歲月裡泛起的沉悶滋味罷了。

謝雲昭後來娶了何穗君,何穗君是個喜愛笑鬨的性子,性情十分活潑,也與謝雲昭性情相投。兩人成%e4%ba%b2後,好得跟蜜裡調油,平日裡十分恩愛。

秦玉紈也撞見過兩人恩愛。

那時謝雲昭夫婦一並歸來,不知在說些什麼,逗得何穗君笑起來。何穗君烏發間彆著一枚流蘇,她笑起來時流蘇被晃得輕顫,這樣自然顯得很沒儀態。可謝雲昭也不是講究的人,他伸出手手臂,一把將何穗君摟在懷裡,這樣抱起一下,再輕輕放下來。

這樣的恩愛,是秦玉紈人生計劃裡沒有的東西,因為這會有太多變數,令她的人生變得不安全。

她跟謝澈先生了兒子,後生了女兒。謝澈對夫妻之樂並無興趣,也無憧憬。成婚幾載後,謝澈就將心思放在讀書、煉丹、垂釣上,目光很少落在自己妻子身上。

秦玉紈也安慰自己,有兒女傍身,男人有什麼要緊。

這少年夫妻的恩愛也不過那幾年罷了!後來謝雲昭外放為官,成為巴東郡守。謝氏出了如此高官,又這般年輕,全族上下無不奉承。那秦玉紈也隻能強壓下刺心不快,隻想著眼不見為淨。

再後來,謝雲昭早夭,連帶著何穗君一並殉城。謝氏全族悲慟之際,秦玉紈心底卻是隱秘的鬆透了一口氣,竟暗暗有些得意——

自己當年擇婿果真是沒有錯的,她那時候就看出謝雲昭有早夭之相。

但她也沒想到,自己夫君被安排成為謝雲昭的兒子。

謝澈是他那一房的嫡次子,性子也不愛計較,自然也不會拒絕,何況還有些好處,更有利益可以分。謝澈會有一個爵位,那麼他的子女也會多些便宜。

秦玉紈為了一雙兒女,咬牙忍下來。

但這麼些年,秦玉紈內心一直有著彆扭。死去的謝雲昭成為她丈夫名義上的阿父,何穗君成為了她的君姑,春秋二祭,自己要對謝雲昭的牌位下跪。

她現在是亭陽侯夫人,可這個亭陽侯卻不是謝雲昭。

有時秦玉紈想想,也不覺生出幾分荒誕之感。

如今謝雲昭那個養在川中的女兒回來了,聽說為人並不怎麼樣,惹得接她的程嫗十分頭疼。

秦玉紈似笑了一下,不禁止伸手扶了一下鬢間流蘇,再向前走了一步。她走得穩穩當當,流蘇墜子也絲毫不亂晃

一晃已經過去近二十年,當年挑揀夫婿的秦家女娘眼角也生出了皺紋。

少年時那些晦暗的心思如今仿佛也已經淡了,如今她膝下也有一子一女。女兒拂娘性子軟柔內向,幸喜還算聽話乖巧。

至於兒子濟懷,那可是極上進能乾一個人,與他那不成器的%e4%ba%b2爹截然不同。

秦玉紈早不對丈夫有什麼指望,隻將自己滿腔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

謝濟懷聰慧、能乾,野心勃勃,便是跟長房那個極出挑謝令華相比,也是不差吧。

然而此刻,秦玉紈忽又想起了謝雲昭。

如今謝濟懷是宮中郎官,前程似錦。當年謝澈承了謝雲昭這一房香火,兒子也被宮裡下了恩旨,入宮做了郎官。

若不是謝冰柔歸來,秦玉紈幾乎都快忘了這一切源於謝雲昭。自己兒子能有如此前程,也是借著死去謝雲昭的勢。

可誰讓謝雲昭沒有兒子?何穗君白生兩個女兒,隻要沒有男丁,那便是斷了香火。

這姐妹二人還不是要依靠自己兒子?

已經過去了這麼些年,謝雲昭當年的風流意氣早便消散,留下的兩個女娘也不怎麼樣。

次女謝青緹年紀尚輕,性子卻是古怪,談吐也尖酸,不及自己女兒拂君乖巧聽話。大夫人溫蓉本想抬舉,可謝青緹這麼個品性,溫蓉哪敢帶出去應酬。

至於那長女謝冰柔,則更為不堪了,養在川中薑家,也是一身粗俗氣。

這人還沒回來,便開罪大夫人溫蓉的心腹程嫗,倒先落了個惡名。

謝雲昭和何穗君去得早,留下的兩個女娘也不怎樣。

秦玉紈這樣想著時,謝冰柔的馬車已趕回了謝家。

第007章 007

那馬車簾子打開,先下來一個小婢,再下來一個俏生生的女娘。

謝冰柔這一路風塵仆仆,為趕路方便,衣衫也穿得素淨。可入了京城,她也稍作梳洗,換了一套淺褐敷彩曲裾長孺,亦是愈增秀美。

這養在薑家女娘,竟是這麼個美人兒胚子。▂思▂兔▂在▂線▂閱▂讀▂

秦玉紈微微一怔,如此姿容,倒將謝家幾個年輕女娘比下來。等秦玉紈回過神來,便心忖這五娘子也不知曉是什麼性情。

謝冰柔下了車,便見過大夫人溫蓉。

溫蓉眼眶微紅,說了句可算回家了,便抽出帕子拭淚。

謝冰柔亦似是動了情,雙眼微微發潤。

然後謝冰柔也見過了秦玉紈。

秦玉紈已有些年歲,雖保養得宜,也不免生出幾根白發。麵對長她二十多歲得秦玉紈,謝冰柔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落落大方喚道:“見過兄嫂。”

這稱呼沒什麼不對,秦玉紈卻生出了一些彆扭,畢竟是謝雲昭的女兒在喚自己兄嫂。

秦玉紈略怔了怔,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自己舉止有些拘謹,顯得不夠大方。

溫蓉這個大夫人情緒上已經緩過勁兒來,便領著謝冰柔見過家中女眷。謝氏有若乾分出去的枝椏,而留在京城的謝氏族人,便是由謝氏長房一脈管束,就像是一顆樹木的主杆。而留居於京城的謝氏族人,自然皆受長房管束。

謝冰柔來時也打聽過,大夫人溫蓉性子雖然拘謹了些,但一應行事尚算公道。

她也見到了傳說中的沈婉蘭,兩人年齡相若,今年皆十七。沈婉蘭長於謝氏,受溫蓉教導,故而也是舉止得宜,進退有度。這通身的氣派不俗,難怪京中上下對她挑不出什麼毛病。

謝冰柔留意到她今日衣衫清素,和自己盛裝打扮截然不同。沈婉蘭這麼樣裝束,和幾個謝家的未嫁女娘站在一道,便並不顯眼。她仿佛是刻意讓了自己一頭,免得喧賓奪主。今日之主角,顯然是自己這位千裡迢迢川中歸來的五娘子。

再者沈婉蘭雖衣衫素淨,可也不是素到底,那衣襟與衣擺也用淺色絲線繡了淡竹與白梅。這打扮隻是低調,也並不是賣慘。

謝冰柔略略看了兩眼,便覺得沈婉蘭是個玲瓏心肝,不露山水,極善用心。

至於她那十三歲的%e4%ba%b2妹妹謝青緹,如今還是一顆小豆芽菜。她這個年紀正尷尬著,雖然已經不是小女孩的樣子,可還未徹底舒展抽條的身軀尚顯乾癟。見禮時,謝冰柔聽出謝青緹正值變聲期,嗓音也有些彆扭。

謝冰柔認真端詳她時,謝青緹卻瞪了她一眼,仿佛有些生氣。

謝冰柔瞧在眼裡,也隻覺得有些好笑。

姐妹二人相差四歲,這乃是因為何穗君當年小產過的緣故。故而何穗君再懷時便回京養胎,也將第二個女兒留在了京城。

謝冰柔也跟大夫人提及自己行李:“有一箱是衣衫首飾,其餘的都是父%e4%ba%b2母%e4%ba%b2生前搜羅的書籍,隻盼能尋個妥帖處安置。”

這個時代,書籍是極其珍貴的存在。

紙已經發明,但製作工藝卻並未成熟,產出的紙易碎、易浸,既不適合書寫,也不適合保存。竹簡雖然笨重,卻能更好的保存,故而仍廣泛應用。知識對於大部分人而言,仍然是極奢侈的東西。

民間識字率不高,朝廷一開始甚至很難找到足夠的官員。

達官貴人寫字、作畫,會在絹帛之上揮毫,又或者用一種蠶絲製成的紙。而這些都造價高昂,並不適合在民間流通。

高等教育仍然是在貴族間流通,而藏書多寡更是一個家族底蘊的體現。

溫蓉麵頰之上也浮起了一絲笑容,感慨似說道:“五娘子歸來,真是了結我謝氏一樁遺憾之事。”

程嫗的來信曾讓溫柔這位謝家大夫人憂心忡忡,也生恐謝氏血脈明珠蒙塵